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大叫一声,往后跳击。
“它对我说话了!它对我说话了!”
“什么?”克莱斯特不耐烦地问道。
“那颗头。它说话了。”
“救救我,”那头又呻吟道。
“你看!”含糊亨利说。
凯尔拿着匕首小心翼翼地靠近了那颗头,在它的太阳穴上戳了戳。头呻吟了几声,但设有睁开眼。
“他们活埋了他,”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凯尔下了这个结论。三个男孩对酷刑并不陌生,此时也意识到没有任何鬼神之事。他们都看着那个被埋到脖颈的人,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们应该把他挖出来,”含糊亨利说。
“不,”克莱斯特反驳道。“不管是谁做的,他们都费了很大劲儿,不会对破坏他们成果的人客气的。我们应该离开。”
“救救我,”地上的人再次低声说道。
含糊亨利看看凯尔。“你怎么想?”他问。
凯尔仔细思考着,没有回答。
“我们可没有一天的工夫思考,凯尔。”克莱斯特说。但此时,凯尔正看着远处。
“对,我们没有时间。”凯尔的嗓音很奇怪,引起了另外两个男孩的警觉。他们抬起头,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在最近的小丘顶部,距此处大约三百码,一队救赎者正朝他们这边看过来。然后,那队人开始移动了。
三个男孩面色煞白,定定地愣在原地。无处可逃。瑞芭先动了起来,她往前跑了几步,想看清朝他们过来的那队人。
“不。不。不。”她反复说道。
含糊亨利的脸白得跟面粉似的,他看着凯尔。
“你拿到了最小的石头,”他说。
凯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朋友。他停了一会儿,然后抽出匕苜,快步向瑞芭走去,后者还在盯着那队人看。凯尔正要上前抓住她的头发,露出她的脖子,克莱斯特突然叫了起来。
“等等!”
听到叫声,瑞芭转过头来。凯尔已经放下了匕首,尽管感到恐慌,瑞芭还是看出了有些不对劲。
“他们不是圣殿的人,”克莱斯特说。“不管是谁,最好还是看看会发生什么。”
正当他们看着远处时,更多的人翻过了小丘,但他们是骑在马背上的,后面还牵着三十匹。骑士们赶上了前面步行的人,所有人都上了马,不到一分钟,五十多个气急败坏的骑士就把四个人包围了。半数的人下了马,开始检查地上的尸体。另外一些人拔出了剑,虎视耽眈地看着那四个人。
其中一个查看尸体的人叫了出来:“队长,是阿罕姆兰的使团。这是帕蒂爵爷的儿子。”
队长是个大块头,他骑在一匹足有二十个巴掌的宽加起来那么高的大马上,往前走了几步,下了马。他朝凯尔走过去,想也不想便一记重拳挥到他脸上,凯尔重重地摔在地上。
“杀掉你之前,我想知道是谁指使你的。”
凯尔又疼又晕,一时说不出话来。队长正要再踢一脚让他开口,含糊亨利说话了。
“这事儿跟我们没关系,大人。我们刚刚才到这儿。我们看上去像是能干这种事的人吗?”他觉得说实话最好。“我们四个人只有一把刀。怎么可能呢?”
队长看看他,又看看凯尔,随后又在凯尔肚子上狠狠踢了一脚。
“好吧。我们不会困谋杀罪割断你们的喉咙——而是因为你们趁火打劫。”
他的眼睛朝地面上一小堆没被杀人犯卷走的赃物——一个口袋、一个碟子、几把厨刀、一些水果干,还有那个指节铜套——看去。亨利也知道这看上去挺不堪。
“还有一个人活着。我们正要把他挖出来,”亨利指指那个已经昏过去的人说,他看上去比刚才更像一颗被砍掉扔在沙堆里的头。
士兵们迅速地围上去,开始刨旁边的沙土和碎石。
“是宰相维庞德,”一个士兵报告道。队长挥手示意他们停下。他跪下去,拿出一瓶水,然后慢慢地把水倒进昏迷之人的口中。那人咳嗽起来,把水都吐了出来。
此时,一个士兵已经拿来了两把铁锹,不到五分钟,他们就把那人从沙里挖了出来,平放在地上。有人上前仔细听了听他的心跳并查看了伤口。
“我们正要救他,”亨利说,还躺在地上的凯尔则恨恨地看着队长。
“这只是你们的一面之词。而我能确定的就是,你们是一群贼。没有理由不卖掉那女孩,杀了你们三个。”
“别冲动啊,布拉姆利队长,亲爱的,”一个男人的声音从一个骑士的坐骑后面传来。他没有穿制服,双手被缚,被一根绳子拴在前面那匹马的马鞍上,明显跟他们不是一伙的。
“闭上你的臭嘴,伊德里斯·普克,”队长吼道。
但伊德里斯·普克显然不是个乖乖听话的人。
“至少有一次放聪明些吧,队长,亲爱的。你知道,我和宰相维庞德是老相识了。要我说,他不会愿意你杀掉三个想要救他的年轻人的。你怎么想?”
