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赶不上了,杰米·特纳满怀绝望地心想。
时间已近正午,他还独自坐在阴冷、昏暗的计算机房里,身上还穿着湿淋淋的球衣(铁靴子,雨中踢球根本不能陶冶品性,它只会让你湿得像只落汤鸡)。可他不想浪费时间去冲个澡并换身衣服。当他在球场上奔跑时,满脑袋想的都是他攻击成功的那台大学计算机是否已经破解了学校大门的密码。
此刻,他透过模糊不清的厚厚镜片望着显示器,断定这台Cray机恐怕无法按时破译密码。据他估计,还要用上两天功夫才能办到。
他想着哥哥,想着桑塔那乐队演唱会,想着出人后台的通行证——所有这一切都变得遥不可及——他几乎要哭出来。他敲人一些指令,看能否登录那所大学的另一台计算机——在物理系,那台机速度快得多,可是想进人那台计算机的用户队伍排得很长。杰米往椅背一靠,满怀沮丧。虽然一点不饿,他还是狼吞虎咽地吃下一大包MM巧克力。
他突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气,立刻朝散发着霉味的昏暗屋子迅速环顾了一眼。因为恐惧而发起抖来。
又是那个可恶的鬼魂……
也许他应该彻底忘掉这件事。他不喜欢被吓着,不喜欢觉得冷。他应该离开这里,和詹姆斯·南斯或者托特或其他法语俱乐部的男生呆在一块儿。他把手放到键盘上,准备终止Crack-er软件,同时运行覆盖程序,销毁所有攻击证据。
就在这时,奇怪的事发生了。
在他面前的屏幕上,突然出现了学校计算机的根目录。太奇怪了!接着,那台计算机又自己拨号联上校外的另一台机子。两台计算机通过电流握手问好,一会儿后,杰米·特纳的Crack-er软件和铁靴子的密码文件都被输送到另一台计算机上。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杰米·特纳对计算机的方方面面可谓见多识广,但这种情形还从未见过。惟一的解释是第一台计算机——大学的那台——和其他大学的计算机系有某种约定,碰到费时的任务会自动传送给高速计算机处理。
但实在奇怪的是接收杰米软件的计算机是位于科罗拉多斯普林斯国防研究中心超级计算机群的平行机组,是当今世界上速度最快的计算机系统。它还是安全系数最高,基本上无法侵入的计算机系统之一(杰米试过,他知道)。它包含绝密信息,过去从来不曾向平民开放。杰米猜想可能他们现在开始出租该系统,以支付平行机组高昂的维护费用。杰米欣喜若狂地凝视着屏幕,看到国防研究中心的计算机组正以迅疾的速度破译铁靴子的密码。
这么说,就算他的机子里确有鬼魂,说到底也是一个善良的鬼魂。甚至有可能还是个桑塔那乐队迷呢,他笑着对自己说。
杰米此刻开始着手下一项工作,完成大逃亡前的第二项网络攻击。在不到六十秒的时间内,他改头换面,假扮成了西海岸安全系统公司一名劳累的中年维修技师,很不幸,此人一时忘记把正在修理的CS8872型号报警防火安全门简图搁哪里了,因此请求制造厂家技术总监提供帮助。
对方可是太乐意帮忙了。
菲特坐在自己的餐厅办公室里,观看着杰米·特纳的软件在国防研究中心的超级计算机组上奋力工作,他刚刚把它输送到这里,一起传过来的还有密码文件。
在国防研究中心超级计算机系统管理员完全不知晓的情况下,这些超级计算机此刻正在他的掌控下耗费价值二万五千美元的计算机时间,就为了让一个中学二年级学生打开一扇上锁的大门。
杰米使用的第一台超级计算机是附近一所大学的,菲特查看了它的进展情况后,一眼就看出它不可能按时破译出密码,这样一来,那个男孩也就来不及逃出学校,在6点30分去见他的哥哥。
