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排吾水域,弃船登岸。
我们终于松了一口气。
赶尸人是比较忌讳水路的。
因为水域阴气重,万一有水鬼妖孽作怪,或是有人搞鬼作祟,离开了陆地不好施法,难以应付。万一所赶死尸掉入湖中,更是万劫不复。
所以,除了别无他法,赶尸人一般都选择走陆路,这样相对安全。
排吾水域横向连绵数里,将两岸隔开,又没有桥梁相连,乘船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登岸,沿着湖岸走了一程。
这时天色暮沉。大概是水面广阔之故,这一带居然很少有人家居住。
一路上虽有林绿树翠,但还是觉得景色单调,不免透露着一种荒凉的调子。
由于先前斗法,田小妹与王二丫还是受了些惊吓,心有余悸,加上舟车劳顿,她们嚷着要就地休息。
我们环顾四周,却无人迹。
“我们找个能避风遮雨的地方,今晚就在这里安顿一宿吧。”我对田古道说。
“我们坚决不同意!我们才懒得与你们一道宿于这荒郊野外的,再往前面走一走,寻个旅店住下……”王二丫提出抗议。
赶尸人对住宿是很不讲究的,如果途中能碰上专门供赶尸人住宿的“死尸客店”,那是最奢侈不过的事情了。大多数时间,都是随便找个能容身之所,草草过夜。
因为,一般的店家忌讳死尸进店借宿,主要是怕吓着其他的客人,影响了自家生意。
但是,也有胆大的店家,愿意接受赶尸队借宿。
在土家与苗家人眼里,死尸被称为“喜神”,如果“喜神”入店,可以给旅店带来好运和财气的。
不过,如果死尸入店,老板也是不太张扬,然后安排后屋柴房供赶尸人宿身。这样可以不惊扰其他客人。
正在王二丫大声嚷嚷表示抗议的时候,田小妹发出了一声惊喜的叫喊:“你们快看,前面有一家客店!”
我们抬眼远眺,远方,果然有一杏黄旗帜迎风招展,上面“滩头客栈”四个大字格外醒目。
从外观上看,这是一个典型的吊脚楼群落,全部为木质结构。
附近并无村居,客栈孤零零地伫立在湖泊边。
三座吊脚楼呈四合院摆开,前面缺了房子的地方是一个门楼。
我让田古道先入店里打听,看老板是否收留赶尸帮入住。
不一会儿,田古道快步来报,说老板同意我们入住。
田小妹、王二丫脸露喜色。
入店,掌柜的是一个中年男子,身穿锦缎服饰,看上去客栈收益不菲,赚了不少银子。
大概知道我们是赶尸人,店老板面无表情,吩咐伙计将我们领到挨着厨房的闲屋内,接着安排两名女子在正房住下。
那伙计估摸四十来岁,满脸横肉,身材剽悍。知道我们是赶尸的,似乎也不觉得奇怪,看到我们赶的两具死尸,不露怯意。这与一般的客栈伙计不太一样。我心下很是纳闷。
我们刚刚住下,突然,外面出现很大声响。
原来进来了一批住店的客人,一起坐船过来,见天色已晚,便结伴前来投宿。
那人群里,一位少妇带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显得很是打眼。看上去应是一对母子。
少妇虽是布衣淡妆,却不失妩媚。
小男孩牵着少妇的手,蹦蹦跳跳的,很是乖巧可爱。
看着众人进了各自的房间,我与田古道感觉肚子咕噜咕噜直响。
因为死尸在房,不能离人,我打发田古道出去要几个包子,给我与鬼崽妖充饥。
田古道端来了满满一簸箕热腾腾的包子。
打开荷叶,拿出包子,顿时散发着一股诱人的香味。这味道里有着荷叶的清香,还夹杂着一股新鲜的肉香味,实在让人忍不住吞口水。
鬼崽妖大约是饿了,饥不择食地拿了一个,吃得津津有味。
田古道与我早已按捺不住,一手拿起一个,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
一阵风扫残云,那一簸箕的包子就没剩下几个了。
“秀才,这是我从娘肚子里生下来吃过的最好吃的包子!”田古道一边咽着,生怕剩下的包子被我抢吃了,一边对我说。
“人间居然有这等美味的包子,实在难以置信。比龙肉还好吃……”我回答。
“说鬼话,你吃过龙肉?我看你蛇肉也未必吃过!”
