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许可,我便不再迟疑,一步跨进了门。
在过去太平的日子里,我曾来过赖莎家很多次,所以一进门,我便熟练地匆匆地往里走去。尼古拉也被叫了进来,以免他站在外面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赖莎家的光景虽然比我们家好一些,但仍有种种迹象表明最近发生了不少事。很多家具都不见了,也许是卖掉来维持开支了。我也知道,如果说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的话,那么赖莎一家的日子则是尤其艰难的。
他们家是俄罗斯移民,在邻国的剧变中避难到此。现在回想过去那些事,让人有种奇怪的感觉,那时候他们刚到梅吉迪亚,没有住所也没有工作,几乎不会说本地语言,正是我的父亲让他们渐渐融入这里的。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赖莎的时候。如今我们已是那么多年的老朋友了,我甚至想不起不认识彼此的时光了。
我轻轻推开门,看见赖莎正坐在桌边缝衣服。她抬起头,一见是我便露出惊讶的神色,从椅子上跳起来迎向我,一面高兴,一面又感到疑惑,因为我已经太久没能来看望她了。在我父亲被处决后,她的父亲便禁止我们往来了,而此时我却又一次出现在了她的家里。
“安卡!你怎么在这儿?如果让爸爸发现你……”
赖莎的父亲出现在了门口,“没关系,赖莎,是我请安卡进来的。我刚知道她今天就要离开这里了。这将是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是这样吧,安卡?”
我点点头,对于赖莎父亲态度的突然转变,我和赖莎一样困惑。我答道:“我们中午就要去火车站了。”
“火车站?可是安卡,你要去哪儿呢?和谁一起?去做什么?”赖莎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好像生怕她的父亲在她问完之前就会反悔一样。
她一边问一边来到我身边,我们拥抱在一起,感受着那份从未消失的友谊。她哭了起来,这一刻我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尼古拉,过来,我们走吧。”我听到她父亲开口说道,“让这两个姑娘单独待一会儿。”
我越过赖莎的肩膀,看见她的父亲把尼古拉带了出去,并关上了门。我们依偎着对方,感受彼此温暖的存在,然后我握着赖莎的肩膀将她轻轻推开,细细看着她的脸。
她冲我恳求地说:“安卡,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真的要走了吗?”
“是的,赖莎。我,还有尼古拉和妈妈……这是我们最好的打算了。”
“可是,你们要去哪儿呢?”
我摇了摇头,“我不记得那个地名了。大概是某个安置营地,我们会到那里安家,在那儿工作,直到战争结束。我只知道那个地方离这里很远,因为我们要坐火车,之后……”
我深深地望着她的眼睛,不知该如何表达。“之后的事我也不清楚了,但总比待在梅吉迪亚要好。我们在这里已经一无所有了,赖莎。请你理解我。你是我最后的朋友,而你的父母却不允许我和你见面。”
“可是父亲今天让你进来了,安卡。也许他改变主意了呢?”她的眼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那是因为他不想和我们在门口争执,惹人注意,赖莎,仅此而已。还有,就是让他的女儿和她最好的朋友最后道个别。”
赖莎又抱住了我,说道:“不,安卡,不是最后的告别。等战争结束了,未来的某一天,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我向你保证,我们会的。战争总有一天会结束,人们又会和平地生活在一起。一定会结束的,安卡,不然生命还有什么意义呢?无论你去哪里,发生什么事,请答应我一定要记住我。记住我们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
我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两人一起哭了起来,只有最好的朋友才会这样。
我记得爸爸曾经问我,普通的朋友和最好的朋友之间区别在哪儿。我回答他,在最好的朋友面前可以卸下所有伪装,可以展现自己最真实的一面,而不必担心会失去这份友谊。
此时此刻,当我们拥抱着彼此,我知道,不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赖莎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们在一起哭泣,并不觉得难为情,因为我们的存在就是彼此的慰藉。尽情渲泻了泪水后,我们便聊起了天,说着没有意义的话,问着没有答案的问题,聊着无关紧要的锁事,享受着只有孩子才能体会到的,畅所欲言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