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上,苏老三等十九人如期赶到杂货铺子。
他们对沈云非常感激,一照面便抱拳行礼,齐呼:“见过先生。”
“诸位莫客气。”沈云怪不好意思的,抱拳还礼——这些人随便哪一个,年纪都比起码要比他大一轮。
余头在一旁,一一将十九人介绍给他。
他们显然很珍惜这次学习的机会。余头每介绍一个人,被介绍的那人便上前一步,再次抱拳行礼,口尊先生。
于是,沈云也一一还礼。
介绍完后,余头笑眯眯的对沈云道:“先生,他们都是粗人。有什么规矩,先生只管吩咐。”
也就是请他训话的意思。
苏老三等人也齐声道:“请先生吩咐。“
沈云脸上飞红,摆手笑道:“识字能有什么规矩?大家想学的话,以后,每这个时候过来学就是。”又道,“如果你们准备好了,我们开始学今的生字。”
“我们都准备好了。”余头连忙招呼大家围着桌子坐下。
四方桌上,笔墨纸砚都是早早备好了的。
沈云大大方方的在主位上坐下来,提笔写下“凉席”这两个字——他是没有照着《识字歌》来教。而是根据铺子里的需要,从货物名称入手。
“这两个字念‘凉席’。”写完后,他将纸拿起来,环示众人。
“哦,这个我们铺子里有卖!”
“我们也有!”
“原来是这样写的。”
“看不明白……”
大家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手里的大字。
沈云笑道:“莫急。我们把它们一个一个的拆开来学。”象余头他们四个,已经先学了一晚,知道什么是笔顺。但是,苏老三他们才加入进来,是头次识字。所以,昨晚过的一些话,今,他又得再一。
关于识字,他深有体会,即,才开始学时,会很慢。故而,初学伊始,绝不能贪多。现阶段,他每晚只打算教他们学写三样货物的名称。
同时,他尽量得浅显易懂一些,且多多联系学习者的日常生活,加强他们的记忆。
这些全是在郑家庄教拴子他们识字时总结出来的经验。
和昨晚一样,效果也很不错。一刻钟下来,所有人都会写会念今都的三组货物名。
沈云乘热打铁,叫他们用手指头在自己的大腿上,将每个字再写五遍——没办法,铺子里地方窄,二十几号人坐下来,已经很挤了。再也摆不下桌子什么的,供大家写字。
都写完后,他又教众人数数。来真是令人难以置信,这些人出来开铺子,居然大多数人不能数到一百!
沈云摸出这一情况时,心里是震惊的——谁给他们出的主意!真是心够大的。连数数都不会,开什么铺子,做哪门子的买卖啊!
半个时辰,被他安排得满满当当。
所有人都学得很认真。象苏老三他们离开铺子里,一边走,一边用手指头写写划划,嘴里碎碎念着:“凉……席……枕……头……布……被……”
第二是单日,上午要开讲。
沈云早早的赶到大礼堂,找了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下来。
和他一样,所有的新弟子都头上梳着道髻,换上了新领的弟子服。是以,放眼望去,一地的青色团子。
很巧,沈云看到了昨戴珠冠的那个女孩子。
珠冠没了,她也与众人穿着打扮一样。只是,头勾得低低的,都快埋进胸脯子里去了。
沈云因为坐着,所以,才看到,她那双好看的大眼睛此刻又红又肿,俨然变成了“一线”。
这是哭得太狠的缘故啊!沈云不由满头黑线,心道:至于吗?
巳时,正式开讲。
今给他们讲课的是一名中年男子。他端坐在最前面的亭子里,先是简单的自我介绍:“我姓罗,以后,给你们讲药材种植。”
接着,便直接讲今的内容——药田的平整与日常管理。
闻言,底下的弟子们,绝大多数都坐不住了——因为昨永安副教使讲得很清楚,讲课期间,除非师尊们发问,否则任何人都私自发言,都视为违纪。而违纪是要处罚的。所以,弟子们不敢出声。但是,他们的内心是崩溃的,忍不住左顾右盼,看周边人的反应。
对此,罗师尊视而不见,继续不紧不慢的讲他的课。
沈云有点儿后悔。罗师尊讲的都是很实用的东西。早知道的话,他要带上纸笔,做些记录。
还好,罗师尊今讲的内容不多。他勉强都在心里记了下来。
即便是这样,他也生怕自己会忘了。一下课,便急匆匆的跑回药谷,在屋里把今的内容一一记下来。
接下来,他的事开始多了起来。因为罗师尊在快要结束的时候,告诉他们后,他会开始教他们种植翠草,所以,今明两,他去院里领取工具,平整甲十号田,做好开种的准备。
中午,东子带着工具过来给他砌灶台。
听他要平整药田,他很热心的道:“我在家里种过田,是熟手。铺子里又不忙,下午,我过来帮先生打下手。”
沈云知道他是好意,担心自己年纪,做不了体力活,搬出药院的规矩,回绝道:“多谢东子哥。只是,院里的规定,药田必须由弟子亲自打理。”
“这是什么破规定!”东子一脸的气愤,“我自个儿乐意,也不可以吗?”
