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风卷卷,午后的街上行人寥寥,街边小店的看门阿黄懒懒得打了个哈欠,有人不紧不慢的路过,它也只是尾巴扫扫,恹恹得不愿抬头。
树荫下有辆黑色的轿车停着,车型流畅,漆面闪亮,低调中透着奢华。程显慢慢走过去,车上下来一人,西装革履,身材高大,却恭敬地弯腰低头为他打开车门,隐约可见脸上带着伤痕,竟是早上被他和林柠胖揍的保镖之一。
“小少爷。”保镖伸手示意请他上车。
程显坐了上去,车子很快启动,平稳且快速的往前飞驰,景色在车窗上模糊成斑驳的色块。
“还请小少爷不要怪罪,早上是…………”
程显打断他,眉宇间显出不耐:“我知道,不用说了,是我先动的手,我和外婆解释。”
“好的,小少爷。”
“是谁叫你们戴手套的?”
保镖一愣,看了眼自己手上的白手套,老实道:“是邱管家吩咐的,叫我们以后来接小少爷都要戴上手套。”
程显扯了扯嘴角,一抹冷笑很快浮现又散去,他垂下眼看着手中的糕点,只是用简单的塑料袋装着,但并不油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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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拆开袋子,拿出一块花糕吃起来,花糕的样式并不精致,但入口甜软,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是很朴实的口感,没有人造甜精的腻味。
保镖体贴开口:“少爷没吃午饭么?需要叫厨房准备一下吗?”
程显没回他,只专注地吃着糕点,神情淡然。保镖看了眼他的脸色,选择不再开口。
谁都知道岳家的少爷不近人情,翻脸只是转瞬之间,能不得罪就不要得罪。
等程显糕点吃完,车子已驶入一处独墅,随着大门敞开,车子缓缓停在前院处,这里已经有三四辆车停着,每一辆都价值不菲。
门口的保镖过来给程显开门,恭敬鞠躬道:“小少爷,您回来了。”
程显下车往里走,这栋独墅及前庭后院都是典型的中式风格,白墙黛瓦,小径幽幽,沿路种着成排的竹林,有一角飞檐轻巧探出,层叠之间皆是小桥流水的韵味。
穿过两重垂花门洞,程显进了正堂大厅,佣人上前来:“小少爷,老夫人在等您。”
“知道了。”
他直接拐去二楼自己的卧室,关上门后扒拉了两下额发,烦闷得吐出一口气,进到衣帽间找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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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平日穿着低调,没什么富家派头,但今晚是岳家的中秋家宴,他再怎么不乐意也要穿出行头。
他先简单的冲了个澡,换上暗灰的西装裤和搭配的衬衫,没打上领带也没穿外套,最顶上的两枚扣子解开,显得随性潇洒,一枚成色极好的玉佩显露着。
20岁的青年已经初具成人的体态,只是略显单薄,笔挺的西裤衬得他身形颀长,头发乌黑,五官英俊凌厉,长眉飞扬着宛如雄鹰,但脖颈间的玉佩中和了他的气场,显出几分淡然。
他打开门出去,门口静候的佣人说道:“老夫人说在茶室等您。”
程显点点头,往茶室走去,进了茶室发现里头不止有岳老夫人。
“姨母,姨夫。”他先向座旁的两位长辈点头示意,而后坐到岳老夫人对面,低头恭敬道:“外婆,我回来了。”
岳老夫人已经70高龄,保养得宜并不老态,一双历经岁月的眼眸精明有神,她现在仍是岳家的实际掌权人,威压之下无人不服。
她倒没问程显为何不愿早归,还与保镖起冲突,只是推了盏茶给他,细细打量他几下开口道:“脸上的伤自己处理?”