“这样的包子,又香甜又鲜美,味道独特,如果拿出去卖,一定会誉满天下!”
“等会我们跟那老板说一下,让他在全国各地广开分肆,绝对发大财。”
“要不我们花点银子,买了他的制作秘方,改行卖包子算了,只怕比赶尸要赚钱。”
“估计人家是祖传秘方,不会轻易告诉他人。”
“有一个办法,买通他的厨师,给他分红。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绝对可以搞定。”
就在我们一顿海侃的时候,鬼崽妖露出怪异的反应。
只见他从嘴巴里取出一个东西,自个看了半天。
我拿过来一瞧,却是人的指甲!
“田古道,这包子里怎么有人指甲?!”我很是惊奇。
“不会吧,你开什么玩笑!”
“不信,你自己看吧。”
“娘的,真是指甲啊!”
“不会是人肉包子吧?”我一想到这里,就有些反胃。
“我看你是脑子有问题。我问你,是猪肉贵呢,还是人肉贵呢?”
我不知道田古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当然是人肉贵啊。”
“既然人肉贵,老板会给你吃人肉吗?”
“也是,那这指甲是哪里来的?”
“估计是那个做包子的师傅手上掉下来的吧!”
田古道食量很大,把剩下的包子全部吃光了。
吃完后,大家一副志满意得的样子。
光顾着自己进食,我们把田小妹与王二丫给忘了。
于是,我出去给她们送吃的。
这时,店小二正领着三个男子往田小妹所住的吊脚楼走去。
我跟在后面,听他们言语,知道这三个人互不相识,被店老板临时拼住在一个房间。
走在最前面的男子,除了肩上搭着一个鼓胀的包袱,别无长物。
中间的男子手里提着一个包裹,一副生意人打扮。
另一名男子则挑着一担箩筐,看他走路的样子似乎很沉。他介绍说自己是卖核桃的。
我看见小二将那伙人安排在田小妹客房的隔壁。
将食物交与两女子,出来正好遇到店小二,我一把拖住他:“小哥,这两名女子是我们一道的,你安排三个男子在她们隔壁,怕是不妥,可以换个房间吗?”
“不碍的,我们晚上有值更的,你尽管放心好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只好作罢折回后屋,田古道与鬼崽妖正打着饱嗝,田古道不停地在屋子内转来转去,鬼崽妖也跟在他后面,学着他的样子。
我拿出书,在油灯下读了一会。自从被两个女人纠缠后,晚上读书的时间大为减少,如此下去,只怕要耽误我的功名了。看了一阵书,因为白天与那两个陌生人斗法,耗费了我不少元气,有些疲倦,于是嘱他们看管尸体后,我便倚墙和衣而睡,不一会儿,便沉睡过去。
“嘭嘭嘭!”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仓促的敲门声惊醒。
睁开眼睛一看,四周沉黑,喧嚣消逝,应是深夜。
“秀才,田大哥,快开门!”外面是王二丫的声音。
田古道打了个哈欠,起身下了门闩:“两位姑奶奶,你们还让不让我们休息啊?”
我惊然起身,只见田小妹和王二丫神色慌张地站在门外。
“发生什么事情啦?”
