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特又回到了变压舱里,穿着环境服。她飞快地转身,朝搭档看去,他也穿上了环境服。
“无人机确认,只有一个幸存者。”
一个幸存者,这不可能,太……容易处理了。“收到。”凯特说。
她转过身,多利安在门口,他没穿环境服:“你们两个去吧,我来看船。”
凯特很想看看他的表情,搭档在把剩下的个人装备穿好。
房间里的空气被抽空了,多利安在那之前险险逃出了房间。
两辆悬浮飞车从墙里开了出来,她和搭档各自乘上一辆,飞出登陆艇。
眼前的景象让人屏住呼吸:一个史前的定居点,周围是一圈巨石阵,仿佛一个露天圆形剧场,中心是一个巨大的石头火塘,一团明亮的火焰从中熊熊升起。
几个人类正把一个尼安德特人往中心的火堆上送。但飞车靠近以后他们害怕地放开了他,纷纷逃开。
她的搭档抓住尼安德特人,给他来了一针镇静剂,然后把他甩到自己的飞车里。他们掉头迅速返回飞船。
“我不相信他。”她的搭档在私密频道里说。
我也不相信,凯特想,但她没说出来。如果多利安背叛了他们,搞出了这些事情,部分程度上这也是她的错误,是她完成了他所需的研究。
多利安望着下方飞逝的地中海上的波光。他半梦半醒,缺乏睡眠让他疲惫不堪。
记忆现在不断向他袭来。他就像在被强迫观看一场电影。又一个场景开始了,他不能转身,无法逃离。从自己的思维里你能逃到哪儿去呢?直升机和他对面坐着的伊麻里突击队员们渐渐消融,他周围出现了一个房间。
他很熟悉这个地方:直布罗陀的遗迹。
他站在控制中心,望着凯特和她的搭档冲出去救那个原始人。
蠢货。
烂好人。
为什么他们就不能接受无可避免的事情呢?他们的科学和道德让他们对真相视而不见。这真相确定无疑:这颗星球上乃至它所在的宇宙中的空间,只够一个智慧种族生存。资源是有限的,生存下来的必须是我们。我们在为我们的生命而战。这些科学家会作为被道德感诱惑误入歧途的人而被后人铭记。他们给那些原始人树立道德规范,企图维持和平,企图维护一个谎言:共存是可能的。在一个资源有限、人口增长无限的环境中,一个种族必须战胜其他的种族才能生存。
他键入控制指令,给炸弹编程。
他走出指挥中心,沿着走廊跑去。
一个个转角瞬间闪过,然后他站在了一间有七扇门的房间里。他激活了头盔内的显示屏,等待着。凯特和她的搭档进入了飞船。
多利安引爆了第一颗炸弹——埋在外面海底的那颗,爆炸掀起一阵大浪,冲向飞船,把它卷向陆地。当退去的水流把船身拖回海里的时候,多利安引爆了其余的炸弹。它们会把那艘飞船,阿尔法登陆艇,炸成几块。
他走进七门之中的一扇门。然后他知道自己到了南极洲,他自己的船里。很快,我就能解放我的同胞,而后我们将会夺回这个宇宙。
他走到控制台前,拿起一支电浆枪。
然后回到那个七门房间里,站在正中。
他们只有一条逃生路线,只有一条逃出直布罗陀的路。他会等在这里。
凯特看着她的搭档把那个尼安德特人放进一根管子里。
“阿瑞斯背叛了我们,他在跟我们作对。”
凯特沉默着。
“他在哪儿?”
“我们该怎么——”
她的头盔里亮起了一盏警示灯。
海啸袭来。
“他在海床上放了炸弹——”
冲击波冲到了船身上,把她甩到了舱壁上。
她浑身剧痛,此外还有些别的什么。
她失去了控制,现在这些记忆过于真实了。
她竭力想看清周围,但一切都沉入黑暗。
大卫把脑袋探进直升机驾驶舱,插进卡茂和肖之间,俯瞰着下面的马耳他首府瓦莱塔。瓦莱塔的狭小港口塞满了船只,它们几乎覆住了每一寸水面,队伍从港口里一直排到外头的海面上。从高空的直升机上看下去,这些船就好像是一支正从港口出征的蚂蚁大军。在它们靠岸的地方,人们排成四条长龙,然后会合成群,熙熙攘攘地穿过瓦莱塔的主干道,直奔兰花坊。正在升起的太阳从一座高楼的圆顶后放射出强烈的光芒,大卫不由得抬起一只手遮住自己的眼睛。
为什么他们要逃往此地?这里有什么东西能拯救他们?
直升机猛地颠簸了一下,把大卫甩到了后排座位里。
“他们发射了防空导弹!”
