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区位于卢普区的西北边,该区既充满艺术气息又富于传统色彩,既是繁华的商业中心又不乏温情与高雅。就是在这里,玛丽安·艾弗森的竞选总部硬生生地挤进了富兰克林大街与苏必利尔大街一栋高层建筑的三楼;一楼是搞平面设计的店面,二楼是家具批发商,隔壁是一家意大利餐馆。
一进门,只见一张巨大的红木办公桌连着一个色彩斑驳的大理石柜台,柜台后只露出一个头顶。我踮起脚来,才看清是一个年轻的金发女子,头上戴着一副耳机和一个微型耳麦。
“请问您找谁?”她从最新一期的《大都会》月刊上抬起头来问道,声音清脆悦耳。
“艾利·福尔曼,找罗杰·沃林斯基。”
“请坐,稍等一下。”
于是我就在一张小沙发上坐下,接待员不见了,但她重复我名字的声音清晰得令人吃惊。她座位上方的墙壁上,除了一只挂钟外空无一物,刚刷过油漆的气味还很浓。我伸长脖子,悄悄地打量着周围。
这间屋子很大,天花板相当高。两扇落地式窗子从地板直达顶棚,窗户玻璃上的鸢尾花图案俯瞰着苏必利尔。玻璃看起来很新。屋子中间,八张办公桌挤在一起,每张桌上都放着一排电话机。
桌旁坐着五个年轻人,三女二男,都戴着与接待员相同的耳机,有几个正对着麦克风低声说话。一个女子很像是西班牙裔。房间的尽头有一张很大的会议桌,桌上靠边处有一台星巴克咖啡机,旁边有一个空的甜甜圈盒子。边上有几个单人办公室。到处都有薄膜覆盖的基座,基座上放着一些盆栽的植物花卉——看来有人努力想使这儿的环境温馨起来。
罗杰·沃林斯基从拐角转出来。我起身。
“艾利。”
他身穿墨绿色的马球衬衫和牛仔裤,双臂上的黑色汗毛使他显得皮肤黝黑,但没什么魅力。他意识到我在打量他,便微微一笑,也开始打量起我来。我身穿白色体恤配印花长裙,脚蹬凉鞋;头发拢在颈子后面,戴着蝶形发夹。
我们握手时,我的眼光移到了桌旁那些人。他们的说话声几乎没超过空调机的噪音;这种压抑与秩序感让我不大舒服。
“我原以为,竞选嘛,就是狂热、混乱;人们尖叫、乱跑,对不满意的民意调查恨得咬牙切齿。”
他笑了:“会有的。夏季我们要增加人手。不过,我们通过电邮和网络取得了惊人的战果。而且别忘了,这还只是一个办公室。我们的人员遍布全州。”
“他们是干什么的?”我指着那一排办公桌问道。
“你问的是他们?”他做了个手势。
“我们的斗牛犬。”
“哦。”
“他们要做好各种前期准备,协调各选区,策划安排七月四号的活动。”
“可是连阵亡将士纪念日都没到呢。”
“阵亡将士纪念日的活动几个月以前就安排好了,现在忙的就是独立日的事情。”他挽住我的胳膊走向会议桌。
“如果飞个来回,我们就可以在伊州南部做三到四件事。”
“飞个来回?”
“对呀,包一架飞机——就能做很多事情。”
我脸色稍变——平生就怕坐飞机。
“人人都想见玛丽安,”罗杰显然没注意到我的反应,接着说道。
“最近两周,她的支持率上升了七个百分点。这是一个了不起的胜利,毕竟对手是现任联邦参议员。”
玛丽安的竞争对手是伊州南部的民主党人,即将结束其第一个任期,为人很有亲和力,但平平凡凡。因而大家都觉得选举的结果毫无悬念。我们来到会议桌旁。
“来点儿咖啡?”
我摇摇头。他为自己接了一杯咖啡,目光射向了那些“斗牛犬”。我敢断定,罗杰肯定属于那些乘坐2号飞船的人物。根据,一头基因突变的巨型星际公羊,威胁要毁灭格尔噶福润查姆人,这些人打算派出三艘飞船去一个新的行星开拓殖民地。1号飞船乘坐该行星的各类领导人、发明家和科学家;3号飞船装载体力劳动者;不过,首先发射的是2号飞船,上面装的是理发师、中层管理人员以及市场营销方面的人员,是去为另外两类人员打前站、做好各方面准备的。五年以后,1、3号与2号失去了联系。
罗杰指了指放在桌上的马尼拉文件夹。
“我擅作主张给你准备了一些资料:玛丽安的简历、立法记录,还有其他一些情况。”
坐下来后,我打开了文件夹。
“有一篇《芝加哥论坛报》的文章,”他说,“那篇访谈很精彩。”
我飞快地翻阅着这些文件,并把那张访谈抽了出来。
“这是一个系列。有点儿像竞选日志。”
“是吗?”我看着标题下面的记者署名:斯蒂芬·拉蒙特。这名字没怎么听过。
“这种宣传,我们不会付钱。”罗杰眼光闪烁。
“拉蒙特后来变成挺好的朋友了。你会见到他的。”
我浏览了一下。文章简略地勾勒了玛丽安的政治生涯,任伊利诺伊州参议员两个任期间的活动,包括作为农业综合企业小组委员会主席,她推动了一项重大酒精法案获得通过;还提到参加选举前,她曾担任过州商业部的代理部长;那以前,她是艾弗森钢铁公司的首席执行官。
“她还管理过艾弗森公司?”
