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
马贝拉
伊麻里甄别营
伊麻里士兵们把凯特和其他宣誓了的幸存者带到了一栋白色的度假大楼里,安排他们两个人住一间。几小时之前太阳就落山了,但凯特还是往玻璃拉门外望了望,就像昨天她看到的那些兰华坊居民一样。
地中海上没有半点灯光。她从未见过如此黑暗的地中海。只有海对面有一点点微弱的光芒,那应该来自摩洛哥北部的某个城市。
“你要那张床吗?”她的室友问道。她朝窗户边上那张床指了指,离凯特最近的就是那张床了。
“没错。”
她的室友把她的东西放到另外一张双人床上,开始搜索整个房间——凯特想不出她在找什么。
凯特想打开背包,找找看有没有自己能用得上的东西,但她实在是太累了,身心俱疲。
她把背包放到床铺下,爬上床去,很快坠入了梦乡。
她不在任何一处亚特兰蒂斯的建筑里,凯特瞬间就明白了这点,这里感觉上更像是地中海边某个城市里的别墅,可能是马贝拉老城区里的。大理石地板的走廊通往一扇上面刻花的木门。凯特有种感觉,如果她打开了门,会发生某种重要的事情,会有某个发现。
她向前迈出了一步。
在右边有两扇门,她听到最近的门里有动静。
“你好?”
动静消失了。
她走到门口,慢慢地推开门。
大卫。
他坐在床头,一张加大号的床,床上被单凌乱。他光着上身,正弯下腰解开自己的黑色高筒靴上的鞋带。
“你在这里啊,你还……活着。”
“显然我一直都很难杀死。”他抬起头看着她,“等等。你以为你不会再见到我了,你对我已经不抱希望了。”
凯特关上门:“我从不放弃对我所爱的人的希望。”
凯特醒来的时候感觉很怪异:她能记得梦里的每分每秒,仿佛她真的曾身临其境。大卫,他还活着吗?还是说仅仅是她的大脑在给自己希望?她需要集中精力。马丁,逃脱,这些才是现在要最优先考虑的事项。
第一缕阳光洒进了房间,她的室友已经起床了。
凯特打开背包,开始在里面找东西。她打开那个小笔记簿,翻开第一页。
马丁给她写了一条留言。
我最亲爱的凯特:
如果你读到这条留言,我们一定是被他们抓到了。在过去40天里,我最害怕的就是这种事。我试了4次想要让你远离这些事,但太晚了。30个病人死在了实验中,我每次都希望这一个会让我们找到疗法,但我们没时间了。自从你父亲在29号,5月,87年失踪以来,我醒着的所有时间里都在努力保护你的安全。我完全失败了。
请实现我最后的愿望:拯救你自己。别管我。我只有这个要求。
我很骄傲把你养成了现在这样一位女性。
马丁
凯特合上笔记簿,又打开它,重新读了一遍留言。马丁给她的留言意思很清楚,也很感人。但她觉得里面还有些别的东西。她从包里拿出一支铅笔,把留言里所有的数字圈起来。这些数字连起来就是:
4043029587
一个电话号码。凯特在床上坐起身来。
“那是什么?”她的室友问道。
凯特太专注于自己的思考了,几乎没听到她的声音:“唔……是个……填字游戏。”
她的室友放下手中的书,翻了个身,显然对此很有兴趣:“等你做完了能给我做做吗?”
凯特耸耸肩:“抱歉,我在上面写了字了。”
她的室友不高兴地皱起眉头,没再说什么,从床上下来,重重地踏着地板冲进了浴室。浴室门“咔嗒”一声锁上了。
凯特从包里捞出卫星电话,拨打了那个号码。
卫星电话“哔哔”响了一下,然后“咔”了一声,接着立刻响起了一个声音,从语调就能听出来这是电话录音。说话的人是女性,听口音是美国人。
“统一体。下面是数据播报。记录时间:亚特兰大当地时间22:15,瘟疫后第79天,实验498,结果阴性。”
实验498,她之前做的最后一次实验的编号是多少?玛丽亚·罗梅罗就死在那次实验当中。马丁从她那里讨走了那根管子,把结果放进那个热水瓶似的圆筒里。上边的编号是?493?那么那之后又有五次试验了。显然是在别的站点进行的。
“网络状况:崩溃,找话务员请按零。”扬声器停了一下,然后里面的声音变了:“统一体,下面是数据播报……(德语)”
这是在用德语重复留言了,凯特按了一下键盘上的0。她听到浴室里传来沙沙声。
如果凯特的室友看到了卫星电话,她会马上报告的。然后凯特会被调查。士兵们已经在幸存者大楼中公布了“荣誉法则”35:所有的“成员”手上的任何武器或者电子产品都必须上交。他们没被搜身——显然伊麻里的洗脑政策中包括假装他们都是志愿者,不是囚徒,而强制搜身会破坏这一假象。不过伊麻里仍然宣布对任何有二心嫌疑的行为都将予以严惩。无论是谁,被抓到有任何可疑物品,任何反光的尖锐的东西,任何带开关的玩意儿,都会立刻被送到另一栋楼里——跟那些没宣誓效忠的人关到一起。
凯特把电话用枕头挡住,这样如果她的室友从浴室里出来,一时也看不到电话。凯特低头凑到电话旁边,半个脑袋都埋到了枕头后面,听着电话里的声音。
一个女人接电话了。她飞快地说:“接入码?”
