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嫦娥苏轼 本章:第21章

    方才饮的茶像是径直从喉咙下到了五脏庙,隐隐透着熨帖的舒坦。

    她反手撑着桌沿,食指绕着绢子搅啊搅:“不过是从前有些交情,恰好碰见了,他又殷勤,我不好太推拒。”

    人拿捏着她从前烟柳巷的短处,只得逢场作个戏,否则同贞洁烈妇似的抹脖子咬舌头的,岂不是太矫情些。

    阿罗不置可否,右手揉着左手无名指的指腹。

    阿音咬着嘴角,笑盈盈偏头望她,直望得她抬起了头,阿音眯了眯眼,道:“旁的再没有。”

    “不然,你验一验。”

    阎罗大人,哪怕是个物件,多半也有不愿意同旁人分享的好胜心。即便是从前的恩客,虚情假意时,也总想听她说自己是她搁在心里的那一个。

    她懂。

    可她又不太懂。

    阿罗定定看着她,呼吸绵长如潮起潮落。她抬手,将书桌上的《孟子》一扔,“啪”一声掉到地上。

    再一扬手,又扔下一本《左传》。

    书页被抛弃,哗啦啦作响,阿罗望着桌面干净的空处,轻声道:“趴上去。”

    阿音一怔。

    书香,墨香,茶香,还有肤如凝脂的女儿香,统统自阿罗手里经过。她翻开书籍掩藏内容的外层,将凝固的墨块研磨出汁液,茶叶散了骨架软了姿态,若是再有一声蚀骨销魂的吟哦,便是一个香汗淋漓的完满夏日。

    阿音的指头撩着桌案上印章的丝绦,闭目蹙着眉头,听见阿罗在身后问她。

    “够不够?”

    “够。”

    “好不好?”

    “……好。”

    阿罗将手指抽出来,以嘴唇替代。

    诸人收拾齐整,票买在两日后。涂老幺抱着涂四顺又抹了一把眼泪,同老妈子似的絮絮叨叨嘱咐了许多,这才一狠心拎着箱子钻进车里。

    火车不新鲜了,他捧着抛妻弃子的愁绪将脑袋靠在玻璃上,似锯了嘴的葫芦。阿音将涂老幺垒好的箱子又推了一把,正轻拍着手上的残灰,眼神儿随意往过道处一瞟,却猝不及防地愣住。

    阿罗同五钱坐在斜对角隔了一排的座位上,戴了一顶宽大的洋帽挡住阳光,静静翻着一本书。

    阿音款步走过去,靠到座椅上,问她:“你也去?”

    阿罗将书合上,恬淡地笑:“闲着也是闲着。”

    阿音望她一眼,眼波袅袅,不晓得高兴还是不高兴。

    若是成语也有爱人,灯红酒绿四个字最衬的一定是夜晚的上海滩。十里洋场的声色犬马将人们的不安暂时搁置一旁,纵容片刻不论明日的放肆。宽敞的街道,高楼林立的洋派建筑,电车依着线路规矩地行进,黄包车停得井然有序,车夫的脚步同汽车的鸣笛交错,是包容性极大的风景。

    夜上海的韵律自霓虹灯中婉转沉浮,是夜场最好的招牌。仙乐斯作为伫立上海滩的三大舞厅之一,宽门高阶,阶梯上铺着软绵的红毯,生怕脏了达官贵人们的鞋底,海报足有三人高,施展高高在上的压迫感。

    两辆锃亮的小汽车停在门口,门童上前将门拉开,踏出一只一层不染的牛皮小靴,车里的人倾身下来,行动间透着良好的教养,门童毕恭毕敬地弯腰领路,将风采过人的一行人迎进去。

    领头的姑娘高挑纤瘦,上身是挺括的修身白衬衫,扣子掩到最上一颗,一点子装饰也无,唯独翻开的立领上以黑线勾了几朵不对称的木兰花,下摆扎到黑色的西裤里,圈出盈盈一握的腰身。两手插在裤兜里,行动间透出白皙的皓腕。

    她的表情冷淡而凉薄,一头长发梳到后头,一边别在耳后,一边遮住小半个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漂亮的额头连着高挺的鼻梁,曲线卧在生人勿近的薄唇里。

    她略微低着头往上走,身后跟着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退后半步是另一位高至她眉间的小姐,箍着身段的西式条纹马甲和同色的长裤,马甲里是女士白衬衣,领口处打一个松松的挽结,眉目柔弱却干净利落。

