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满的国中时期虽然痛苦而麻木，但是他开始觉得努力是能得到回报的。

    林满考上了第一高中，那是北海湾门槛最高的学校。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林满兴奋的整只手都在颤抖。

    他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了。

    林满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爸妈，但他的反应却和林满想像中的不太一样。

    杜美娟听到这个消息时，看着眼含笑意的林满，语气淡淡。

    「所以呢？这不是应该的吗？我们这麽用心栽培你、花了这麽多心思和时间，你没考上就是对不起我们。」

    林国豪那时正在看电视，心不在焉。

    「听陈主任说，他儿子…就是之前来我们家那个伟翰啊，他申请到了国外的高中。」

    林满带着满腔热忱，却被自己最亲近的人们泼了一大盆冷水，被浇的浑身sh透。

    他这痛苦又不堪的三年，好不容易浇灌出一朵胜放的大葱花，锦花绣草、亭亭玉立，眼看就要沐浴yan光迎接美好的未来。

    却被他父母y生生踩烂了，只用了两句话。

    是啊，有什麽可高兴的，这是必然的结果，有什麽可高兴的。

    林满放眼望去，这个家中又开始充满符号。

    问号、逗号、括号、三角形、注音、圆形……

    他觉得自己好像散开了，原来自己也不知不觉变成符号。

    林满一言不发的回房间，坐到书桌前，这是他有限的一生中待的最久的地方。

    他0着斑驳的书桌，还有这几年来写过的讲义、卷子，他全部都留着，以便温故知新，书桌旁堆着的纸类已经快b他高了。

    说来可悲，这是他的青春，但那又怎样呢？

    他开始思考他一开始是为了什麽这麽努力呢？

    好成绩？上名校？老师的夸奖？同学yan羡的眼光？抑或是为了自己？

    好像都不是。

    打从一开始，他就是一直在被赶鸭子上架而已。

    菁英教育、课外补习、冲刺班、礼仪训练……

    写不完的卷子讲义、考不完的试、挨不完的打、无止尽的人身攻击……

    最终得到的结果就是轻飘飘的几句话：所以呢？

    林满闭上眼。

    好累。

    就这样吧。

    林满进了第一高中之後下定决心不再那麽拼命了，反正没有意义，他已经提前透支了他所有的生命力用来拚si拚活，现在没有力气再去拚了。

    却没想到在开学第一天在班上见到意想不到的故友。

    「……小满？」

    林满回头就看到熟悉的脸，那张脸和他一同度过了他相对无忧的小学时期──王家恩。

    王家恩确定了是林满後，十分惊喜：「没想到真的是你！好久不见欸！我们同班真的好巧！」他直接坐到林满旁边，想和林满聊天。

    林满看着和以前别无二致的王家恩…不，还是有一点变的。

    他变得更加开朗yan光、无忧无虑，一眼就能看出是沐浴在ai中长大的孩子。

    林满看着他滔滔不绝，愣愣的，和王家恩b起来，他现在就像是下水道见不得人的yg0u老鼠。

    y沉、昏暗、忧郁。

    「小满？你怎麽不说话？你怎麽了？」王家恩见林满突然僵y起来，问。

    林满大梦初醒：「……嗯？你说什麽？」

    「我问你这几年过得怎麽样啊？」王家恩笑笑又问了一遍。

    「啊…我啊…」

    林满跟王家恩聊了起来，不得不说遇到王家恩之後那些快乐的回忆都回来了。

    王家恩很会聊天，林满逐渐被他带动。

    王家恩问他：「对了，你国中读哪啊？」

    林满：「沿岸国中，你呢？」

    王家恩：「海湾国中！嘿嘿，不错吧！」

    海湾国中──那是林满当年没考上的那间学校。

    林满听到这个答案的瞬间大脑一片空白，有种从高处坠落的失重感。

    王家恩还在说：「其实考试也没想像中这麽难～都是一些教过的，顶多再延伸出去一点点吧？」

    林满想到当时在学校几乎都在玩的王家恩，还有休息时间也待在位子上写东西的自己。

    他所有的努力好像全都变成了一个用来暖场的烂笑话。

    「其实也跟别的国中没什麽不一样啦！真不知道为什麽风评那麽好。」

    凭什麽？

    「对了！之前国中的一个好哥们也考进这里了！待会介绍给你们认识啊！」

    凭什麽？

    凭什麽？

    「他打游戏特别厉害！你一定也会喜欢他的！」

    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

    「小满？你怎麽了？」王家恩看林满脸se不太对，问他。

    「…没怎麽，挺厉害的啊，都能考上海湾。」

    林满强迫自己笑出来，g起早已僵y的嘴角，拉扯着提线，y生生把自己的嘴g勒出微笑的形状，不l不类的笑容使他整张脸都变得怪异。

    他撕扯着自己的内心，露出内里早已腐烂的执念，将其埋到更深处，不想让人看到，而更深的地方，是一片既脏又臭的淤泥。

    「小满？你不舒服吗？要不要去保健室？」王家恩关心的话语传来，却只让林满感到更加的难堪。

    看啊，你最在乎的事情、最在乎的东西，对别人来说不值一提。

    看啊，你引以为傲的努力、引以为傲的意志，人家根本不需要。

    林满好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下巴，头晕的不行。

    他强撑着说出最後一句话：「……有点不太舒服，我今天请假吧。」

    「噢噢，那你快回家吧，明天见啊！」

    明天……他今天都不知道该怎麽过了。

    林满胡乱应了一声就去请假了，老师看他面se发白随时都要晕倒的样子也吓了一跳，很快就同意了。

    林满浑浑噩噩的回到家，发现妈妈在家。

    杜美娟正在看电视，看到林满回来先是一愣，紧接着就是生气：「你怎麽逃课？！」

    林满白着脸看着杜美娟，听到妈妈的第一句话就是责备，突然感到一阵恶心。

    林满小声地说：「…我不舒服，请假了。」

    杜美娟听到後更生气了：「你这样随便请假以後的课跟不上怎麽办！」

    「好吃好喝的供着你还一天到晚生病，娇气！」

    「你不会又是因为要考试所以才故意生病的吧？！」

    要不怎麽说是父母呢。

    他们是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知道你的弱点，知道你在意什麽，打人专往痛处打。

    想吐的冲动怎麽也止不住，林满冲去厕所抱着马桶乾呕起来，直到胃酸从食道涌出，灼烧感让他停下。

    林满抱着马桶喘息不只，杜美娟看到後只说了一句：「金贵病！」而後摔门出去买菜了。

    林满休息了一下，洗把脸回到房间，静静坐着。

    我好累啊。

    这就是人生吗？

    这就是努力的尽头吗？

    我究竟是在往上飘、还是在往下坠？

    林满坐在那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没能得出结论。

    如果要给我的人生打分，那一定是不及格，林满想。

    不及格的成绩、不及格的社交、不及格的礼仪、不及格的身t……

    不及格的我。

    不及格的考试，只能重考了。

    林满拿出几年前的破旧手机查了查：「…六分钟…」

    他找出之前用来绑回收垃圾的尼龙绳。

    绳结b数学简单多了。

    站在椅子上伸手，将尼龙绳绑在吊灯上，看了眼时间，把自己挂了上去。

    他幻想着父母发现屍t後的表情，震惊？害怕？难过？失望？

    有点期待。

    如果人si後真的有灵魂，他应该就能看到了吧。

    如此想着，林满踢掉脚下的椅子。

    啊啊，晚餐时间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