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漫长的六个月里,遵守那个诺言并不困难,因为在这期间,我们一直都寄住在伊莎贝拉和她丈夫沃伊切赫的家里,接受他们的悉心照料。
当然,我们本不想逗留那么久的。第一周我们的确没办法动身,直到我眼睛上的绷带拆除,视力恢复。但那之后,从几个星期到几个月,因为主人的坚持我们才没有离开,一直住到了现在。
我之前的推测是对的,他们是居住在森林里艰苦维生的人家。虽然他们只会说波兰语,但我们很快就克服了沟通上的障碍。头一个星期里,我们学会了一些零星的词语,能够更好地传达意思,几个月后,我们三个都开始逐渐掌握波兰话,而学得最快的大概要数伊洛了。
森林深处,不知不觉间春去夏至,而当秋天快来的时候,尽管我们的波兰语还远未达到流利的程度,但已经能够不费劲地和主人交流简单的日常了。
在寄住的后几个月,我对我们的处境更加清楚了。原先我还担心会被交到纳粹的手里,尤其是伊洛的犹太身份暴露之后。但这个忧虑很快就解除了,伊莎贝拉和沃伊切赫是我们能遇到的最善良的人,他们的关怀无私而又无微不至。
虽然我们不熟悉他们古朴的生活方式,但还是很快就适应了森林里的日常生活。
头一个月里,我们休养生息,在遭受了种种严酷的折磨之后,终于可以让身体彻底放松调理。我双眼的绷带拆了之后,也能够帮着沃伊切赫打理森林里的事了,有时还和他一起到临近的镇上,用柴火和蘑菇换取其它日用品。
伊洛也积极地帮着伊莎贝拉料理家务,常常都见她拿着一根长扫帚在屋里打扫,甚至在我无暇看顾的时候担负起了替我照顾弟弟的责任。
于是,这个能干的孩子既是尼古拉的小伙伴,又是照顾他的小大人,一边嬉笑玩闹地和尼古拉一起做些傻乎乎的游戏,一边又细心地照料他的需求,看护着他,完全不像自己也只有九岁的样子,让我发自内心地感激。
当我对语言的掌握越来越多,便开始拼凑出这家波兰人的背景。我很快就发现,他们并不像最初看上去一样,只是过着简单淳朴的乡野生活。
我们刚住下来不久,有一回尼古拉正在和伊洛捉迷藏,不小心碰到了一堆藏起来的武器,它们和沃伊切赫平时带进森林里打猎或防身用的猎枪截然不同。
我告诫孩子们不许把这个发现说出去,让他们到别处去玩,但这件事使我心生疑虑,之后的几个星期我都十分不安,害怕自己的最初印象是错的,收留我们的主人其实是纳粹的支持者,正等待时机将我们出卖给当局,换取不义之财。
但在第二个月,这些疑点都得到了解答,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了地。
那是一天早晨,我们醒来时,发现家中又来了客人,其中有一个重伤的士兵,他的军装上有锺子和镰刀的标志,一看就知道是俄国兵。其余的人很明显是波兰游击队员,因为他们的穿着和武器和把我们从翻倒的火车里救出来的那些士兵十分相似,而且,尽管那时我还无法用波兰语交流,却能听出伊莎贝拉和沃伊切赫都是激进的爱国主义者,他们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收留这些奋战在反抗纳粹统治最前线的战士,并尽其所能医治伤员。
那个俄国人不会说罗马尼亚语,但他的波兰语十分熟练,能够向主人传达最新的战况。后来,伊莎贝拉将听到的情况都告诉了我,听说西线和东线的战事都向有利的方向发展,那个受伤的俄国兵相信战争已经到了一个转折点,得知这些之后,我很受鼓舞。
但尽管如此,战争并不会马上结束,那些被占领的国家,其中就包括波兰和我的祖国罗马尼亚,它们的命运还悬而未决。
这些消息令我热血沸腾,也想要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但我知道,现在自己的首要责任就是保护好我的弟弟和伊洛,并找回我们的亲人。
在借住的最后一个月,某个秋天的夜晚,当尼古拉和伊洛都睡下了,我便和伊莎贝拉、沃伊切赫围坐在燃烧的柴堆边,用生涩的波兰语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