    再往后便是一对携手而至的亮眼姑娘,一位香槟色旗袍,耷拉半个刺绣披肩,镂空手套里是柔弱无骨的十指,另一位长卷发掖在耳后,深蓝色的丝绒长裙,端的是大家闺秀的娇俏。

    甫一入内,便有经理迎上来,北平来的小姐们,几个时辰前通过电话。

    他欠身行了一个礼,依次道:“李大小姐,阎二小姐,傅二小姐,宋六小姐,恭候多时,里面请。”

    第47章

    多情却被无情恼(八)

    李十一等人来得早,场子并未热闹起来,只几桌人三三两两喝着酒,半人高的圆台上一位歌女软腰哼着小曲,猩红旗袍乌卷发,胳膊裹着齐臂长的手套,连搭在话筒上的兰花指都百媚千娇。

    经理将几人带至预留的沙发座上,扇形的皮质棕沙发,簇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黑矮几,涂老幺眼观鼻鼻观心,连歌女也未顾得上瞧一眼,十分敬业地同五钱一人站一边,双手交叉叠于腹前,收腹挺胸,活脱脱一个健硕的保镖。

    李十一当先入了座,肩膀半躺长腿一勾,二郎腿翘得风流多姿,阿罗坐于一旁,将穿着西裤的腿交叉,与李十一相反方向跷着,埋头瞧酒单。

    宋十九坐在李十一的右侧,洋沙发软塌塌的,不似木椅子那样硬,令宋十九一下便陷了进去,她索性将脖颈放松,肩膀轻轻挨着李十一的,隔着衬衫的材质触碰她细腻的肌肤,寡淡又诱惑的香风将她笼罩在内,令她很有些心猿意马。

    虽未到正场,音响的阵势仍旧不小,咿咿呀呀地锤着宋十九的心脏,她抬手按了一把右耳,在堵塞的片刻安静间听见李十一的嗓音落到左耳里:“喝什么?”

    她转头,因着嘈杂的缘故,李十一离她十分近,头微微偏着,眉头似有若无地蹙起来。

    宋十九想了想,问:“拿铁,有么?”

    李十一退开身子,道“有”,食指在阿罗手中的酒单上点了点。

    宋十九望着她倾身同阿罗交头接耳的样子,生出了一种微妙的迷醉感。

    她后来才明白,人最充满诱惑力的时候,往往不是在靠近,而是在疏远,在她询问完毫不留恋的公事公办里,在她不经意地同旁人谈笑风生里,在她曾对你倾怀相向却又侧脸转向另一方的若即若离里。

    距离感拿捏着想象,拿捏着不甘,也拿捏着渴望。

    她总是十分渴望李十一。

    宋十九眨眼,将侍应生送上来的温水捧在手中。

    阿音见她无聊,让五钱同涂老幺护着她四处逛逛,余下三人懒怠怠坐在沙发上,李十一略略俯身,胳膊搁在大腿上,右手撑着下巴,眼神投向门厅,仿佛在候着什么。

    未至一盏茶的时辰,深蓝长裙的宋十九自流光溢彩处回来,拎着裙摆低头行得十分小心,阿音半卧着,伸手拉她一把,她捉着阿音的手绕过矮几入了内,行至中央,阿罗的足尖撤了撤,却见她并没有越过她的意思,而是回身坐在了阿罗的左手边。

    她竟未坐到李十一身边,阿罗有些诧异。

    李十一将腰背躺回去,左手搭在膝盖上,食指一动。

    昏暗而暧昧的灯盏中,她瞧见宋十九低声同阿罗讲话,她的脸放得比阿罗的要低些,漆黑的眼珠往上看,因反射的光芒而熠熠生辉。

    宋十九同阿罗不大熟悉,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但她事出有因,斟酌再三,便问了出口:“你是不是……十分有钱?”

    几人的装扮都是阿罗备制的,李十一衬衫的象牙扣,阿音颈间的大珍珠,还有阿罗手上璀璨夺目的钻戒。她虽不晓得到底要多少银两,但从经理毕恭毕敬的态度里,多少能猜到价值不菲。

    李十一闻言抿起嘴,不动声色探了探头,垂着眼帘望着她。

    阿罗对宋十九微笑:“怎么?”

    宋十九瞄李十一一眼,又问她:“你同十一,哪个有钱?”

