南极洲东部
6号钻探点1.5英里外
罗伯特·亨特不得不降低速度行驶——那把大伞已经两次差点把他从雪地摩托上拽下去了。他最后找到了一个他能坚持下来的、比较舒服的速度。就算在这个速度下,发动机的噪声和伞的“啪嗒”声合起来,也几乎震耳欲聋。在这片嘈杂声中他听到了一个不正常的声音,他回过头,那两个人在跟踪他吗?他停下雪地摩托,不是发动机的声音,是呼叫声。
他扯开自己的夹克,找出步话机。信号灯亮着——他们在呼叫他。他关上了发动机,可信号灯这时也灭了。他等了一会儿。远处一阵风吹过,卷起了一座圆形山峰顶端的雪尘。
他按下步话机上的按钮,开口说:“这里是雪王。”
他深深吸了口气。突然回复来了,接线员尖锐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雪王——为什么你的步话机之前没有应答?”
罗伯特想了想,然后按下步话机按钮,用尽可能平稳的语调回答道:“我们正在途中,很难听到呼叫声。”
“在途中?你现在的位置是?”
罗伯特咽了口唾沫。他们以前可从没问过他的位置,也没在两个钻探点之间和他联系过。他说什么才能……他们能不能从空中看到他?
“雪王!你听到了吗?”
他在座位上挣扎了一会儿,然后把步话机贴回嘴边:“赏金,这里是雪王。我们距离7号钻探点估计还有三公里。”他松开按钮,把它放回到雪地摩托上。他吸了口气:“我们遇到了……我们遇到了麻烦,有一辆雪地摩托出问题了,我们正在修理。”
“稍等,雪王。”
时间一秒钟一秒钟过去。周围冰寒刺骨,可他感觉不到,他现在唯一能感觉到的是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雪王,你需要帮助吗?”
他立刻做出了回答:“不。赏金,我们能搞定。”他停顿了一下,又加上一句,“我们要改变目的地吗?”
“不。雪王,继续全速前进,注意遵守隐蔽行动章程。”
“以上收到,赏金。”
他把步话机丢到了座位上。这一刻感觉上它简直好像一只铁锚一样沉重。肾上腺素的作用渐渐减退,然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右臂正在疼。这是长时间把持那把大伞的后果。他几乎握不紧自己的拳头,每移动一微米他的肩膀都会抽痛。他咬紧牙关把伞举起来,换到了雪地摩托的另一边。
他又冷又疼,心中有个声音在尖叫:现在就回去!他琢磨着他们为什么会呼叫他。只有两种可能:一,他们正在找他;二,他们需要确认他已经离开了之前的钻探点。如果他们是正在找他,那他的未来就已经注定是出悲剧;如果他们是在那个钻探点做些他们不希望他看到的事情,那他现在就面临艰难的抉择了。
在出发的时候,他告诉自己,如果他们抓到了他,他只要说他有东西丢在钻探点了就好。那很正常。撑伞?不过是遵守隐蔽行动章程。
但这次步话机通话以后这个故事毫无掩护作用了。现在一旦他们抓到了他,最好的情况下他也要失去工作。而如果他们是在进行某些非法活动的犯罪分子……对他来说情况还要糟糕得多。
所以他跟自己做了个妥协:他会把车子开到最近的雪丘顶上,看看他能看到什么,然后掉头。他已经努力试过了。
之后罗伯特不得不慢速行驶。他用左边的手肘夹着伞,把它顶在自己的身体上。开到雪丘顶上花了快一个小时。他拿出自己的双筒望远镜,视线朝远方地平线上的钻探现场扫去。
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伫立在钻探现场上的机器的体积之大是他从没见过的——虽然他之前没少见过巨大的机器。它们让钻洞都显得小了。钻洞现在看起来仿佛被一场龙卷风袭击过:钻井平台倒在边上,一半都被冰雪掩埋,就像是个显微镜,被跟其他坏掉的玩具一起丢在孩子的沙盒里。但这里可不是沙盒,从雪地上这些“玩具”留下的痕迹来看它们至少有50英尺高。最大的一辆车看上去就像是条百足虫。它很长,可能长达四五百英尺,最前面有个小头,毫无疑问是牵引它的“驾驶室”。它的主体是一串白色的球状单元,它沿着探洞弯曲成半个圆环。