好吧,药院的规矩就是如此,人人都必须遵守。不然就是违纪,会有相应的处罚。他也只能嘴上发发牢骚而已。
东子的手艺不错,只花了个把时辰,便在外屋,给沈云砌了一个两眼灶台。知道沈云好干净,他还给砌了一个洗澡的池子,指着底下的一个门洞,解道:“烧火做饭时,先生把这里捅开,火气便过来,把池子里的水烧热。就是在冬,也保管先生能舒舒服服的泡热水澡。”
沈云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灶台,新奇不已:“东子哥,你太厉害了,是怎么想出来的?”
东子不好意思的挠头:“我哪里能想得出,都是跟我师父学的。我师父,他年轻时,给了一个云游的道人一个馒头。那道人便教了他这个法门。只是,道人事先让我师父发了誓,是,他自己以及自己的家人永远不能用这个法门赚钱。我师父就把这个法门教给了徒弟们,让徒弟们出去揽活。赚来的钱,一半要换成年节礼,孝敬给他。在我们那里,很多人家修这种灶台,都是我们师兄弟修的。”
这样一来,他师父也不算违誓。沈云挑眉:“你师父真聪明。”不过,他认为真正的聪明人是那个道人。
在这个世道,人人都讲究“法不轻传”。寻常人要学点东西,真的很难。是以,一旦有幸学到点本事,通常都会当成传家宝,代代相传。
比如,陈老爷年轻时得了一场机缘,学到了算盘术,便只传子,子再传孙。如果不是他救了甜甜,陈老爷深感其恩,觉得无以为报,怎么可能以算盘术相赠?
东子师父碰到的道人算是异类。他要东子的师父立下那样的誓言,其出发点,就是想叫他师父把这个砌灶台的法门传出去,而不是当成传家的手艺,只传后世子孙。
沈云个人很赞同那道人的想法。
不管世人的看法如何,他本人是非常反对“法不轻传”的。
因为从青木门的传承来看,他发现,“法不轻传”的后果是,一代不如一代。所以,他认为,越是好的东西,便越要多多的传出去。只有更多的人学会了,才会越来越兴盛,不至于落没或者失传。
对于师父传他的药典和金针术,他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是,眼下,他自己技艺不精,怕误人子弟,所以,才不敢外传。
至于算盘术,他是打算弄一个简化版出来,传给余头他们——为什么要简化之后再传呢?无他,实在是余头他们年纪大了些,而底子又太差。算盘术里那些复杂的算法,他们很难学会。再者,开个铺子,也用不到那些太复杂的算法。
下午,按照罗师尊所教,沈云去库房那边领了一套工具。与昨不同,这回,库房前,排起了长龙队。弟子们都早早的过来领取工具。
沈云不觉莞尔——正所谓,胳膊扭不过大腿。良民又如何?药院的规矩如此,谁都得遵从。看不起种田的活?师尊一发话,这些少爷姐们都得老老实实的照办。
整套工具包括:药锄、七齿铁耙、铁锹、木桶、打火石各一样。
这些在市面上都有买。余头他们的杂货铺子里也有。只是,价格都比库房这边要高出两成左右。
算是药院给弟子们的补贴吧。
不过,库房的管事得很清楚:每人只能在库房领取一套。
也就是,这些工具如果用坏了,或者是丢了,不能再去库房领第二套。只能去外面或者杂货铺子里买高价的。
甲十号田的旱田就那么一点儿,沈云以前在郑家庄又是下过地的,是以,他下午只领了工具回去,没有立刻开工。
而他的两位邻居选的都是靠里边的乙字号田,全是旱田,数量不少。
所以,沈云回到药谷的时候,看到他们俩已经哭丧着脸在平整药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