    李十一心里咯噔一跳,有些莫名,她抬手端起酒,矜持地饮了一口。

    阿罗好笑地望一眼李十一,诚恳道:“若同十一比,应当是我。”

    令蘅另算,她在心里补了一句。

    宋十九若有所思地“噢”了一声,正回身子坐好,两手搁在膝盖上,将裙子抓了又放。

    又忖了一会子,她终于鼓起勇气,碰了碰阿罗的胳膊,将脸侧过去,埋到她脖颈后方,抬手将头发一挽,露出白嫩的耳朵,她低低道:“我……”

    阿音将目光自舞台上收回来,见此情景稍是一愣,阿罗亦有些奇怪,抬眸瞧一眼阿音,正要埋头问宋十九,身子却被一双修长的手臂一横,李十一拉过宋十九的手腕:“过来。”

    宋十九一顿,身子远比头脑更听话,随着李十一的动作起身复又入座,仍是坐到李十一右边。

    李十一没瞧她,将另一只手上的酒放了回去。

    “你的咖啡在这头。”她轻声道。

    宋十九点头,只瞧了一眼,不大有兴致。

    “十一。”又听了半首歌,宋十九才极小声地喊她。

    “怎么?”李十一偏头。

    宋十九又抬手挽了挽耳发,不安道:“我的耳坠子,钻石流苏的,不见了。”

    李十一挑眉,宋十九解释道:“我无耳眼,那耳坠子是挂上去的,十分不牢靠,方才也不晓得丢在了哪里,我找了一路,又央着涂老幺帮忙,仍是寻不到。”

    “我没敢同五钱说。”她添了一句。

    李十一偏脸望着她,也不忧也不愁的,连眉头亦未皱一下,甚至慢吞吞打量了一眼她空无一物的耳朵。

    宋十九问:“我不晓得要多少钱,总归是不少,咱们若是赔不上,你说怎么好?”

    宋十九很着急,急得她的睫毛一直在颤,可李十一的心却好似被挑破了一个水泡,“砰”的小小的一声,便骤然平整了下来。

    阿罗的耳坠子要赔,可李十一的钱却属于“咱们”。这个说法微妙极了,令李十一抿唇隐隐掩住一点笑。

    她探身将咖啡拿起来,递给宋十九,又端起自己的酒尝了一口,待得凉意下了肚,才道:“赔得起。”

    “当真?”宋十九敛住呼吸。

    “当真。”李十一说。

    宋十九心头大石坠地,弯着眼角将咖啡杯凑近唇边。

    小半个时辰后,仙乐斯才变作了真正的乐土,觥筹交错推杯进盏,酒红的液体在玻璃杯中一荡,便是大半个十里洋场的浮华,舞女的长腿在花瓣裙中一勾,又是新一笔纵情声色的迷离。萨克斯扁扁的腔调最是催情,非得让爱意拖尽了才肯落下尾音。

    李十一等的人终于现了身。

    那是一个仪态万方的姑娘,精绣的米白色旗袍,两肩处镂了空,油亮的头发梳成大卷,以瑰丽的莫桑石发箍别在一侧,尖脸檀口,媚眼狐狸似的往上飞,眉尾要勾进鬓里去。

    这是顶熟悉夜场的姑娘,才晓得不穿红着艳,白衣白饰,在夜里才是最夺目的明珠。

    明珠一步三摇,摇到吧台边,随口点了一杯鸡尾酒,便懒着骨头打量厅里的人,烟雾似的眼神儿一荡一荡的,荡过大腹便便的男人,荡过心怀鬼胎的小伙,荡过含恨带妒的小姐,最后落到从从容容的李十一身上。

    李十一同她对视,将胳膊曲起来,搭到后头的沙发上,悠着二郎腿的脚轻轻往上一抬。

    阿音同阿罗心有所感,一面翻手绢一面以余光观察,宋十九捧着咖啡,侧脸不做声地望着李十一,涂老幺同五钱仍旧立得端正,世事沉浮与之无关。

    李十一的靴子动到第三下时,明珠姑娘接过侍应生递来的酒,含着吸管咬了咬,舌尖儿将唇角一沾,而后将酒杯放下,朝李十一走来。

    藏在沙发后头的小纸人儿探了半个身子,隐着身形在李十一耳边说:“就是她。我下午同附近山神庙的小蛇通了话,这姑娘身上有神兽的气息。”

