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冲到这里,也觉得自己话太多了。这世上,为了达到目的,总是要耍些手段的。
如今只要除去心腹大患李恪,绝了旧贵族的念想,断了前朝那些游魂们的复辟梦。然后,再将承乾试探试探,实在不行,就缓缓剪除掉。包括那个总是瞧不上长孙一族的李泰。
之后,就认认真真地将姑姑肚子里的皇子培养长大,登上皇位。那样的长孙一族就是权倾下,就是真正的第一家族。
莫权势,就是那皇位,也是唾手可得。
作为长孙家的长子,父亲将来百年之后,这长孙一族都在自己的手中。
想到此处,长孙冲内心燃起狂热的理想,仿若只需这一步,他就能站在权力的顶端,成为执掌下的那个人。
旁人不敢想的那个位置,他已有些迫不及待了。
至于自己的三弟,才华横溢又如何?为了一个身量都没长开的女娃跟父亲对着干,跟父亲提条件。从他动情的那刻开始,就注定被判出局,注定是输家了。
“父亲,没什么事,我先下去了。”长孙冲见父亲没有话,便要告退。
长孙无忌摆摆手,:“你吩咐进山的人,暂时先不动手。”
“什么?”长孙冲不敢相信这是父亲做出的决定。
“让萧氏动手,也算没违背我对你三弟的承诺。”长孙无忌补充道。
他想到三儿子长孙濬,就觉得即便李恪死了,这女娃也必须得除去。三儿子从来都是家族的一把隐形利剑,结果去了一趟晋原县回来,竟然像是着了魔一样,这把剑不像从前那么听话,不像从前那么好使了。
然而,他还不想父子反目,从而失去这一柄利剑。
因此,他思量再三,觉得既然萧氏一门也有心除去杨氏阿芝,那他就将这个机会让给他们。这样一来,他将来九泉之下见到那位救命恩人,也可以有个法。
“父亲英明。”长孙冲连忙赞叹。
“出去吧。”长孙无忌摆摆手示意长子除去。
长子太聪明,最像他,但太善于钻营,人情就淡薄许多。这也是他并不太喜欢长子的原因。
长孙冲从书房徐徐退出,长孙无忌却是蹙起了眉,脑海里竟不断地想起那一年,被那女子救了的事。那女子眉目如画,那眸子如秋水般干净。而那女娃的面目与那女子是有七八分相似的。若无血缘关系,怎会如此呢。
“你还在人世么?她又是你的谁?”长孙无忌喃喃地。
片刻后,他站起身,找来了身边的暗卫。
“你去找晓依来,问问我让他查的事,查得如何了?”长孙无忌吩咐。
暗卫领了命,不一会儿,一位灰布青衣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拱手行礼后,才怀中拿出一张纸,:“我还不太确定,但论容貌与年纪,怕就该是这位了。”
长孙无忌接过那一张纸,上面只有很短的一行字,表明了那个红衣女子的身份。
“怎么会是她?”长孙无忌惊讶。
“根据杨氏九姑娘为中心查探,主人的这般年纪,又与九姑娘容貌颇为相似的,只有太原王氏安平。当年,嫁给王世充,大婚之夜,行刺王世充失败,最终被诛杀的那位。”
“王氏安平!”长孙无忌颓然坐下。
他曾与这女子那样接近。甚至她十里红妆出嫁给王世充做续弦夫人时,他还曾经过那长长的嫁妆车队。那时,他心无旁骛,只想着如何灭掉王世充。虽也曾想从这新娘子下手,但不合时宜,加上李世民尚在病中,暂时搁浅了对付王世充。
若那时知晓是她——
长孙无忌不由得想,然而世上从未有过后悔。
“对,王氏安平是杨府六夫人的亲姑姑。这杨府的六夫人父母双亡,姑姑出嫁之日,怕他在太原王氏受气,就拿了一大笔钱将她过继给范阳王氏一对无儿女的憨厚夫妇。这九姑娘长相本身与这六夫人颇为相似,但若是论起来,九姑娘跟她这位姑姑更相像。”晓依缓缓地。
“当年王氏一族的事,我也是略有所闻。今时今日,王氏一族能得陛下青睐,也与王氏祖训不无关系。”长孙无忌。
隐约想起那些对于各大家族的调查来,王氏一族当年在站队问题上,在入不入联盟的问题上,真是一场血雨腥风。而王安平当时就是恪守祖训的一派,最终是被连环设计,各种威逼,嫁给了王世充做续弦。
王氏一族企图让王世充打前哨,也想要在乱世里分一杯羹,或者直接君临下。却不料王安平以死行刺王世充,让王氏一族断了这念想。
当年的她处境该是多么艰难!
长孙无忌想到此处,心里只觉得堵得难受。
“王氏一族的是非不论。这王安平真乃奇女子也。”晓依赞叹。
长孙无忌脸色已恢复如常,瞥了他一眼,道:“今日之事,莫与旁人起。你此番就继续回太原,监视王氏一族的一举一动。”
“是。”晓依拱手离去。
他是个江湖人士,生的谍者,落难被长孙无忌救起,投奔他门下。钱财无忧,日子逍遥,偶尔专门为长孙无忌办点私事。他觉得是大的恩遇,所以,长孙无忌交代的事,他从不问因由过往。
晓依走了之后,长孙无忌长叹一声,自言自语:“安平姐姐,你当年的救命之恩,我怕这辈子我是报不了啦。若有来生,便让我做牛做马报还你的恩情吧。”
他这样自语一句,心里早就有了决断分晓。此番,他再度站起身来,又是屹立不倒的长孙一族的家主。
为了长孙一族的前途命运,杨氏阿芝必须除去。虽然,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个灵气逼人,让他都不由自主喜欢的女娃。但是一切阻挡长孙一族前途命运的人都该死。
他站起来,踱步到窗边,看着窗外。此刻残阳如血,染红了空。
“濬儿,你也不要怪我。弘农杨氏与长孙一族本身就是宿敌。”
长孙轻叹。他想:其实,自己真的很讨厌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