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亚特兰蒂斯实验
地中海上
阿尔沃兰岛附近
大卫努力想要弄懂凯特刚才的话:“你是——”
“亚特兰蒂斯人。”凯特重复道。
“听着,我……”
“听我说,好吗?”凯特现在喘过气来了。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大卫抓起枪:“是谁?”
“卡茂。我们还有一个小时就到了,大卫。”
“懂了。还有别的事吗?”
卡茂停了一会儿。
“没有,长官。”
“我很快就出去。”大卫朝门外喊道。他转身面对凯特。
“见鬼的,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现在记起来了,大卫。许多的记忆,就好像水坝决堤,洪水喷涌。该从哪里说起呢?”
“你从哪里获得这些记忆的?”
“那些管子——伊麻里认为它们是治疗舱。那只是它们一部分的功能。它们会治愈放进去的生物,但它们最重要的功能是复活亚特兰蒂斯人。”
“复活?”
“如果一个亚特兰蒂斯人死了,他就会在管子里重生,带着自己所有的记忆,跟死前一样。亚特兰蒂斯基因——它比我们认为的要更复杂。它是个了不起的生物技术结晶。它会让人体发出辐射,某种亚原子编码的数据。记忆,细胞结构,人体各种信息都会被收集起来,发送备份。”
大卫站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
“你不相信我。”
“不。”大卫说,“相信我,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刚才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他心中忆起了自己在南极洲和在直布罗陀的两次复活,重生。他感到凯特需要他。她正经历着某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事情,“如果这世上只有一个人相信你,那就是我。你也听过了我的经历——我的复活。但我们还是梳理一下这事吧。先说最重要的:你怎么会有亚特兰蒂斯人的记忆的?”
凯特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汗水:“在直布罗陀,那艘飞船被破坏了,几乎被完全摧毁。我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回到了飞船里。在爆炸中,我被甩飞了,我的搭档……他抓住了我。我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一定是死了。但我没有复活。那艘飞船肯定是把复活程序关闭了——要么是因为被炸坏了,要么是因为复活了也无路可逃。也可能是被他——我的搭档——关闭的。”凯特摇了摇头,“我差一点儿就看到他的脸了……他救了我。但我没能在管子里重生。1919年,我父亲把海伦娜·巴尔顿——我母亲——放进了那根管子里。我在1978年降生。那根管子的程序被设定为把亚特兰蒂斯人的状态回溯到死前的一刻。它让一个胎儿发育起来,把记忆植入其中,然后把胎儿催熟到标准年龄。”
“标准年龄?”
“差不多就是我现在的年龄——”
“亚特兰蒂斯人不会老的吗?”
“会的。但是人们可以停止老化,只要做几个简单的基因修饰就行。老化只不过是细胞程序性凋亡而已。但对亚特兰蒂斯人来说,阻止老化是个禁忌。”
“不老是被禁忌的?”
“这被视为……噢,这很难解释,但是……被视为对生命的贪婪。等等,这说法也不完全对。有那个成分,同时这也被视为一个不安全的信号——放弃老化意味着执着于永不结束的青春,就像你始终没准备好进入生命的下一阶段。拒绝死亡意味着生活永不完结,这样的生活并不幸福。但有些特殊人群被允许停止老化,维持在标准年龄——深空探险者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那个亚特兰蒂斯人——”大卫犹豫了一下,“你,是个……宇宙探险家?”
“这么说并不确切。我很抱歉,老是用词不准。”她抱住自己的脑袋,“你能去浴室里看看有没有头疼药吗?”
大卫拿回一瓶雅维62,凯特倒出四片药,干吞了下去。大卫对这剂量毫无异议。她是医生,我知道啥呢。
“我们两个,是一支科学考察队——”
“你们来这里是为什么?”
“我……记不起来了。”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科学家,什么类型的?你的专业是?”
“人类学,最接近的术语应该是什么?人类进化学家。我们在研究人类的进化。”
大卫摇了摇头:“这能有什么危险?”