“躲开!”大卫叫道。
他抓住凯特,抱住她。她几乎一动不动,眼神涣散。
凯特睁开眼睛,又是一次冲击袭来,但感觉和刚才不一样——这次不是海啸。她回到了直升机上,跟大卫在一起,他俯视着她。
她怎么了?她觉得现在和以前不同了。她新得知的那些东西,那些记忆。它们以某种无法描述的方式改变了她,人类是……一个实验。他是实验的一部分吗?
“怎么了?”大卫问她。
凯特摇摇头。
“你还好吗?”大卫追问道。
凯特闭上眼,摇摇头。她不想面对现实。
大卫把凯特在直升机的长座椅上固定住,然后抱住她。直升机倾斜过来,摇晃不休,炮弹在他们周围爆炸。马耳他和过去的年代一样防卫森严。
他们接受乘船来的难民,但任何人都不许从空中靠近。
大卫拿起卫星电话。“给统一体打电话。”他对凯特说,“告诉他们,我们乘着一架伊麻里的直升机,但我们是友军。让马耳他停止对我们开火,我们得着陆。”
凯特睁开双眼,看了看他,然后挣扎着拨打号码。大卫一直看着她。很快,她就开始跟保罗·布伦纳交谈了,语速飞快。
布伦纳挂断电话。凯特和她的队伍已经到马耳他了。
“给我接瓦莱塔兰花坊的领导。”他对助手说。
多利安看到了远处的爆炸,瓦莱塔看来会对任何靠近的飞行器开火。
他打开自己头盔里的麦克风。
“给我们找一艘难民船。”
“长官?”
“快做,我们无法从空中抵达岛上。”
十分钟后,他们开始在一艘拖网渔船上空盘旋。
多利安望着绳子被朝下放去,他的部下们跳到船甲板上,举起手中的武器。船员和乘客们退进了船舱里。
多利安踏上甲板,朝骚动不安的人群走去。
“你们不会受到伤害的,我们只是要搭个便船去马耳他。”
大卫感觉到了直升机在停机坪上着陆的轻轻一震,他把凯特脸上的头发拂开:“你能走路吗?”
他觉得她的身体很温暖,没发烧,但是……太过温暖了。她身上发生什么事了?我不能失去她,在发生这么多事情之后更不能。
她点点头,大卫扶她走出直升机,然后用胳膊搂着她离开着陆平台。
他们背后有个敌人:常,雅努斯,或者是肖,他们其中的一员。大卫不知道是哪个。但他知道,卡茂同样在他身后,卡茂会看好他的背后的。现在他只需要关心凯特。
“华纳医生!”一个男人前来迎候他们。他戴着名牌眼镜,身上的套装皱巴巴的,似乎他穿着这身衣服睡过觉,“布伦纳医生大致告诉了我们你的研究。我们是来帮你——”
“带我们去医院。”大卫说。他不知道除此之外还能说什么,凯特需要帮助。
大卫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家医院的设施是顶级的,但到处都躺着垂死的人们,而且看起来没人想去帮他们。
“这里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不给这些人进行治疗?”大卫朝那位当地领导问道。
“没必要。难民们到这里的时候生着病,然后几个小时后他们就好了。”
“不需要治疗?”
“他们的信仰拯救了他们。”
大卫看看凯特,她看起来好多了,额头上不再汗如泉涌了。他把凯特拉到一边:“你相信吗?”
“眼见为实,但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们需要找到事情的源头。给我找点能写字的东西。”
大卫从一张床旁边的桌子上拿来一个信笺簿。
凯特在上面飞快地写写画画。
大卫回头看了看那个兰花坊的领导人,他似乎正在像一只老鹰似的观察他们。雅努斯正在医院大楼的一个角落里架起凯特的计算机和样品采集器——之前他看到过的那个热水瓶似的装置。卡茂和肖站在他们旁边,大眼瞪小眼,仿佛只等拳击比赛的铃声一响,他们就要开打。
凯特把她的草图递给当地领导:“我们在找这个东西,一个石头柜子——”
“我——”
“我肯定它就在这里,它在这里很长时间了。一个叫作伊麻孺的团体几千年前把它藏在了这里,带我们到它所在的地方去。”
领导人的目光往两边转转,咽了口唾沫,然后带着他们离开人群,走到别人听不到的地方:“我从没见过这东西,我不知道这是什么——”
“我们只需要找到它。”大卫说。
“拉巴特,传说马耳他骑士团退到了那里的地下墓穴中。”
多利安跟着那一大群粗野的家伙一块涌进了马耳他首府。天啊,他们臭死了。他们身上带着病,拥挤着,推搡着,希望快点儿冲到安全地带。
他用一块粗劣的毯子裹住脑袋,藏起自己的面容,努力不吸进周围不断袭来的恶臭。说起来,干大事的人总是要吃些苦头的。
在医院那头更远的地方,他看到了一架伊麻里的直升机从地面上起飞,朝着岛内飞去。
多利安转头朝他身边的伊麻里特别行动小队士兵说:“他们在移动,给我们找架直升机,我们需要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