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⑴没有任何因果关系,也非预期中所发生的事情。⑵对于连续发生的事件中,让人很想追究其中意义的因素,并探索它是否对现实具有某种特殊意义。“在推理小说中,第一次的偶然是可以原谅的,但之后的偶然就不应该了。”
雪子推动离合器,用力把油门踩到底,并频频变换高速档。
她不断超越隔壁车道上疾驶的邮务摩托车和小型汽车。
连续经过好几个没有号志灯的小十字路口后,车子来到t字型路的尽头。号志灯及时转绿,她轻踩煞车,稍微减速,然后转动方向盘,再踩油门,加速往左转。
在雪子的脑海里,塞满了时间、开车、精准的时程和慎一。
眼前的号志灯转绿,仿佛在诱导车子快速前进,这和她体内计时器所显示的动向是一致的。
雪子旁边的成濑换了件米色的双排扣西装,雪子的视线移到后视镜,发现久远也在后座换上运动服和棉质裤。他把脱下的深灰色西装塞进塑胶袋里,撕下脸颊上的胶布揉成一团。响野则为了套上毛衣,显得手脚忙乱,空间对他来说稍显拥挤,他只得左右扭动身体。
“响野哥,你衣服换得太慢了吧。”久远半嘲弄地笑他。
“有谁因为衣服换得很快而留名后世的吗?”
之后,响野开始检查起波士顿包。
紧张感窜过雪子的全身。
“是四千万!不是五千万哪。”响野说着,同时听见一叠叠纸钞翻动的声音,随后皮包的拉链被拉上了。
“真的吗?”雪子不假思索地反问道。
“没错,是四千万!”
“一个人可以分多少?”下意识什么都没想就先确认。
雪子重重踩下油门,眼前瞬间一片黑暗,却不是眨眼睛的关系,而是一种气氛黯淡、眼前一片黑暗的感觉。
她本来预期会有更大笔的金额。还真心期待最好是成濑计算错误,甚至还暗自期待三倍以上的到手金额,虽然明知不太可能。
能做的就是让车子继续往前走。
“等事情搞定了,我要去纽西兰。”久远高声说着,声音里充满喜悦。
“又要去了?”坐在副驾驶座的成濑苦笑着说。
“当然要去啰。那真是个好地方,有好多好多羊。”
“羊肉这么好吃吗?”响野问道。
“光想着吃的人,最好是先被羊吃掉。”久远心里很不服气。
“羊是草食性动物吧?”
“总之,那里是一个非常舒适的国家。同样是岛国,却和日本截然不同。原本在纽西兰只有鸟、蝙蝠和蜥蜴,是一个和平的岛屿。除了鸟、蝙蝠和蜥蜴,其他什么都没有哦,连要排生肖都办不到。就因为和平,所以大多是不会飞的鸟。”
“是人类把其他动物带进去的。生态遭受破坏,全要归咎于人类。”成濑非常不愉快地说。
“纽西兰国鸟鹬鸵,可爱极了!它们不会飞,只会碎步快跑。”
“好个原始的自然景观啊!”响野应和着。
雪子边聆听着伙伴们的对话,心里非常羡慕,但脑子里的计时器依然继续运作,行程中每一刻是不容出错的。
“我就是搞不懂,国外有什么让人愉快的呢?真的能学到什么吗?只是搭上飞机飞越海洋,人就会变得比较伟大的话,那成田机场的海关,不就成了圣人聚集的广场吗?看看过年期间,进出成田机场那些疲惫不堪的脸庞又算什么?他们亲眼观赏景色的时间,恐怕远不及透过录影机镜头观望的时间吧。”响野的语气,甚至有些许愤世嫉俗。
“虽然我知道你讨厌飞机,但我还是不喜欢你这种抱怨。”久远说道。
坐在副驾驶座的成濑说:“不,响野不只是讨厌飞机,应该说他对日文行不通的地方感到束手无策吧!毕竟他是靠嘴巴生存的。”
紧张感窜过雪子的全身。
雪子认真地看着前方——或许用“盯着前方”来形容会更贴切。因为“精准度”是不容出任何差错的。车子行走在狭窄的车道上,然后穿过住宅区,这时号志灯也由红变绿,车身右转……她不断重复比对着体内计时器和行程表——被她身体完全记忆的行程表。
车子进入车流量较小的马路。左边是一般市民用的小型运动场,右边则是延伸的高耸水泥墙,这是一条双向各只有单一车道的狭窄道路,斜前方则是公园用地。
“有警车!”久远轻声低语着。雪子吓了一跳,上半身震动了一下。
所有人陷入寂静,仔细聆听,果然听到警车发出急促的警笛声。
“是在追捕我们吗?”