这意味着他将平平安安地关在圣·弗朗西斯中学里,而菲特则将输掉这轮游戏。这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
可是,他知道,国防研究中心的计算机组能够轻而易举地赶在那个最后时限前破译密码。
倘若杰米·特纳那晚真的能赶上演唱会——照眼下情形显然已没有可能——他得感谢菲特。
接着菲特便开始攻击圣何塞市城市规划分区委员会的计算机文件,找到了一份建设提案,是由圣·弗朗西斯中学校长提交的,他想建一面带门的围墙,需要征得该委员会的同意。菲特下载了文件并且打印了整个校园的平面图。
他正在研究校园平面图时机子嘀了一声,一个信箱闪现在屏幕上。这是在提醒他有一封来自肖恩的邮件。
他猛地感到一阵激动,每次肖恩有信来他都会这样。这种反应在他看来意义非同寻常,它是深入了解菲特——不,应该是乔恩·荷勒维——个人发展的重要依据。他生长在一个钱很多而爱很少的家庭,在那种环境中,他知道自己已养成了冷漠、疏远的性格。对任何人都一样——家人、同事、同学和为数不多的他曾经试图建立关系的人。可是菲特对肖恩的深厚感情证实了他并非情感麻木,在他内心深处有一个巨大的爱的源泉。
因为急于看信,他退出城市规划分区委员会网,点击邮件。
眼前跳过一个个清晰的字眼,突然笑容从脸上褪去,他呼吸急促,脉搏加快。“哦,上帝。”他喃喃道。
邮件的大致内容是警方追踪他的速度比他料想的快得多。他们甚至掌握了波特兰和弗吉尼亚的谋杀事件。
随后他扫了一眼第二段,目光盯在密立根公园这几个字上。
不,不……
现在他可真正遇上难题了。
菲特从桌子旁站起来,飞快跑下楼来到地下室。他在地上又瞥见了一团发干的血迹——是列拉·吉伯森那个角色的。他打开存放私人物件的军用床脚柜,从里面拿出黑色、生锈的军刀。然后走向盟洗室,打开门,按亮灯。 十分钟后,他开着自己的美洲虎,快速驶上高速公路。
最初时,上帝创造了国防部高级研究项目组织计算机网络,当时根据其英文首字母,叫阿帕网(ARPAnet) 。阿帕网蓬勃发展,诞生了军方网络(Milnet) ,后来又由阿帕网和军方网络共同诞生了因特网。因特网与其后代用户网新闻组以及万维网成为三位一体,从此永远改变了其子民的生活。
以上是安迪·安德森讲授计算机历史课时对网络的形容字眼——此刻,他驾着车,穿过帕罗阿图市,望见斯坦福大学就在正前方时,这番不无巧妙的比喻突然泛上心头。因为就是在离这里不远的斯坦福研究院里,国防部在1960年建立了因特网的前身阿帕网,将斯坦福研究院与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位于圣巴巴拉县的加利福尼亚大学以及犹他大学联网。
然而,随着他往前行驶,透过蒙蒙细雨,望见前方约翰·密立根公园里黑客丘荒凉的山坡时,对这块地方的崇敬之情顿然消逝。平日里这个地方总是汇聚了很多年轻人,交换软件或交流各自的网上业绩。但今天,四月阴冷的绵绵细雨使这儿空无一人。
他停好车,戴上皱巴巴的灰色雨帽,那是他六岁女儿送的生日礼物,然后跨出车子。他疾步穿过草地,脚下飞溅起阵阵雨水。他很失望,因为眼前根本不存在什么现场目击者可以提供那个军火走私犯彼特·弗勒的情况。不过,在公园中央,有一座可挡风雨的棚桥。碰到下雨或天气寒冷的时候,有时年轻人会聚在那儿。
可等安德森走近棚桥,却发现那儿一样也是人迹寥寥。
他停下脚步,环顾四周。眼前所看到的两个人显然都不是黑客:一位是溜狗的老妇,另外一个是商人,正在不远处一座教学大楼的雨棚下用手机打电话。