“不好啦,我们感觉我们的隔壁住房有异响,好像是刀斧声,隐隐约约还听到人惨叫的声音……”王二丫惊魂未定,田小妹浑身发抖。
“不会吧?!朗朗乾坤,还有人杀人越货不成?”我说。
“嘘!”田古道让我低声一点,“我们不妨先悄悄过去勘察一下,看看情况再说。”
让鬼崽妖留守尸体,我们蹑手蹑脚溜到田小妹的住处。
侧耳聆听了一会儿,隔壁却没有声响。
我正要责备这两个女子没事找事,突然隔壁传来刀子砍东西的声音,那声音并不干脆,似乎砍在了软东西上,发出闷响,但时而又变得响亮,似乎刀子遇到了硬物。接着,好像又有声响,好像是有人在挣扎的声响。
突然,我们听到了一声人低嚎的声音,那声音好像被捂住,没有散发彻底。
“秀才,看来隔壁房间真的有人在搞鬼!”田古道挨着我耳朵悄悄说。
我突然想起隔壁住的是那三个男人。
莫非真有人谋财害命?
我与田古道耳语一番,决定诱门隔壁房门探看虚实。
我跑到客栈的空坪中间,一把抓住田古道的衣裳,大声呵道:“你个小贼,居然赶偷我的银子,看我怎么收拾你,大家快来捉贼啊……”
听得我们一闹,房客们纷纷睡眼蒙眬地开门出来看热闹。
店老板闻讯赶来,看到我们吵架,很是诧异:“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我说:“我与他本不认识,一起坐船时才认识的,骗得我的信任,没想到他是个手脚不干净的毛贼,半夜偷走了我的银子,正准备逃跑,被我发现……”
大家一听,七嘴八舌,一致指责田古道。
这时,我看见三个男子也从那房间走了出来,挤在人群里看热闹。
我感到很奇怪,那三人居然安然无恙,根本就没有斗殴的痕迹。
难道是我们听觉出错,或者我们判断失误?我很是纳闷。
突然,我想到三人的衣服颜色不对。我清晰记得其中有一个人是穿的灰色长褂子,而这三人中却没有一个穿这样的外套。
莫非是换了衣裳?越想越蹊跷。
得想办法进屋看个究竟方知结果。
“你这混账,谁盗你银子啦?你有什么证据?”这时田古道假装很生气,反过来声讨我,并主动翻转身上所有的口袋,以示清白。
围观者也附和着,要我拿出证据。
我灵机一动:“当然有证据,我看见他将银子转移给自己的同伙了。”
“我一个人,哪有什么同伙,你血口喷人!”田古道的演技还不赖。
“你的同伙就在围观的人群里!”我说。
围观者左顾右盼,相互审视,并保持着警惕,生怕不小心自己也被盗了。
“你的同伙就是他们三个人!你偷了我的银子后,将银子转移给他们,就放在他们的房间里。”我突然指着那三个男子道。三个男子神色紧张,断然否认。
但是我死活咬定是他们:“你们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只有一个办法,让我搜查房间。”
三人死活不肯。越是不肯,我态度越是坚决,围观者也越质疑。
最后,在围观者的质疑声中,三人没有办法,只有让我进屋搜索。
于是,大家一涌而入。进得屋子,居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痕迹。
我不甘心,四处查看,只见一个男子有意无意地护着那箩筐。
于是,我来到他身边,猛然掀开箩筐的盖子,一具被肢解的尸体赫然入目!
“他们是杀人犯!”我喊了一声,众人涌上去,将三人压倒在地,我再打开另一只箩筐,居然又是一具肢解的尸体!
那血腥的场面惨不忍睹!
我出得屋来,只见田古道喊娘叫爹。原来他也被众人当成了杀人恶魔的同伴,压在脚下,一顿暴打。
我立马出面制止,向大家说明原由,众人连忙放开了他。刚才对他施暴的人脸露歉意,连说对不起。
众人纷纷对我与田古道行注目礼,表示敬意。
大家将三男子狠狠打了一顿。但他们死不开口招供。
最后,大家七嘴八舌,总算弄明白了他们杀人的秘密。
原来,这三个男子是一伙的,其中的两人躲在箩筐里,假装是贩卖的物什,再由另外一人挑着住店,投宿时,一般事先在途中与看中的两名对象套近乎,待天色暗下来,便假装一起去住店。
夜深人静之时,待两名客人熟睡后,挑担子的男子便起来,打开盖子,将躲在箩筐里的两名男子放出来,然后对熟睡的两名投宿客下手,将他们宰了,盗取他们的银两。人杀死后,便肢解了,然后再放入箩筐之中。
这样一来,进客栈投宿时是三人,出去时还是三人,因为是住店,多为陌生人,所以没有人注意,真是天衣无缝!