程显连忙双手接过茶,颔首道:“小伤,没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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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没什么事,保镖们并不敢下重手,更多的青紫还是自己磕的,拿药水揉开后已经好许多,不仔细看也不明显。
“下次去你爷爷那,要提前说好时间,不要让人担心,耽误事就不好了。”
“是,我知道了。”
“20岁了,该懂事了。”
程显默然,低头喝茶,旁边的姨夫笑着插话:“长大了主意就多了,小孩子都这样的。”
程显并不搭话,眼皮都没抬得专注喝茶,岳老夫人也没开口,场面一时有些冷下来。
姨夫笑了笑,察觉到自己被晾着了,脸上没显出尴尬,眼里却闪过一丝不忿。
姨母瞥了眼丈夫的表情,又看向座上的母亲,张了张口也没说出话来,她一向是不敢在母亲面前出头的。
佣人的到来打破了四人的诡异气氛,一盘茶点端送进来,岳老夫人这才说道:“别光喝茶,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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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这的茶点总是好的。”姨母小小地笑了下,“我记得小显最爱吃花酥了。”
她拿起一块花酥递给程显,笑容有些讨好的意味,程显却不接,朝岳老夫人低头说道:“外婆,我先去看看妈妈。”
岳老夫人点点头,他便径直起身离去,姨母将花酥放回托盘,尴尬笑了笑。
她正欲开口却瞧见岳老夫人盯着她,眼神淡淡中有说不出的深意,心中一颤忙闭嘴不言。
程显出了茶室,询问佣人后就往后院去,在池边的角亭里找到自己的母亲。
岳老夫人仅生二女,程显的母亲是长女,他就是岳家的长孙,姨母多年未育,直到十年前才生了一子,但岳老夫人早以属意程显为继承人,连传家玉佩都给了他,只是还未过明面上的手续。做珠宝的世家大族,财产甚为可观,如今外人都在猜测岳家内部的风波。
程母多年病弱,很少参与家族事项,程父又早已出走,拒绝和岳家扯上干系,程显等于孤身一人在这家族内,只能依靠岳老夫人。
但他并不愿任其安排,一直拖延着不接手公司的珠宝生意,岳老夫人虽不逼他,但他知道,大学四年是最后的期限了。
“妈,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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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栏远眺的程母转过头来,眉宇间拢着病色,神色倦怠却努力绽开一抹笑:“回来了。”
“还是明早就回学校吗?”
“嗯。”
程母闻言只是默默叹息,她早已习惯了程显甚少回家,就算回了也不会多待几天。
母子二人相对而坐,明明该是最亲近的两个人,竟然一时无话。有风微微拂过池面,涟漪阵阵,程母轻咳了几声,她的身体太弱,连风都吹不得。
程显想叫来亭外的佣人扶程母回房休息,程母却突然伸手,堪堪抓住了他的衣袖,苍白细弱的几根手指紧紧抓住那一点点的布料。
她看着自己的儿子,眼里不知何时蓄满了泪,几欲垂落。
她是个美人,年轻时光华耀目,如今近50岁的年纪了,五官仍有风姿,病弱缠身却更添了可怜,让人忍不住心疼。
程显不像她,五官轮廓更多是像程父,坚毅冷峻,只有眉目间有程母的婉转精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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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爸爸,有联系吗?”程母的泪落了下来,她的语气小心,动作也是小心,不敢多触碰一丝。
“今天,是中秋,他有没有…………”
“没有。”
程显垂下眼看着衣袖上母亲的手,躲开了她泪水涟涟的脸庞,躲不开砸在他手背上的泪花。
程母无声地哭了,也许是在哭遥远的失去联络的丈夫,也或许是在哭近在咫尺却无法触碰的儿子,她此生最能依靠的两座山,她都无法接近。
程显僵直着背,任程母抓着他的衣袖哭得伤心,轻轻抚了抚她瘦弱的背,招手叫来亭外的佣人把程母慢慢扶走。
“老曾在吗?”
将程母扶回房间了,程显问那佣人,老曾是岳家的家庭医生,平日里都在,除了中秋和过年这类大节。
佣人应答:“曾医生还在,他晚上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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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他来看看。”
佣人应了,出门去找曾医生,程显坐在程母床边,双手撑着脑袋,脸色也是不好。
他是累的,大多是心累,每次面对母亲,心里总有说不出的沉重与疲倦。
老曾很快就来了,程显让他给程母看看,她的身体既禁不起风吹雨淋,也受不住大喜大悲,然而每次两人相见,总要落个悲痛收场。
母子连心,若是好的,就一起好,若是坏的,那就是成倍的糟糕。偏偏如今这种局面,是十多年前程母亲手造成的,苦果入喉,两败俱伤,想后悔已经不可能。
“夫人没什么事,多休息少走动,尽量也别刺激她。”老曾开口。
程显累了,只是点点头,没其他表示,这样的话老曾说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遍。他让佣人好好照顾程母,和老曾一起出了门。
这样一折腾,已是傍晚,家宴将开,佣人来找程显去堂厅,长孙不能缺席。
他随着那佣人一路走去堂厅,厅内摆了三、四大桌,岳家的亲族来了七八成,齐聚了一堂,精致又昂贵的菜品流水一样上来,灯火辉煌映照出满堂的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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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佣人一路领着去了最上面的主桌,在岳老夫人身旁落了座,放眼一圈,满目的笑脸相迎和亲厚讨好。
他只低头给岳老夫人认真敬了杯茶,没过多理会那些寒暄问好,只觉得吵得心烦。
“看过你母亲了?”岳老夫人看了他一眼,意思很明白。
程显给她夹菜,缓声回道:“看过了,母亲还是那样。”
“算了,她是在跟自己较劲,就要吃那样的苦头。”岳老夫人又看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嗯。”程显回答得含糊,岳老夫人却没多问。
他眼观鼻鼻观心,坐得端正挺拔,心里却在想。
在这样一个里外都是争斗的家族,跟自己较劲的哪里只有母亲一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