    宋十九看它一眼,它乖巧地趴回李十一的口袋里,脖子一抻晕死过去。

    姑娘越来越近,李十一迎着她的目光从未离开,伸手整了整袖口,而后将二郎腿放下去,双手在两侧轻轻一撑,站起身来对来人漂漂亮亮地一笑。

    宋十九捧着凉透的咖啡杯,望着李十一随着那姑娘到了舞池,同她跳了一支舞。

    光影是如此多情,画笔一样勾勒李十一的眉眼身段,她矜持又放松地搂着姑娘的腰肢,手上虚虚握着,连舞姿都有着十足的分寸感。

    阿音见宋十九望着李十一发怔,起身坐到她身边,替她夹起一块方糖搁到咖啡里。

    咖啡这样凉,方糖并不好化开,但小姑娘不开心时,甜食是最好的救济。

    宋十九却并流露出落寞的神色,她将咖啡放下,将手覆盖在膝盖往上的大腿处。方才李十一起身前,右手轻轻地,安抚性地拍了拍这里。她不大明白这个动作的意味,但总之,令她十分好受。

    舞池的浮光掠影中,李十一偏了偏头,低声问面前的姑娘:“小姐如何称呼?”

    “芸芸。”姑娘道。

    第48章

    多情却被无情恼(九)

    李十一同芸芸跳了三支曲子。

    尽了兴,一行人又同来时一样乘车离去。租的公馆在法国公园南边的辣斐德路,穿过种满法国梧桐的柏油马路,洋车停进车库里,修剪精良的花园将三层高的红砖洋楼围住,只剩电灯静谧的昏黄的光线。

    众人没了力气谈笑,揉一把脖子便打了招呼回房,红木楼梯噔噔响了几回,公馆里又回复了宁静,中西结合的家俬结合了东方旧国的古板和大洋彼岸的傲慢,连木质的香气都多少有些不近人情。

    垂吊的风扇拼命地刮,吚吚呜呜地仿佛在哼着小调,李十一自浴室里出来,松松裹着屋子里备下的香槟色真丝睡袍,丝绸凉快也不凉快,下身如穿着风一样不实在,偏偏腰肢和胸脯又极服帖,行动间拉拉扯扯地描摹她身体的曲线。

    她抬手用力擦着湿哒哒的头发,正要掩门歇息,却见楼道里隐隐亮着光,她出去一瞧,宋十九的屋子虚掩着门,里头只剩皎洁的月光。

    她迟疑一瞬,敲门无人应,便索性推门而入,竟是空无一人。李十一有些诧异,巡视一圈,书桌上有未读完的书。她慢步上前,就着月光扫了两眼,正要抬手将窗户关上,视线里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底层的花园里暗香浮动,宋十九衣裳也未换,仍旧是深蓝的长裙同两寸高的高跟鞋,在院子里将胳膊支成半圆,进进退退地跳舞。

    一头卷曲的长发轻轻拂动,发梢偶然随着她的动作跳动,带了些少女遮掩不及的雀跃,大多数时候她的动作是规整甚至有些死板的,前几步后几步,一丝不苟得略带笨拙,没有半分偷似李十一方才的翩翩风姿。

    李十一望着她,将擦头发的手垂下来,水渍将背部的丝绸打湿,拓下蜿蜒的曲线。

    宋十九的脑袋跟着律动左右晃了晃,好似自个儿在打着节拍,一曲终了,她像芸芸一样牵起裙摆,足尖交叉,弯腰行了一个十分优雅的告别礼。

    李十一笑出声,抱着胳膊斜倚在窗边,指头上下抚了抚细滑的丝绸袖子。

    宋十九停了下来,埋头琢磨着往回走,李十一弯了弯嘴角,抬手将玻璃窗关上,转身回了屋。

    第二日李十一醒得迟,下楼时宋十九正咬着一个皮儿薄汤稠的蟹黄小笼,一口咬下去汁液蹿出来,烫得她张嘴呼气,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李十一蹙了蹙眉头,坐到一旁问她:“这么急做什么?”

    她讲话时带着糯糯的鼻音,仿佛昨儿休息得不是很好。

    涂老幺端着饭碗自壁炉旁走过来,啃一口生煎冲她笑:“你们说,这壁炉同咱们的炭盆子,哪个暖和?”

    李十一给自个儿添醋,没工夫搭理他,宋十九道:“你若想晓得,冬日再来一回便是了。”

    涂老幺坐到一旁,笑得勉强:“可不敢再来了,这西洋玩意儿你涂哥是无福消受。就那电风扇,长得同血滴子似的,昨儿在我脑袋上晃了一宿,我生怕它落下来,瞪它瞪了好一会子,敢情,睡是没睡着,竟是瞪晕过去的。”

    宋十九听得直乐,小鹿眼一眯一眯的。李十一滚着一个鸡蛋,对上她的目光,同她挑了挑眉,她甜津津点头,李十一便埋头仔细地剥起来,三两下剥得白白嫩嫩,搁到她碗里。

    涂老幺见宋十九吃得香,也想讨一个,李十一却置若罔闻,低头抿了一口粥。

    涂老幺叹气,听李十一问:“阿音同阿罗呢?”