大家对这伙杀人越货的刽子手咬牙切齿!纷纷投之以拳脚。
那三人双眼紧闭,居然不叫不喊,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众人很是奇怪,见他们没有反应,更加使劲拷打,你一拳我一腿,一副先欲杀之而后快的架势。
打着打着,那三人还是没有反应。
“狗日的,怎么没有吱声啊,是不是打死了啊!”一个老者喊了一声,经他一提醒,众人不敢造次,便停了下来。
一个打人的年轻男子附上去,摸了摸三人的额头,感觉还有体温,然后在用手指试探三人的鼻子,这时,居然发现其中的一人已经睡着了,正在打鼾。
刚才没人听到鼾声,可能是被围观者发出的吵闹声所淹没。
待大家安静下来,那鼾声异常刺耳。
“娘的,这杂种居然打不死,还可以睡觉!是不是有什么邪术啊?”又一个围观者发出猜测声。
他的说法引来大家一阵附和与唏嘘。
“我看这群恶棍有铁布衫,我听我的祖父曾经说起过,有铁布衫护身,就任人拍打,不会有事。”
“应该是铁牛水,跑江湖的,尤其是偷鸡摸狗的人,都会这个,万一被人捉住,就施这个玩意。”
“你们都说错了,这三个家伙会强盗水。强盗一般都会这种邪术,强盗抢劫财物,被人家打他不痛,甚至把手和脚打断,强盗只要喝点儿水就能走路跑掉。我父亲曾经亲眼看见过,一个土匪下山打劫,结果被我们村子里的人捉住,打断了骨头,结果第二天居然发现他却跑了,村民都说他喝了强盗水。”
“要真是这样,不要给他们喝水,免得他们跑了。”
一个年轻男子见大家这么一说,便从外边捡来一根粗大的木棍,抡起就往其中一人腿上打过去,发出“咔嚓”一声,估计骨头已经被打折了,众人吓了一跳,发出恐惧的惊叫,然而那人居然也不嚎叫。
“果然是强盗水!”打人的年轻人得出结论,接着又要打下去,却被一个老者拉住了:“年轻人,算了,再打就会出人命了,到时得偿命,不划算……”
大家也附和着,年轻人才作罢。
这时,店老板喊来几个伙计,将三个男子绑了,捆在坪中的一根木柱子上。
店老板劝大家:“不要再打了,否则会出人命,到时吃不了兜着走,没有必要惹出麻烦,大家还是去睡觉吧,这三人由我们的伙计来看管就是。现在去报官,一则路程远,二则官府也歇了,待天亮的时候,我们再将三人押送到衙门就是。”
大家觉得有理,也就停止对三人的折腾,却没有离去的意思,将话题转移到了强盗水与金针罩上来。
众人为此争论不休,尤其几个男子相互不服气,似乎只有自己见过世面,始终坚持自己的观点,谁也说服不了谁。
我与田古道听他们争得面红耳赤,青筋暴起,觉得很是好笑。
其实,那三人用的就是铁牛水。
铁牛水也就是强盗水,民间将其说得神乎其神,觉得是神术。其实没有那么玄,并非什么神术,不过是药力而已。
这种药引子是癞蛤蟆,制作并不复杂。
事先准备癞蛤蟆一只,最好背上有麻点子,这样那个药效会更佳。再取大蒜子塞入其口中,用布包裹癞蛤蟆,倒挂三天后自动死去。然后,取出大蒜子,埋于泥土中,待长出蒜苗来,摘大蒜子储存于瓶中,备用。需要使用的时候,暗中取一片大蒜放入自己口内,不要吞下,随人家如何打你,也会不伤不痛。<strike>rike>
铁布衫,也是江湖方术,与铁牛水不同。铁布衫一般用于江湖街头卖艺表演,练硬气功的时候,也用得上。铁布衫纯属药功,无需咒语符术。
见旁人还在争论不休,田古道脸上露出一阵坏笑:“秀才,我们将那三个混蛋嘴里的大蒜子取出,折磨他们一番如何?”