在这条“百足虫”边上是一台白色的吊车,其尺寸十倍于标准的工业建设用吊车。它的吊臂在空中高高扬起,它在把什么东西拉上来吗?看上去更像是在把什么东西放下去。
罗伯特把望远镜的倍数调大了些。他还没看清楚吊车的吊索,就瞥见一个东西,或者是一个东西的轮廓,在“百足虫”前面闪过。他把望远镜转向左边,但在现在这么高的倍数下,转过去之后他完全找不到钻洞了。他把倍数调低了些,重新对准钻洞,然后再调高倍数,把焦点放在“百足虫”的中间部位。
那些是人还是机器人?不管是什么,他们穿着的白色衣服看起来像是防化服,只不过比防化服更加臃肿。他们移动的步伐缓慢、艰难。他们看起来简直像是《捉鬼敢死队》里面的“永远软噗噗”99棉花糖人或者是米其林轮胎人。从身高看应该是人。罗伯特让望远镜跟随着一个朝钻探点走去的白色人影。吊车正朝“百足虫”转过来,它从洞里拖了个东西上来。另外一个棉花糖人进入了视野。新来的这个帮助之前那个把吊钩上的东西解下来,放到了地上。那东西看起来有点像个迪斯科舞厅里的镭射球,但是黑色的。在那些人身后,在白色的“百足虫”尾部,一扇门打开了,门从底下滑向上方,露出里面黄色的灯光和一面满是计算机显示屏的墙壁。里面还有个很大的白色箱子,有两个也穿着那身怪衣服的人把箱子沿着一个斜坡推下来。在地面上的两个人加入到他们当中,把箱子侧面的白色侧板弄了下来。侧板很容易就被弄掉了,一定是柔性材料,或者就是块布。
罗伯特调了一下望远镜焦距。那个“箱子”其实是个笼子,里面关着两只个头不大的猴子——也许是黑猩猩。它们互相抱在一起,在笼子里蹦来蹦去,离栏杆远远的,它们一定是被吓得要死。一个人迅速地跪倒在地,开始用力捶打笼子底部的一个东西。那肯定是个控制面板。笼子的顶上一盏橙色的暗淡灯光变成了红色,渐渐熄灭,然后猴子们稍微平静了一点儿。
另一个人朝着吊车挥动手臂,然后吊车转了过来。他们把吊钩挂到笼子顶上,然后把那个黑色的球也放了上去。
他们站在边上看着吊车把笼子吊了起来,转到探洞上方,放了下去。两个人走到吊车后面,开着两台状若巨蟹的机器出来。他们把机器开到钻洞旁,然后把机器连接到一起。连起来以后,这两台机器把洞口全盖住了,只留出一个能让吊索通过的小孔。
那四个人一起跑进了“百足虫”里面,在他们身后,大门滑了下来,关上了。
有几分钟什么也没发生。罗伯特的胳膊开始累了,他开始怀疑自己还要等多久。现在毫无疑问了——他们不是来钻探石油的。但他们在干什么?为什么他们要穿得像是棉花糖人?而且为什么他们要带来那几只猴子?
也许他很快就能找到答案了。那些棉花糖人又从“百足虫”里蹦了出来,朝钻洞移动。他们把盖住洞口的机器开了回去,然后笼子仿佛一下从洞里被炸飞了出来。它在吊索下面来回蹦跳了几下,最终停在地面上面几英尺的地方,微微摇荡。那些人把它稳住,然后猛地拉开笼门。
猴子的身上覆盖着一层白色,或者是灰色的东西……也许是雪?两只猴子都躺在笼子里,一动不动。那些人把猴子拉出来的时候,那些白色的东西仍然粘在它们身上——那不是雪。他们把两只猴子各扔进一个白色的尸体袋里,然后匆忙把它们拖进了“百足虫”第二段上的一个入口。当那个门打开的时候,罗伯特朝里面瞥了一眼。他看到了两个孩子,坐在一个玻璃笼子里面的一张长凳上,等待着。看起来下一次就轮到他们被丢进洞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