安德森想起帕罗阿图市中心的加利福尼亚酒店附近有一家咖啡屋。网络高手们常常聚在那里一边喝着浓咖啡,一边讲述各自的黑客攻击壮举。他决定去那里试试,看有谁听说过彼特·弗勒或者其他什么在那一带出售刀子的人。假如没有,他准备再去计算机科学楼,问问那里的教授和研究生,看他们是否看到什么人……
就在此时,他发觉附近有人走动。
十五六米开外,一个年轻人正鬼鬼祟祟地穿过灌木丛向棚桥走去。他神色不安,一副疑神疑鬼的样子。
安德森弓身躲进一片杜松林,心脏像打桩机一样一下一下重重敲击——因为他知道,这个人就是杀害列拉·吉伯森的凶手。他二十多岁的年纪,身穿蓝色牛仔衬衫,死者身上的斜纹布纤维一定就是从这件衣服上掉下来的。他金黄色的头发,胡须剃得干干净净:当初在餐馆里他留的根本就是假胡须,是用舞台胶水黏上去的。
伪社会角色……
接着那人的短上衣、下子被风吹开,安德森看到他牛仔裤的腰带上鼓鼓囊囊地突出一块,肯定是卡巴军刀的刀柄。凶手很快把外衣拢紧,继续往前来到棚桥前,走进幽暗处,向外张望。
安德森继续隐蔽在原处。他打了个电话给州警署作战行动中央调度室,一会儿后,他听到调度员核对他的番号。
“438920”安德森小声回答。“请求立刻增援。发现了一桩凶杀案的疑犯。我现在位于约翰·密立根公园,在帕罗阿图市的南端。”
“记录完毕,4380”调度员回答。“疑犯是否带枪?”
“我看到一把刀。不清楚有无其他武器。”
“他驾驶车辆吗?”
“不。”安德森回答,“这会儿他是步行。”
调度员请他先别放下电话。安德森盯着罪犯,紧紧眯着眼睛,似乎那样便能使他在原地保持不动。他小声问中央调度室:“增援部队几时能够到达?”
“稍等,438……好,知道了,他们会在十二分钟后到达。”
“不能找些更快的人来吗?”
“不能,438。你能看住他吗?”
“尽力吧。”
可就在这时,那人又开始走起来。他离开棚桥,开始沿人行道往前走。
“疑犯开始移动,中央调度室。他正从公园中间往西朝学校教学楼走。我会跟牢他并随时将其位置向你们通报。”
“记录完毕,438 a CAU已经出发。”
CAU是什么?他心想。究竟那又代表着什么?哦,对:指的是就近警队(clcxsest available unit).
借着树林和灌木丛的掩护,安德森移步到靠近棚桥的地方,不让罪犯看见。他为什么回到这里?寻找下一个攻击者吗?还是为了掩盖罪证?或者想从彼特?弗勒那里购买武器?
他向手表扫了一眼。时间刚过去不到一分钟。他是否该打个电话,告诉警队悄悄地包抄上去?他不知道。处理这类事也许有一定程序——至于什么程序弗兰克·毕肖普和鲍伯·谢尔登一定清楚。安德森熟悉的警察工作完全不同。他习惯的埋伏是坐在轻型汽车里,紧紧盯着连接在Cellscope无线定向系统上的东芝手提电脑屏幕,整整有一年时间他没有把手枪或手铐从它们各自的皮套里拿出来过了。
这点提醒了他:武器……
他低头瞧瞧自己佩带的格洛克手枪厚重的枪托。将它从身后拔出来,枪口朝下,手指放在扳机外,凭着模糊的记忆,他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
接着,透过蒙蒙细雨,他听到隐隐的电话铃声。
有人给凶手打来电话。只见他从皮带上解下手机,凑近耳朵。又朝手表望了望,说了几句话。然后收好手机,回头朝来路走去。
该死,他要回车里去了,安德森想。要从我手里溜走了……
安迪·安德森决定孤注一掷。他准备干一件过去从未干过的事:孤军作战,只身擒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