我没有接田古道的话茬,担心万一弄出人命真收不了场。
可田古道已经来到木柱前,用手托起一个杀人犯的下巴,五指用力一挤,那人的嘴巴就自动张开了,嘴里露出一颗大蒜子。
那人知道田古道要取出他嘴里的大蒜子,顿时露出绝望的眼神。脑袋左右摆动,紧闭嘴巴,咬牙切齿,想摆脱田古道的控制,田古道哪里肯依他,从地上捡起一根棍子,插入他的嘴巴,翘开他的牙齿,折腾了一会儿,终于将大蒜子取了出来。
那家伙用哀求的眼光望着田古道。田古道不理他,将旁人喊了过来:“各位,这帮家伙不怕打,因为用了铁牛水。如今我已经破了他的铁牛水,你们再打一打,看他有没有反应。”
众人听田古道这么一说,顿时情绪高涨,来了兴趣。
田古道话音未落,就有人往柱子上的歹徒踢一脚,那家伙嚎叫一声。
见果然有了反应,那个手持粗棍的年轻人重新举起木棍,狠狠地朝他腰间打去,那家伙惨叫一声,像杀猪一样嚎叫起来,嘴里不断求饶。
于是大家又开始新一轮攻势,打耳光的,踢屁股的,掐脸的……
那家伙双眼落泪,哀求不已。
这时,店老板立即出来制止大家:“再打下去,真会打死了。”
大家这才住手。转而围住田古道,满是溢美之词,田古道享受着众星捧月的荣耀,踌躇满志。
又是一阵热闹。过了半个时辰,众人热情才慢慢隐退,各自回房休息……
我与田古道也回到后屋的偏房。
田小妹与王二丫因为隔壁发生了杀人凶案,所以不敢再回住处,跟着我们来到偏房,挤住在一起,和衣坐在墙角。
大概是受了惊吓的缘故,两个女子总是辗转反侧,嘀咕不已,鬼崽妖好像跟着兴奋,让我很是恼火,折腾了一宿,我们实在想睡个安稳觉。
见此,我与田古道让鬼崽妖陪着她们,看护好两具尸体,我们则合眼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再次被这俩娘们惊醒。
“不好啦,不好啦……”田小妹一副惊魂未定地跌进屋来,压着嗓子,惊慌失措又不敢高声。
王二丫挨着门缝,向外探出头去,警惕地左右张望。
我与田古道睡眼蒙眬地问:“姑奶奶,又怎么啦?”
“嘘……”田小妹让我们低声,“我们刚才出去方便,回来时经过厨房,听得里面声响很大,我们以为是店家在准备早餐。出于好奇,加上肚子有些饿了,我们透过窗子朝里看了一眼,却发现厨房的一个角落里,有一个厨子在砍骨头。那灯光照耀下,我好像看见那是一条人腿。我以为自己眼花了,让王二丫再看,她也说是不是猪腿,是人腿。王二丫发出一声惊叫,我赶紧捂住她的嘴巴,然后跑了进来。二丫的叫声,好像被那厨子发觉了。”
“不会吧!今天晚上怎么总是碰到这种事情,难道是碰到鬼了?”田古道表示怀疑。
我与田古道决定再出去探个究竟。
我们蹑手蹑脚来到隔壁厨房,用手舔口水,点破窗纸,往里张望。
厨房内已经没有人影,只有一盏油灯在晃动着,压根儿就没有田小妹所说的厨子。
“估计是这俩娘们先前被吓懵了,产生了幻觉,哪有什么人腿。”田古道低声嘀咕着。
我往里面再仔细扫视了一番,突然发现砧板旁边有一件花裙子。
我将这个新发现告诉田古道。
“我的天哪,那裙子上血迹斑斑……还有一双绣花鞋……”田古道也有了新发现。
“难道是一个女人被杀了?!”