队长第一次看上去不那么有把握了。伊德里斯·普克不再一副玩世不恭的腔调,他认真地说,“他会希望有机会自己做决定。这一点毫无疑问。”
队长看看昏迷的那个人,后者正被抬到担架上,脑袋下面放了个卷起来的毯子。他有看看伊德里斯·普克。
“你再说一句,我向上帝发誓,我会就地挖出你的肠子。听明白了吗?”
伊德里斯·普克耸耸肩,没有说话。这倒是挺明智的,亨利想。“格拉蒂!福格!”他朝两个十兵喊道。“盯住这个大嘴巴。如果他露出想要逃跑的样子,打烂他的头!”
布拉姆利队长只是绑了三个男孩的手,让他们跟在马后走,时不时也跑上一段。至于伊德里斯·普克,布拉姆利把他绑在一匹马的鞍子上作为惩罚,他出洋相地请求得到和瑞芭同等的待遇,也能在一位骑兵的怀中前进,结果被狠狠踹了几脚。
天黑前半个小时,他们扎营落脚。瑞芭和骑兵们待在一起,在此范围内可以自由活动。布拉姆利事先严厉警告过他的部下,不得对这女孩动手动脚。这些骑兵绝不是善男信女,诸多作为为人不齿,但这次,队长的命令似乎是多余的。虽然也有几个家伙对瑞芭心存不轨,但大多数人完全被她迷住了。她巧笑嫣然,美目顾盼,轻松自在地与他们交谈、玩笑、调情,饶有兴致地听他们滔滔不绝、争先恐后地讲故事。她被队长要求远离那三个男孩,并被威胁一旦发现同他们交谈就把她捆起来,所以,她也只能不断地朝他们那边同情地张望,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至于男孩们,他们有伊德里斯·普克作伴。四个人都被拴在一辆马车的车轴上,这辆车是他们被捕后不久到达的。男孩们得到了咸牛肉和苏打面包,伊德里斯·普克则只得到踹在身上的一脚。男孩们饿坏了,立刻狼吞虎咽起来。
“分点给我怎么样?”
“凭什么?”克莱斯特嘴里塞满吃的,话都说不清楚。
“凭什么?就凭该死的布拉姆利想把你们的内脏挖出来丢在疮痂地时我为你们说了话。”
克莱斯特迅速咽下最后一口。
“对不住啦——下午的事谢谢你。”
另两个男孩表现出了稍微多点的感激之情,尽管凯尔把苏打面包给他的目的仅仅是因为有事情想问。
伊德里斯·普克的吃相比他们好多了,他慢条斯理地开始吃面包和含糊亨利从嘴边省下来的一小块牛肉。
“你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死的吗?”凯尔问。
“我?”伊德里斯·普克说。“我还想问你们呢。”他又咬了一口面包。“你们当时是要救维庞德吗?”
短暂的沉默。含糊亨利和凯尔对视了一眼。
“我们在考虑,”凯尔说。
“非常明智。帮别人忙前想想清楚总是没错的。这是条好建议。拿你们的朋友来说,”他朝克莱斯特点点头,“我真希望我当时就是这么做的。”
“那样的话你现在就没饭吃了。”
伊德里斯·普克轻声笑了。“这买卖可不公平——两片面包换三条命。你们还欠我的。”
“我们什么都给不了你,”含糊亨利说。
“也许吧。但将来说不定我会需要你们的帮助。希望你们都是有信誉的人。”
凯尔笑了。
“你是吗?”