“在蛮荒世界做研究工作永远是危险的。万一我们在野外被杀掉了,就会按照预设程序复活,好继续工作。但我复活的时候有些地方出错了。那根管子把记忆植入了我体内,但它无法让我进一步发育——我还没出生的身体被包裹在我母亲体内。这些记忆在我的潜意识里徘徊了几十年,直到现在——直到我到了标准年龄。”她跌倒在床上,“我之前做的所有事情都受到这些潜意识里的记忆的驱动。我决定成为一名医生,然后决定做研究者。我选择研究治疗自闭症患者的基因疗法,这其实也是我想要修正亚特兰蒂斯基因的愿望的一种表现。”
“修正?”
“是的。七万年前,我给地球人引入亚特兰蒂斯基因的时候,人类的基因组还没有准备好接受它。”
“我不明白。”
“亚特兰蒂斯基因极其复杂,它是一种用于生存和通信的基因。”
“通信……我们共同的梦境?”
“是的。这就是我们能做同一个梦的原因——通过穿过我们大脑的亚原子微粒的辐射,我们下意识地在进行交流。你在摩洛哥北部,我在西班牙南部的时候开始的。这是因为我们都有亚特兰蒂斯基因,而且我们被链接在一起了。人类还需要千万年的时间才可以有能力使用这种‘链接’。我给予人类亚特兰蒂斯基因好让他们能活下去。当时帮助他们求生是它唯一的作用。但事情失去了控制。”
“什么?”
“人类,还有实验。我们必须定期进行基因修饰——改造亚特兰蒂斯基因。”她点点头,仿佛在自言自语,“我们利用逆转录病毒基因疗法来进行修饰——是的,就是这个:人类基因组中的内源性逆转录病毒,这就是它们的本质——我们过去给人类施行的基因疗法的化石,增量更新。”
“我还是听不懂,凯特。”
“马丁是对的,真是难以置信。他太天才了。”
“我——”
“马丁那份亚特兰蒂斯基因修饰年表——一万两千五百年前的事件后基因修饰并未就此停止。”
“没错……”
“他的‘失落的德尔塔’和‘亚特兰蒂斯坠落’指的是我们飞船的毁坏和我的科学队伍的消失。我们从此不再能改变人类的基因组。”
“所以这意味着——”
“但改变还在继续。别的什么人从那时起一直在干预人类进化。你的理论是对的,有两个派系。”
多利安合上双眼。开战之前他从来都睡不着。还有几个小时就到阿尔沃兰岛了,就能抓到凯特,把她带到阿瑞斯那里去了。等他把那个亚特兰蒂斯人放出来,他就能最终搞清自己的本性,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了。他有些紧张,他将会知道什么?
他试着在心里勾勒阿瑞斯的形象,是的,阿瑞斯就在那里,回望着他。一个玻璃曲面上反射出来的扭曲形象,一根空心管子的玻璃曲面。
多利安后退了几步。十二根管子排列成半个圆圈,四根里面装着些……又像猿又像人的东西。很难说清到底是什么。
他身后的门“嗤”地一下打开了。
“你绝不应该来这里!”
多利安听出了这声音。但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慢慢转过身。
凯特站在他身后。她身上穿着的衣服跟多利安身上的很像,但不一样。多利安的是套制服,她身上的则更接近于无菌实验室里的研究人员穿的套袍。
凯特看到了那些管子,眼睛瞪得溜圆:“你没有权力把他们——”
“我在保护他们。”
“别想骗我。”
“是你把他们置于危险中,你把我们的部分基因给了他们。你低估了我们的敌人的仇恨心,他们会对我们一族的每个成员追杀到底。”
“正因为这样,你绝对不该来——”
“你是我们种族的遗民。现在他们也是。”
“我只是对一个亚种进行了治疗。”凯特说。
“是的,我取样之后就发现了这点。这一种族从此再也不是安全的了,你需要我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