我与田古道连忙回到偏房内。
田小妹与王二丫紧紧抱在一起,直发抖。鬼崽妖在一旁护着她们。
我们四人合计了一下,觉得厨房里被砍的应该就是人腿。
几个人心下一紧,齐声低道:这是一个黑店!
我感觉背后透凉,头皮直发麻。两女子更是惊惶。
“真是邪了门,今天不该在这里借宿的,都怪你们嚷着要来投宿。”田古道对两女子发牢骚。
“现在相互指责没有意义,当下紧要的是要赶紧想个办法应付,免得夜长梦多。”
我的提议得到大家的认同。
“如果你们刚才真惊动那凶厨,麻烦就大了,只怕不要多久,他们会来对付我们。”经田古道这么一说,两女子紧紧地抓住我们的衣裳,挨在我们身后,生怕那厨子来杀人灭口。
“我们得赶紧逃出去,可这地方前无人家,后无村落,怎么办?”
“我们逃出去的时候,要不要通知其他住店的店客啊?万一他们也遭了毒手,那就惨了。”
“我看还是我们先逃出去再说。”
于是,我们开始打点行李,给两具死尸换符施法,准备起尸而行。
可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任我们如何施法,那两具尸体居然一动不动。
“师兄,今天怕是要出事。”
“放屁,乌鸦嘴!”
田古道关键时刻总是沉不住气。
赶尸好比打仗,随时需要提高警惕。尤其在遇到意外情况,或遭遇危险境遇时,当处事不惊。以往,施法后只要念起尸咒,尸体就会自动行走。像今天这种情况,我们也曾碰到过。
我脑子里飞快地寻找答案。
莫非是店家与那厨子对牛贩子吴六从与杀手却无名的死尸施了邪术?
一阵快速搜索,心里还是没有答案。
于是,我决定施展放阴术。
抹下阳火后,我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一群野鬼死死攥住吴六从与却无名的尸体,有的抱腿,有的拉手,有的扯衣服,有的爬在背上,有的在前面倒推着,里三层,外三层,将两具死尸围个水泄不通。
那些野鬼的模样更是令人头皮发麻。
有的没有了脑袋,空荡荡地晃着一个躯干;有的没有胳膊,两条空袖子在风中飞舞着;有的则吐着长长的舌头,似乎被人死死掐住了脖子,透不过气来;有的不见双腿,只有上半截身子在移动;有的头部黑血直流,直往脸部流淌……其状惨不堪言,令人不寒而栗。
见此情景,我猛喝一声:“大胆鬼魂,此二人与你们无冤无仇,尔等为何死死相拦?待我取虎牙镇尺一并将你们收了!”
众鬼见我要取镇尺,有的慌不择路,逃窜而去。然而,却有很多野鬼,居然毫不畏惧。
我很是奇怪,便开口问道:“你们竟不逃跑,难道不怕被我镇收?”
“我等并非不怕,能早日托生,谁又不想?只是我们血冤在身,如果不能得以昭雪,就算是托生也会怨气难消。与其如此,倒不如让大师收了,还可以给大师的镇尺增添一份法力……”众鬼齐声道。
“你们到底有何冤屈?”我很是纳闷。
“大师有所不知,我们生前都是这家客栈的客人。这个滩头客栈其实是个黑店,专门干杀人越货的勾当。老板一旦看到你的荷包鼓胀,或是像个有钱人,就会使唤店小二在半夜下黑手,将客人杀死,然后肢解。更令人发指的是,这掌柜的还把杀掉的人拖到后屋的厨房内,用刀砍碎,然后做成包子和荤菜,供客人食用,以牟取暴利。”
他们说到这里,我不禁心口发暖,一股恶流涌将上来,想要呕吐。
怪不得那肉包子味道不同,还有指甲……
“法师,我们冒着被你降伏不能超生的危险,将你赶的两具尸体拖住,就是想引起你的注意。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请你报官,将这个黑店一窝端了,这样,我们也就得以昭雪。”
“真有此事?”