“只有10年,公司就被卖了。”
“什么时候?”
“上世纪70年代。那时进口量激增,企业濒临死亡,他们家就把公司卖掉了。”罗杰说道。
“很难想象,”我喃喃自语道,“那时她那么年轻。”
罗杰耸耸肩。
“她不大谈起那些事。”他压低了声音说道,“家庭不和。”
管它和不和,反正我更加钦佩她了。那时候,年轻女性担任首席执行官相当罕见,而且还是钢铁企业极为困难时期的女性老总。那段经历肯定多方面锻塑了她的性格——这当然只是我的猜测。
“她从政以前,似乎有几年空白。那几年她在干什么?”
“休整了几年。到处旅游,看世界。然后她决定进入政府工作,州长立即给了她一个职位,就在斯普林菲尔德。”
好容易!我合上文件夹。
“说吧,罗杰,说说你对这个宣传视频的想法吧。”
罗杰从衣袋里掏出一个掌上电脑,开了机。
“玛丽安说起过1992年为克林顿竞选总统拍摄的喜剧片《希望之子》,挺有效果。”
我不想扫他的兴,便小心翼翼地说:“你真的认为我们有必要模仿他?”
“为什么不行?他模仿我们很多年了。”
我正要回答,有人把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
我抬起头来。那位西班牙裔女子站在他身边。
“很抱歉,罗杰,”她说道。
“但这个非得你签字才行。”
他也抬起了头。
“是什么?”
“我们订购的宣传海报。我预订了5000份,可以在周围一带散发。”她黑黑的双眼热情洋溢,披肩长发浓密黑亮,格外引人注目。
“艾利!这是多莉·桑切斯,”罗杰说道。那女子挺直身子;她的女士西装使我的外套显得破旧寒酸。
“你好!刚刚加入我们这个团队吗?”
“还不算。我是为竞选制作宣传片的。”
“哦。”她认真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向罗杰;他俩交换了一个眼色,罗杰签了那份文件。
她返回办公桌,罗杰目送着她。
“刚才咱们说到哪儿啦?”他的手开始抽动,拇指和食指画着小圆圈。
奎格舰长回来了。
“《希望之子》。”
“对。”他清了一下嗓子。
“拍一部类似的,行吗?”
“恕我直言,玛丽安给我的印象不是那种人。”
“是什么样的印象呢?”
我挺直了肩膀。
“智慧、坦率、自信、坚定——尽管她并不把自己的观点强加于人。”
“说下去。”他用金属笔轻轻点着掌上电脑的微型显示器,做着笔记。
“她的政治纲领呢?”
“这就很有趣了,”我说道。
“好像是个大杂烩。我是说,她肯定是共和党人,但并不保守僵化。她既传统又现代,在有些问题上又接近自由主义者。几乎每个人都能在她的政纲里找到赞同点。”
“那么,这就对了。”罗杰咧嘴而笑。
“什么对了?”
“我们的目标就是要获得广泛的支持。你的话证实了我们的信息传达到位了。如果能保持这个势头,前景不可限量。”
“包括城区的选举吗?”
罗杰把他的拇指猛地指向那些“斗牛犬”:多莉和一名非裔男子正在低声交谈。
“我们要争取所有可能的选票。就像我说的那样,前景广阔,不可限量。”
他建议我下周提出一个方案——一个“构思”。我们商定于6——7月间拍摄,8月份完成后期制作。当然还需要一些素材影片。他说,我应该跟去拍摄7月4号那个周末的活动,还特意记下要我们乘飞机的事。
我只好忽略对飞行的恐惧。
然后谈到了预算;他的大手大脚,让我颇感意外。
“应该花钱的地方就得花,”他说。
“要做就得做好。前期拍摄你需要多少?”
我吞了一下口水:“呃……最好有40%吧。”
“没问题。我们会给你开一张支票。”他站起身来,表示今天到此为止。
“记得把发票传给我。艾利,非常高兴你能加盟。”
我也起身,与他再次握手。我推门出去时,发现多莉·桑切斯的目光一直跟随着我。
<hr />
注释:
:英国科幻小说、广播喜剧及电影。</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