“你有过被警察追逐的经验吗?”响野心不在焉地说。
“高中时偷过制服,把它放在纸袋里。我记得的大概就是那件事吧!”
“应该就是这个吧!”响野微笑着。
根据雪子的计算,二百一十三秒后就会到达换车的地点,目前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
好像是响野开了窗,风随着吹进来,雪子再次聆听,警车的警笛声煽动着人焦虑的情绪。但她可以确定,警笛声越来越小……朝另一个方向逐渐远去。
“已经走远了。”久远说着。
体内计时器很准确地计算着时间——她分别朝中央后视镜、左右后视镜、挡风玻璃前方看去,检视各个方位,开始倒数计时。这时慎一的脸突然浮现在她的脑海,她握住方向盘的手猛然用力,开始读秒……而成濑的侧脸令她有几分在意。
就在这时候,眼前突然冲出一辆汽车——
雪子确定突然冲撞出来的是辆RV车,它从左边狭窄的小路里,像彼此打好暗号似地,伺机冲撞出来。感觉就像一张庞大的野猪脸孔,驱策着蛮横的身躯,朝雪子的车子扑过来。
大概是成濑,在一旁发出小声的尖叫。
雪子立刻踩住刹车,转动方向盘,车子随即回转。
她拼命地只想让车子停下来。显然并没有发生车辆撞击,而她脑海里只剩一个意念——设法让车子快停住。
受到离心力的牵制,车身回转着……墙壁和电线杆近在眼前,但她估计不会撞到。
车身的旋转仿佛永不终止,大伙儿除了等待车子自动停止,也别无他法。最后,车身微微倾斜,终于停了下来。雪子沉沉地喘了一口气,但紧绷的情绪并没有因而松懈。
成濑立刻问后座的人:“没事吧?”久远小声回答:“好像还活着。”
雪子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呼吸慌乱,她下意识地直喊着:“对不起,对不起……”
“雪子姐,这不是你的错!”久远说。
“都怪那部车突然从旁边冲撞出来。”成濑对后座的两人说明。
“那部车吗?”响野从身旁的窗户指着外面,雪子随之移动视线,看到那部RV车。
RV车所采取的停车方式,出乎雪子想象地惊人——它努力试着壁面撞上水泥墙,但可能失败了,最后就驶上人行道上的树丛中,车身倾斜着。
左右检视了一下,所幸四周没有住家或者大楼,免除了目击者或爱凑热闹的人围观的麻烦。
“那辆车到底懂不懂交通规则啊?我过去问问他……”响野正想推门走出车外。
“会打乱我们的计划,还是快走吧。”成濑冷静地说。
“我突然看到侧面有车冲出来,才赶紧切换方向——”雪子似乎在为自己辩解,而这也的确是个辩解,因为车体产生这种不稳定的旋转都是雪子的责任。
“我知道。”成濑说着——那副像参透人生大半戏法般,充满确定的口吻,对雪子而言,是另一种的恐惧。
或许,成濑早已经看穿一切。
“前面有人走过来!”久远突然提高嗓门。
雪子慌张地往前一看,紧张更随之掠过全身——有人来了。
只见三个男人跳出RV车,正朝着这边靠近。
“怎么回事?”久远有点茫然。
三个男人的模样有点奇怪——他们全都戴着太阳眼镜,手上也都拿着枪。
“这种装扮看起来好眼熟啊,他们这身装扮分明和我们一样嘛,不就是抢匪的装扮吗?”响野说道。
挡风玻璃受到攻击——雪子还来不及反应,玻璃在一声枪响中瞬间破裂,眼见前窗玻璃粉碎,雪子双手抱头,身体当场蜷成一团;成濑也缩起身体往旁边闪躲,玻璃碎片四处飞散。