凯特愣了一下才想明白她刚才说的是什么。
“我……”
“接入码。”
“我不知道。”凯特边瞧着浴室的门边悄声说话。
“表明你的身份。”那女人说话的语气里多了点东西,像是关心,或者也可能是在怀疑。
“我……我是和马丁·格雷一起工作的。”
“让他接电话。”
凯特想了一下。她心底里其实想要瞒住消息,先从对方那里获取更多信息,可要怎么做?她的时间不多了——选择也一样。除了讲出自己的经历然后请求援救之外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浴室门“咔嗒”响了一下。
凯特直接把电话丢到了枕头后面,然后赶忙把结束通话键按了下去。
她抬起头就看到她的室友正盯着她。
凯特努力把目光集中在自己另外一只手上拿着的笔记簿上。“怎么了?”她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说道。
“你在跟什么人说话吗?”
“自言自语。”凯特拿起笔记簿,“帮我拼一下字吧。我拼写水平低得可怕。”说谎的水平也一样。她心里想着。
她的室友脸上露出一丝怀疑的神色,但她没说什么,回到了自己的床铺上,又开始看书。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在沉默中度过。凯特躺在自己的铺位上,沉思着,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才能把马丁救出来。她的室友还在读书,读着读着偶尔笑一下。
早餐铃响了,她的室友站了起来,几秒钟之内就到了门旁。她在门边停了一下:“你也一起来?”
“我准备等排队的人少点儿。”凯特说。
门关上的一瞬间,凯特就又开始拨号了。
“接入码?”
“还是我。我跟马丁·格雷一起工作。”
“让格雷医生——”
“我做不到,我们被分开了。我们被伊麻里抓到了。”
“你的接入码是?”
“听着,我不知道我的接入码,我们需要帮助。他一直瞒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但如果我们得不到帮助,马丁要不了几小时就要死了。”
“表明你的身份。”
凯特深吸了一口气:“凯特·华纳。”
电话那边沉默了,凯特觉得可能是断线了。她瞧了瞧电话的显示屏,通话秒数还在增加。“喂?”她等了一下,“喂?”
“保持通话。”
电话里“哔哔”了两下,然后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年轻,充满活力,精神集中的男人:“华纳医生?”
“是我。”
“我是保罗·布里纳,我和马丁共事过一段时间。我实际上是……我看过你所有的报告,华纳医生。你现在在哪儿?”
“马贝拉的兰花坊。伊麻里攻占了这里,攻占了整个城市。”
“我们已经知道了。”
“我们需要救援。”
“接线员说你和格雷医生被分开了。”
“是的。”
“你能拿到格雷医生的研究笔记吗?”
凯特看了看床上的包。这个问题让她有些不安:“我……能拿到。为什么问这个?”
“我们相信他有些我们急需的研究结果。”
“嗯,而我们急需要逃离这个见鬼的地方,所以让我们做个交易吧。”
“我们帮不了——”
“为什么不行?北约呢?你们不能派些特种兵来这里把我们救出去?或者想点别的办法?”
“北约已经不复存在了。听着,事情比你以为的要更复杂——”
“那就告诉我现在的状况。”
“兰花素对瘟疫不起作用了。人们正在死去——在每个地方。美国总统几个小时前死了,副总统不久之后也步其后尘。”
“现在谁在领导政府——”
“本来该众议院议长继任总统,但他随即被爆出了丑闻。他被怀疑是个伊麻里同情者,据说参谋长联席会议插手其中,然后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宣布他自己为非常总统。他正考虑制订一个计划……华纳医生,我们需要那个研究。”
“兰花素为什么会失效?”
“又一次突变。听我说,我们认为马丁正在研究某些东西,但我们不知道那是什么。我需要跟他讲话。”
凯特打开笔记簿,开始阅读里面的内容。她不明白自己看到的东西。
“华纳医生?”
“我在这里。你能把我们弄出去吗?”
那边停了好一阵子:“我们无法让任何人进入兰花坊,但如果你们能出来……我会查查看我能不能安排交通工具。但——我们的线人说,伊麻里按计划将在今夜晚些时候撤离西班牙南部,至少会把幸存者全部撤走。”
凯特瞧了瞧玻璃门外,太阳现在差不多完全升起了。今天将会是漫长的一天。
“我会再给你打过去的,请准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