“如果我不是,你们几个现在还笑得出来吗?”
含糊亨利觉得还是换个话题好。
“你认为他们会把我们怎么样?”
伊德里斯·普克耸耸肩。“他们会把你们带到孟菲斯去。如果维庞德活下来,你们也不会有事。”他若有深意地笑了笑。“只要你们坚持那套说辞。”
“如果他死了呢?”含糊亨利问。
“那就要看情况了。可能会审判,也可能直接把你们扔进旁道里去。”
“旁道又是什么东两?”
“一个你被彻底遗忘的地方。”
“我们什么都没做,”凯尔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他又笑了。“不过可别这么对他们说。”
“你认为是谁干的,”
伊德里斯·普克想了想。
“疮痂地外围有很多流匪,但没有几个敢对马特拉兹派出的武装使团下手。”
“马特拉兹是什么人?”
“上帝,你们在那里什么都没学吗?”
三个男孩盯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算了。马特批兹家族是包括孟菲斯在内的广大土地的统治者,他们的领地北至疮痂地,南至大海湾——我猜这个你们也没听说过。”
“孟菲斯是什么样的地方?”
“棒极了。世界上最热闹的地方。在孟菲斯,没有什么东西是你得不到的,没有什么不可以买卖,没有什么罪行人们没见过,没有什么食物人们没吃过,没有什么事情人们没做过。只要没被杀掉或忘掉,你们尽管尽情享受——当然,你们得有钱。”
“我们没有,”凯尔说。
“那你们就得去弄钱。身无分文待在孟菲斯是没有意义的。而如杲你们在那里的存在是没有意义的,很快就会有人给你们找点意义出来。”
“什么意思?”
“好了,问得够多了。我腰酸背疼,累得要命。明天早上再谈吧。”他眨眨跟。“如果我还在这里的话。”说完,伊德里斯·普克转过身去,不到五分钟就鼾声大作了。
他们还以为他像往常一样在说玩笑话,然而,第二天一早醒来时,伊德里斯·普克真的不见了。
布拉姆利队长气坏了,抓着三个男孩狠狠踢了几脚,但尽管那几脚让他们看上去更惨了,却并没有让队长的心情变好。瑞芭冲过来,恳求队长不要再打了。
“如果是他们把他放走的,他们自己怎么会还待在这里?”她绝望地指出疑点。“这不公平!”
不公平的事男孩们可见得多了,于是他们咬紧牙关,一言不发,只尽力护住敏感部位,以免被布拉姆利队长的皮靴踢到。所幸布拉姆利只是脾气暴躁加上嘴不饶人,远不如男孩们以前接触的精于折磨人的虐待狂们来得可怕。对于那些人来说,“不公平”就像水一样自然,特别是,在鞭打孩子们之前,他们时常还会重申救世主最可怕的警告:任何伤害孩子的人会落得缚石投海的下场。初到之时,修士们经常给孩子们讲救世主的圣迹和故事,特别强调他对孩子们的爱护及他对于成年人关爱孩子的要求。然而,在这些关于仁爱的说教之前或之后,孩子们却常遭到无故鞭打。起初,孩子们对此还抱若困惑而憎恨的情绪,可几年时间过去,他们也就不去理会修士们言行间的矛盾,而那些关爱愉悦之词也是左耳进右耳出,毕竟,那只是嘴上说说罢了。
在男孩们身上撒完最初的怒气之后,布拉姆利转向他的中士和下士,后者正疲惫而耐心地等着轮到自己呢。
“你!”他对中士吼道。“你这头大蠢猪!还有你!”他瞪着个头小得多的下士。“你这头瘦猪。带十个最能干的人,把那流氓伊德里斯·普克给我抓回来。如果不能把他活着带回来,你们两个最好准备好,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说完,他气冲冲地朝自己的帐篷走去。
“继续审问凶犯,”他扭头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