    “一大早便出门儿了,说是要寻什么‘四大金刚’吃去。”涂老幺夹一筷子咸菜,“还吩咐五钱送了这几屉汤包生煎回来。”

    “她们两个?”李十一怔了怔。

    “可不是?”涂老幺也纳闷,“这没几日,好得跟穿一个裤子的姊妹似的,出门时阿音崴了脚,傻阎王牵她,你们猜怎么着?她竟依了,还道了多谢。”

    “音大奶奶!”他瞪着眼睛强调,“平日里我但凡伸手搭一把,她能啐我一鼻子。”

    “你是汉子,阿罗是姑娘,自然不同。”宋十九道。

    “满不是这么回事儿。”涂老幺不同意,嘟嘟囔囔喝一口粥,不大甘心,又添一句,“就同方才十一姐只替你剥蛋壳,不搭理我,又是不是汉子姑娘的缘故?”

    虽不见得能参透什么关联,可每每觉得自己多余的感受,却是如出一辙。

    甚至有些想婆娘。

    李十一瞥他一眼,他心虚地将声儿弱下去,宋十九将脸兜里碗里,耳廓染上朝阳似的粉色。

    入夜,仍旧是同昨儿差不多的时辰到了仙乐斯,经理是人精儿,只打了一回照面便热络得称了熟客,将他们带至景观更好的座位上,又做主送了一瓶红酒,这酒倒不是很金贵,只是他话说得漂亮,令几位小姐的笑里也带了舒坦。

    等人总是要来得早些,舞池里空无一人,只几个穿着小衬衣的服务生蹲在一旁理电线,歌女换了一个,嗓子略低些,对着话筒轻哼小调试音,灯光打得不是十分张扬,只射下斜斜的一束,光束中悬停的浮尘将歌女的嗓音衬得凄婉而悠扬,令人无端生出了些怅惘来。

    宋十九坐在沙发的一端,静静地侧耳听,手指在沙发上弹琴似的敲击,足跟提起来,又放下去,又将足尖提起来,再放下去。

    骨髓里都淌着蠢蠢欲动。

    李十一视而不见,叠着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骰子。

    李十一引诱人不用说话,这本事连涂老幺都领教过了,阿音昨日更是好生反省了一回自个儿的伎俩,从前教的宋十九的勾挑竟被比得扎眼又突兀,上乘的进攻分明是李十一这样的,腰背一躺胳膊一撤,是一个旗帜鲜明的退却,而晃悠的二郎腿是令人心痒难耐的叛逆者,令人忍不住想要乘胜追击。

    她昨日用这一招对付芸芸,今日用这一招对付宋十九。

    骰子没摇几下,果然见宋十九扯了扯她的袖子,靠过来问她:“你同我跳个舞,好不好?”

    李十一将抿着的唇放开,问她:“你会跳?”

    “昨儿新学的,不是很好。”宋十九倒是很老实。

    “为什么想跳?”李十一又问。

    “我想着,往后怕是不大会来这种地方了。”宋十九低头忖了忖,“我不想日后想起来,有一样事是旁人同你做过,我却只能瞧着的。”

    李十一眨了眨眼,将骰子放下,牵着她的手去了舞池。

    阿音将同阿罗讲话的脸抬起来,投向舞池中央。

    李十一今日梳了一个颇有气场的背头,将姣好的脸庞展露得充分,朦胧的灯光是材质最好的面纱,又影影绰绰地掩盖直白的棱角,她一手圈住宋十九的后腰,一手扶住她的指尖,略用力握了握,咯噔咯噔的心跳隐匿在低吟浅唱里,宋十九埋着头,将嘴唇死死咬住。

    李十一带着她进退,一步一踏,一旋一转,她是最经验丰富的掌舵者,也是最气定神闲的指挥家,她安抚宋十九的紧张同稚嫩,将她的步伐和心跳一起,牵引至与自己频率相通的共振中。

    宋十九犹豫地抬起头,同李十一对视时眼波闪了闪,她感到李十一的手心在微微出汗,感到李十一的步伐停顿时有不经意的恍惚,她感到李十一在认真地、羞涩地敞开某些东西,但她对这样的东西一无所知。

    她没有用上精心准备的提起裙摆的告别礼,她只是享受又沉溺地同李十一完整地跳了一支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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