“搞什么啊!”响野叫着。
“糟糕!这枪声恐怕会把条子引来!”成濑依然冷静说道。
雪子右侧的门突然被打开——车门怎么没上锁?她仰起脸,眼前站着一名持枪的男人。
她没看过这个男人——一身好体格、戴着太阳眼镜、宽下巴,态度从容而稳重。虽然感觉出他的情绪亢奋,但步调却没有凌乱的模样。
“出来!”他举枪对着雪子。
几乎是同一时间,副驾驶座的门也被打开,后座的门也一样。
他们只能顺从地把脚踏出地面。
对方共有三个人,副驾驶座旁一个人,驾驶座这边两个,其中一个还举枪对着雪子。他们三个人身上都带着枪,连雪子都知道那些是真枪。
“这是怎么回事?在拍电影吗?”久远举起手苦笑着说。
“如果是的话,我忘了化妆耶!”响野说。
“现在都用特效了,拍完再修补就可以。”
这时站在副驾驶座旁的男人把枪轮流对着成濑和响野,提高嗓门叫道:“车子,我们要了!”
听到他的声音,让雪子更紧张。
“各位——”成濑忽然开口,他正面凝视着那个男人,以仿佛能透视他人内心的独特口吻说:“你们正在逃亡吗?”
“什么意思?”响野双手依然高举,转头望着成濑,而后恍然大悟地说:“原来如此,这些家伙也是强盗之类的啊……”他发出高亢的声音,就像学生发现老师的错误一般:“你们正在躲警察吗?然后因为把车子撞成那样,所以来抢我们的?”
“运钞车抢匪!”成濑突然冒出这句话。他只是把不经意浮现在脑海里的话说出来,不一定要寻求他人的认同。
“嗄?这些家伙吗……?”响野满脸惊讶问道。
“不无可能!”
雪子终于听懂他们的对话——这伙人是抢劫运钞车的犯人?的确有这个可能——成濑说得一点也没错。在她思考的瞬间,面前的男人突然伸手抓住她的肩膀,用力一扳,她的双手已经被扭绞在身后。
她想到枪口正对着自己的脑袋,小心咽了一口口水……随后慎一的脸乍然浮现,他不禁咂了一下。
“不要啰啰嗦嗦,快把车子交出来!否则我杀了这个女人!”雪子身后的男人喊着,声音低沉而充满威胁。
成濑直盯着雪子的脸,然后说:“没辙了。”
“快、快离开车子……”久远前面的男人喊着。这个瘦小的男人,声音一点说服力都没有,还慌张地挥动着手枪。
“扭住雪子的是牧羊犬。”成濑说着。
“我前面的应该是绒毛犬。”久远回应。
“我和成濑前面的,什么都不是,算是介于他们之间。”
不,阿响前面的男人绝对是只胆小的柴犬!雪子不由地这么想。
久远显得很不甘心,他高举着的右手手指时而握起时而张开,仿佛是位高雅的钢琴演奏者。
“滚、快滚!”瘦小男人怒吼着,激动使他的声音显得慌乱。当他正想钻进驾驶座时,久远刚好把脚跨了出来,两人互撞了一下,男人发出惊叫,歇斯底里地高声喊着:“滚、滚开!别挡路!”
久远低声地说:“果然是只绒毛犬。”
绒毛犬男滑进驾驶座后关上门,这时引擎依然转动着,却听到刺耳的催油声。
副驾驶座旁的瘦子则对响野喊道:“把皮包留下来!”
“不,这个——”响野到此时才感到担忧。
“车子你们拿走,皮包你们不需要吧?”成濑沉下脸。
响野大声说着:“没有皮包,车子还是能跑嘛,你们不需要这皮包啊,轮胎、方向盘已经都是你们的,皮包就不必再附赠了吧?”
“少啰唆!放着就对了!再嘀嘀咕咕就杀了这女人!”
