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院子没有任何招牌,即不同于青楼,也不同于半掩门儿。
她们一次只接一单,一单不论有多少人,所有七娘的“义女”们都会蜂拥上来服侍,上到陪酒暖床,下到唱曲弹奏,反正只要恩客有要求,她们就会全力满足。
用一句话形容的话,大概是“真·有求必应”吧。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赵玉轩点评了一圈□□们的技艺后,终于得了空闲。
他一脸纠结地看向魏业。
赵玉轩上面有四个兄长,下面有七个弟弟。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兄弟十二人中最聪明的那个,他觉得,自己以了解人心见长。
然而今天,他的那种自信被深深地打击了。
赵玉轩本以为,魏业肯定明白了他的意有所指。结果,魏业竟然真的只是带他来“长见识”……
魏业感受到赵玉轩的目光,举杯邀他同饮:“五郎君辛苦了,饮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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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玉轩打起笑容,举杯一口闷了下去,其中心态,却只有他自己清楚。
魏业又看向七娘:“今日五郎君着实下了一番功夫,七娘不得表示表示?”
七娘连连点头:“自然,自然。”
说罢,她双手在空中拍了拍,便有那小厮端着一个木匣推门而入。
七娘从小厮手中接过木匣,转而恭敬地递给赵玉轩:“五郎君辛苦了,小小礼品不成敬意。”
赵玉轩疑惑地接过木匣,打开的瞬间不禁一愣。
木匣之中,是一只不算大的琉璃制器皿,盏壁通透,通体色泽饱满、晶莹剔透,一看就不是凡品。
或许有人会问,就这?
事实上,在现代人看来,琉璃这种东西非但不值钱,还有些土里土气的感觉。
但是在古代,琉璃非但少见,据说还是佛教七宝之一,有辟邪祛病的功效,价格更是比玉石什么的都贵,几乎堪比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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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赵玉轩才会出现短暂的愣神。
七娘在旁解释道:“此乃西域胡商贩入京城的五彩琉璃盏,别的地方不知道,京城应该只有这么一只,不知是否合五郎君心意?”
魏业撇了一眼,一脸惊讶地开口道:“七娘,这只琉璃盏不是你最心爱之物吗?听说价值不菲,就这么轻易送人了?”
七娘娇嗔地撇了一眼魏业:“魏郎哪里的话,奴家最心爱的,自是膝下这些女儿们。五郎君愿开金口指摘,奴家便已感激不尽,区区玩物聊表心意而已,又何足挂齿?”
魏业被撇也不以为意,他拍拍木匣边沿笑道:“这么贵重的‘心意’七娘都送得出手,今日这开销……”
“自然免了!”七娘壕气道。
赵玉轩知道皇后喜佛,本是打算笑纳这件琉璃盏的。当得知这是七娘的心爱之物,价值更是不菲后,便又生出了推辞之心。
他将琉璃盏放回木匣中,合上盖子道:“我虽然第一次来,猜测这里开销肯定不低,能免了便已足够,君子不夺人所好,七娘还是把琉璃盏收回去罢,”
七娘哪里愿意,两人来回推脱几次,最终还是在魏业的劝说下,赵玉轩才将琉璃盏收了起来。
一直到酒足饭饱,理论上该来少儿不宜的时候,魏业在七娘耳边低语几句,七娘也不多话,顺从地带着一众“义女”告辞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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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玉轩喝得已经有些蒙了,他见众□□退出去有点儿迷茫,遂不解地看向了魏业。
魏业的眼神同样含着迷离,但思路似乎还是清晰的:“五皇子不会以为,魏某真是带您来涨见识的吧?”
见赵玉轩还在发呆,魏业嘿嘿笑道:“当然,涨见识也是一方面啦,若是五皇子已经喝到七八分醉,我们不妨先不聊正事,待到下回再约。”
“不用!”赵玉轩双手用力拍打脸颊,“正事要紧,不必等到下回。”
或许是拍打起了效果,赵玉轩顿时清醒了几分,他先向魏业确定过这里足够安全,才说起了所谓的正事。
魏业从赵玉轩的口中得知,陈国公果然已经投入太子门下,今日大朝会上攻讦魏业的那批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太子党羽。
魏业对于这些信息早有猜测,但这还是第一次得到知情人士的亲口确认。
事实证明,醉意并未影响赵玉轩的思路,他说起话来非常有条理,手中掌握的消息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告诉了魏业。
作为回报,魏业也将他所知道的许多消息,逐一透露给了赵玉轩。
“我和睿柏推测,田老匹夫可能马上就要玩阴的了。”魏业如是总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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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玉轩思索片刻,随即摇头道:“阴的肯定回来,但不一定是马上。”
魏业挑眉:“何以见得?”
