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六日午后,鬼贯警部到碑文谷四丁目山下一郎的住宅拜访。庭园的花坛像秋末一般枯黄,杂草丛生。
按了门铃,围着小围裙的女佣出来应门,说目前有客人,请入内稍候。鬼贯警部被请到一楼房间。那是间工作室似的房间,桌上俄文的音乐书堆得满满,墙上挂着多张相同的俄罗斯五人组肖像。
女佣端茶过来以后,楼上的客人也正准备离去。鬼贯警部的耳朵中传来客人一边下楼梯,一边大声说话的声音:“怎么啦?又这样了?真是冒失的家伙。明年春天可要小心点!”与之相对的,主人却只淡淡的说,“今天星期几?”,心情似乎不是很好。鬼贯警部想,等一会谈话的气氛一定不太愉快,不会发生什么事吧?心情不由得沉重起来。钢琴上,小夜子的照片系着黑色彩带。照片中的小夜子还带着微笑,盯得鬼贯警部浑身不自在。
不久,音乐杂志上曾经见过的,穿着长和服的山下一郎,进入房间。发色乌黑,皮肤白晰,感觉是个清瘦而敏锐的男子。稍为窘迫的脸,刚刮过胡须吧?残余着胡渣的青色。像思考什么似的,愁眉不展。
“为什么沉不住气呢?尽做些愚蠢的事。”彷佛辩解什么似的,一下子才又回过神来。
“有什么事吗?”
“想问一些有关旅行时候的事。”鬼贯警部若无其事的回答。
“旅行时候的事?”
“耶,上个月下旬,不是出门去了吗?”
“是的,到九州岛地区。”
“到九州岛地区呀!那么,事件发生的时候人在哪里呢?可以的话,希望您能说明。”
山下的脸上很明显地现出不悦的神情,很不耐烦的说着:“犯人不是姓名有RN字头的人吗?我的姓名缩写是IY。”
其实鬼贯警部尽可能的不想触及缩写记号逭件事,可是,山下的回答却直接的点出来。
“我讯问的并不是针对缩写记号的这个那个的。凡是有关系的人……”
“为什么非怀疑到我身上不可?”他意犹未尽的又继续说。
“失去妻子已经是个沉重的打击,现在又被怀疑杀妻,实在让人懊恼。警官先生,有什么证据请说出来好吗?”
受到这样的质问,鬼贯警部一点也没有辩驳的意思。
“彦根车站的公安官和警员对您的印象有一点模糊。”
“模糊?那倒有趣,怎么个模糊法?”
“这个嘛,举一、两个例子来说,悲伤的场景似乎太多,多得近乎虚假。还有,在警员面前,对于犯人的事固然相当生气,但是眼神却闪动游移,就好像随时在观察对方反应似的。”
听到这些,山下不由得仰头大笑。
“简直是胡扯到家!这种话你也相信,真是伤脑筋。戴上有色的眼镜,白纸也会变红变绿,可是,白的究竟还是白呀!”
“但是,报告上指出,当时自称山下一郎的人右脚有稍微的跛。可是您的脚可健康的很哪!那天晚上您到碑文谷警署的搜查本部时,您的脚也没有异常。”
即使这么说,山下一点也不认输。
“你们观察得很仔细嘛!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总之,在彦根下车,自称山下一郎的您,其实是另外一个人。我认为,旅行中的人应该是替身,真正的您可能一直在东京,或者潜伏在附近。对吧?”
“这是歪理。不合理的推断。根本没有替身。在彦根下车的的确是我。彦根车站下车时,在月台上扭了脚脖子,所以脚有点跛。但是回到东京的时候已经好了。事情就是这样。”
“您这么说的话,容我再说一句。我们会针对替身这个假设继续追查。替身在羽田机场下飞机,在哪儿和你交换后,再由真正的山下一郎到碑文谷警署露面。扭到脚自称是山下的人不晓得何时脚完全好了,这就是推断的根据。”
阻止对方插嘴,鬼贯警部继续说。
“飞机到达羽田机场时间是十一点。直接搭出租车到碑文谷,只要三十分钟。可是您到警局的时间不是十二点半吗?这一个小时的时间,您到哪去了?”