雪子闭上眼睛,她完全丧失思考能力,脑子里一片空白。
响野依然不肯放弃,拼命地抱着皮包说:“这只是我们的个人行李,里面只是些盥洗用具和每天饭后要吃的药而已……”
“少啰唆!放着就对了!”
雪子张开眼睛,发现成濑正专注地看着她,然后凝视着她身后男人的枪口,似乎想确认什么似地转动着头,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了这句话:“没辙了。如果被杀的话,连本带利全都没了,只能按照他的话做了。”
“所有皮包都留下!”雪子后面的男人,用下巴指指响野和久远的皮包。
“你们是想要车子呢?还是这些肮脏的皮包?”只有成濑的声音依然保持冷静。
“当然是车子!”副驾驶座旁的男人说。
响野和久远常常地叹一口气,然后把皮包重重地丢进后座。
“敢乱动我就开枪——”雪子背后的男人,把她当做盾牌,走到后座车门旁,迅速钻进车子里,然后松开抓住雪子的手,用力关上门。
等到副驾驶座旁的男人也坐上车后,车子立刻开动。可能是驾驶猛然松开离合器的关系,伴随着刺耳的声响,车身往前冲出差点倾倒。不过,车子很快的调整好方向,在刺耳的引擎声中扬长而去——
雪子当场瘫在地上,但她自己非常清楚,这并不是因为过度恐惧。她全身颤抖,并非歹徒离去的安心感所致,而是虚脱感……或说是挫败感所造成的。
有好一会儿,大伙儿都无言以对,只是呆然地站在原处看着车子渐行渐远……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久远的口气,显然还无法接受刚才的事实。
响野解释:“那是另一批抢匪,在逃避警察追捕时,差点撞上我们的车,结果车子撞坏了,只好慌忙夺走我们的车子逃之夭夭。他们该不会是先前电视报导说的运钞车抢匪吧?”
“很有可能。竟然撞在一起了!”
“这未免太巧了吧!”久远叹息着。
成濑不知何时已来到雪子身旁说道:“你没事吧?”
“对不起,我——”
久远急忙说道:“这不是你的错啊,你开车的技术完美无缺,那些家伙乱闯,是他们不对,都怪那些抢人家车子的家伙。”
成濑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在思考,倒很接近棋赛结束后,棋士们盯视着棋盘,检讨真正失败原因的表情。
“怎么样?成濑,这可是完全预料外的状况。”响野的眉毛垂了下来。
“的确。”
“那些家伙真的会打开皮包吗?”久远问。
“应该会吧。那些家伙基本上是非常卑鄙而贪婪的,他们随时都在寻找值钱的东西。不过他们一定没想到里面竟然有四千万……”响野的表情显得非常不愉快。
“或许是因果报应吧!”久远说。
“对他们来说,那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抢了车还附加四千万!”
“对我们来说是煮熟的鸭子飞了。”成濑说。
“或许应该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吧!”响野笑了。
“什么意思?”
“老天有眼,不会放过任何一件坏勾当,所以做了坏事一定会遭到天谴。”
“你是说我们遭到了天谴?”久远说。
“也许吧!”
“不对的到底是谁啊?”
“五十步笑百步……”成濑吐了一口气:“不过,也没辙!世界上很多事是很无奈的。”
学子心想,阿成可能是针对我说的。
“得一次经验学一次乖吧!”响野摊摊双手:“这次得到什么教训呢?”
“‘如果以为世界上的抢匪只有自己这一伙,那就大错特错了!’就是这个教训吧!”成濑的眼角再度撇向车子逃逸的方向。
“如果响野哥一开始也拿出手枪就好了……”久远好像现在才察觉似地说道。
“对那些蛮横的家伙来说,枪一点也不新鲜,现给他们看,他们也不会开心。”
“至少会害怕吧!”
“没这回事。”响野像在辩解,语气也因而转强:“如果我真的掏枪出来,反而会惹恼他们,说不定还真的对雪子开枪,这种事谁能保证不会发生呢?”
“对不起……”雪子再次道歉,但她却毫无自信,好像这句话不是从她的嘴巴说出来似的。
“如果有‘徒劳无功’代表权团体赛,夺魁的人非我们莫属!”响野一脸无趣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