赵玉轩看向魏业:“第一,在陈国公眼中,那名叫彪联的商人,理论上与爸爸还没建立‘信任关系’;第二,魏伯伯或许不知,陈国公虽是太子手中最大的牌之一,这次朝堂上对魏伯伯的攻讦,却并非陈国公的手笔。”
“哦?”魏业稍稍回想,随即露出恍然状,“大朝会时只当田老匹夫不屑出手,现在想来,竟是那边没提前跟田老匹夫通气呀!”
赵玉轩颔首道:“正是如此,此次攻讦乃是尚书左仆射吴经纶牵头,事先并未通知陈国公。陈国公可能担心误伤,这才没加入战团。”
魏业不屑地撇撇嘴:“五皇子此言差矣。以我对田老匹夫的了解,他并非担心误伤,而是恼怒没得到通知,故而才不愿出力的。到是那个吴经纶,若是由他牵的头,怎么也没见他站出……”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自问自答道:“啊,吴经纶性格怯懦,藏头露尾的确是他的风格。”
赵玉轩眼角不禁跳了跳,即便对面是自己的合作者,这种臧否朝中大员的话,他依旧无法说出口来。
是的,不同于田绍元、吴经纶之于赵玉锦,在赵玉轩的眼中,魏业只能算是合作者,而非他五皇子的亲信或者门下。
当然了,如若有朝一日他能坐上皇位,二人之间的关系,便又要另当别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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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赵玉轩不敢说,但有了魏业的这番话,赵玉轩说话的尺度,在无形中又放宽了一些。
之前许多没准备在今天说的话,也都坦坦荡荡的告诉了魏业。
他的坦荡产生了良性循环,魏业说话的尺度竟然也越来越大,到了最后,更是除了皇帝之外,就没有他不敢说的……
最终,两人之间口头定下若干承诺,又唤来七娘与她一众“义女”,伺候二人喝到酩酊大醉,这场碰头才算结束。
留宿显然是不可能留宿的,已经关闭的坊门,对魏业和赵玉轩来说都不算个事儿。
赵玉轩有名马夫跟着,魏业却是孤身一人前来。
按照五皇子的意思是,让魏业与他同乘一辆马车回去,魏业以不合适为由拒绝了他。
赵玉轩想想也的确如此,便让马夫搀扶着他先行离开,并答应绕道去魏府叫人过来接他。
送走赵玉轩,七娘与“义女”们都退了下去,昏黄的灯笼照着小院,莫名显得有些冷清。
魏业虽然还有些酒意,眼中却已没了迷离,他坐在院中凉亭里,脑海中全是方才与赵玉轩的对话,回忆着是否有不得体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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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娘袅袅婷婷地来到魏业跟前,手中端着一碗醒酒汤。
魏业顺手接过,喝了一口后问道:“这是你烹饪的?”
七娘躬身行礼道:“禀国公,正是某做的,不知合不合国公胃口?”
魏业不禁“啧”了一声:“悍将吵着闹着当厨娘耶耶忍了,你个密谍手艺怎得也如此厉害了?合着耶耶手底下净出厨娘?!”
听了他的话,七娘本来崩着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国公说笑了,慧娘的厨艺名满京城,某比之不及,还算不得厨娘。”
魏业不禁翻了个白眼:“你还真想当厨娘不成?”
七娘躬身道:“禀国公,未曾想过。”
魏业隔空点了点七娘,随即叹了口气道:“如今已非在战场,不必如此拘谨,就像方才那样随即即可。”
见七娘一动不动,魏业降低要求道:“起码坐下吧,直愣愣站在那里,也不怕别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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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业口中的别人,自然是七娘的那些“义女”们。
她们都是被救下来的可怜人,家破人亡却因身为女子而被掳去,侥幸留下一条性命。机缘巧合之下,成为了七娘的“义女”,并为魏业做着密谍工作。
魏业的话打动了七娘,她在桌几旁坐下,扭捏地解释道:“某若是没了威严,怕不好管束她们。”
深知这个解释太过牵强,七娘立马转换话题,随口问道:“国公,为何非要将那只琉璃盏赠与五皇子?”
问题已经出口,她又觉得有些僭越,连忙补救道:“是某多嘴了,若是不该……”
“没什么不能说的,”魏业摆手阻止了七娘的话。
他抬眼望向凉亭外的天空,一轮明月孤独的悬在空中。
接着,就听他似是回忆、似是叹息道:“那只琉璃盏,本就是皇后殿下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