山下眼睛转了转,没说话。
“自称山下的人,在哪里叫车,做了什么事,我们和汽车公司连络后,透过司机协助,很幸运的,有不少收获。”
为了吊对方胃口,话说到这就停了。
“司机说了些什么?”看起来很平静,不过还是沉不住气,山下探身向前问。
龙卷风出租车公司的司机大野,开着丰田新宠为了招揽客人,经过京滨电车的大鸟井车站前(大鸟井车站邻近羽田机场),被一位穿着灰色春季外套褐色短靴,黑灰框大眼镜、戴着白色口罩的中年男子叫住。
“开到东横电车的都立大学(都立大学站在碑文谷警署附近)。”
“没问题。”
由于客人少,他打起精神踩足油门。当他离开漆黑的京滨国道往大森时,男子突然改变心意,透过口罩,声音不清楚的说。
“对了,先绕到板桥瓦斯槽附近。”
大鸟井到都立大学直线距离只有八公哩,绕道瓦斯槽大概有三十五公里路程。车子加足马力驰骋在黑夜里的大东京,不久停在瓦斯槽附近。
“先生,这里可以吗?”
“好!等我十分钟。为了让你安心,我把手提箱留在车上。我也记下你的车号。彼此信任一下!”
客人在黑暗中这么说,乓!的关上车门。后头的座位留着一只小型的手提箱,在车子内灯的照映下,闪着银色的光。
有几台出租车从旁边经过。道旁传来醉汉沙哑的流行歌歌声,随即又远去。司机吸完一根星牌烟,随手将烟蒂弹出车窗外,再看看手表。
客人回来的时候,恰恰过了十分钟。咚!的坐下来,拿下口罩,说。
“让你久等了!请开往都立大学。”很有礼貌的口气。
司机重新掉转车头回到原来方向,趁着夜风疾驶,到达都立大学站已经将近十二点半。
“喔,请在这儿停车。多少钱呢?”
客人付了车钱下车,然后右手拿着手提箱往碑文谷的方向去。司机看着他的背影,不觉偏了偏头,从羽田上车的时候,脚似乎有点跛,现在走路怎么好端端的……
“您觉得呢?山下先生。您的立场好像非常不利。除此以外,案件发生的时候,您人在哪里呢?可以回答吗?而且,绕道瓦斯槽附近,有其他意义吗?”
“当然有。”
山下开始似乎有点不安,接着摆起架子,不一会儿又回复沉着。等鬼贯警部把话说完,他慢慢的端起桌上的茶。
“在出租车里我一直想,搜查本部需要我的协助,这是想当然耳。可是这么一来,我就不能专心办理妻子的丧事。我必需请好朋友帮忙,帮我处理丧葬礼仪等等事情。那位朋友就住在瓦斯槽附近。”
所以山下走出出租车,叫醒友人,请他帮忙料理丧事。
“我的朋友住在北区泷野町,名叫泉山虎三。我说的话是真是假,可以确定一下。”
“等一下刑警们会查。但是,也许真有这个人,不过,这不足以说明您没有和自称山下的人交换过身份。而且,镜子里反射倒影的文字,我们判断,就是您姓名缩写的俄文字母。所以,可能的话,事件发生的当时,如果您不在东京而在旅行,就有必要清楚的向我们交代您的行踪。可以吗?事件发生的时候您在哪里?”
面对鬼贯警部平稳的口气,山下一直以来的顽强已经不见,加以鬼贯警部对俄罗斯文字一事娓娓道来,原本自信满满的态度似乎动摇了。
山下一郎深深的吸了口气,喝了口变冷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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