“法师倘若不信,可以去客栈后院的竹林处,刨开后会露出一堆白骨,那都是店家杀人割肉后,将骨头埋于此处,以毁灭证据。另外,那三个杀人犯与店家是一伙的,他们经常假装住店的客人,出去讹骗引诱路人入店,然后见机行事。”
“待我出去勘察一下再作定论。”
于是,我收起放阴术,将情景与田古道说了。
田古道一脸惊愕:“那我们现在是赶尸出去,还是去后院刨地?”
正在我们左右为难之际,突然,外面发出嗞嗞的异响,同时伴有火光晃动。
我们定神一看,却见门外已经被火苗包围,几个店小二正将干柴堆放在房子四周。
“那个领头的就是那个厨子……”田小妹惊呼。
看来是厨子被田小妹撞破后,决定让我们葬身火海,杀人灭口。
“奶奶个泡菜,今天怕是凶多吉少!秀才,火势越来越大了,我们如何出得去?”田古道有些气短。
那屋外的火势正形成一股难以抵御的火龙,要把我们吞噬。
“如果还不突围,只怕就逃不出去了……”两个女子已经被吓懵了。
突然,鬼崽妖一把拉开房门,那火龙直往里蹿。
鬼崽妖脱下裤子,往外撒尿。说来也怪,那尿流所到之处,火苗顷刻熄灭。
鬼崽妖朝着门口一阵扫描,将火龙斩断,打开一个缺口。
见状,已经来不及施法,我与田古道直接背起两具死尸直往外冲,田小妹与王二丫跟在后面逃将出去。
那厨子与几个小二见我们逃了出来,便在后面追了上来,团团将我们围住。那厨子手里操起一把尖刀,像庖丁一样望着我们。
田古道发出一声怒吼,那吼声中夹带着绝望的游丝。
我心想,今天真是要遭遇不测了。
正在我们绝望之际,突然客栈的很多房门打开了,住客们见状,纷纷跑下来。
本欲对我们下手的厨子等,只好顺势收起了架势,却恶人先告状,诬陷我们:“各位,这伙家伙是江湖恶棍,他们杀了客栈的两个客人,被我们发现,就放火烧房。”
我们回头一望,我们住过的那座房子已是熊熊大火。
听那厨子这么一说,众人紧紧将我们围住。我们矢口否认。
那厨子指着我们背着的两具尸体道:“你们还敢狡辩!你们背上背的是什么?是两具尸体!这两具尸体就是被他们杀死的,想背出去毁灭证据。”
经他一怂恿,众人眼冒怒火,扬起手里的棍棒,朝我们步步紧逼。
我们百口莫辩。
群情激奋,场面有些失控。
“大家听我说!”田小妹突然猛的一声娇呼,着实让人吃了一惊。
乱哄哄的场面顿时恢复了安静。
“他们是赶尸匠,不是什么江湖恶棍。背上的两具死尸也是他们所赶的尸体。真正的恶棍与杀人凶手就是这几个人,这个客栈是个完完全全的黑店。”田小妹全然没有了先前的惊惶。
这时,鬼崽妖也趁机挥舞着手里的天禄尸字旗,以证明我们确实是赶尸人。
众人开始将目光转向厨子,他手上的那把尖刀在客房火光的照耀下,发出一阵阵寒光。那厨子下意识地将刀子丢在了地上,嘴里却死不认账:“不要听她妖言惑众,他们是一伙的。”
“我有办法证明他们就是黑店!”见场面开始恢复秩序,我站了出来。
大家竖着耳朵,期待我的下文。
“在客栈的后院竹林处,有一个专门埋人骨头的坑,我们可以刨开看看。”
众人见我这么一说,于是点起火把,找了锄头,一挖,果然露出一大堆人的骨架,还有无数的骷髅,样子很是恐怖。
于是众人转而围住厨子一伙。
那厨子还是不甘束手就擒:“这能证明什么?我看是你们经常假装来住店,然后伺机作案,再将尸体埋在那个地方。要不你怎么知道那里埋了人的尸首?且对地点记得如此精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