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她多想,又擒着她一只手放在唇边吻了吻,眼中不无心疼:“放心吧,我不在意是儿子还是女儿的,只要是你我的孩子,我都喜欢。我们有女儿就够了,我也不会再让你受罪了。”
“孩子母亲在带呢,你安心睡吧。”
可惜识茵眼下却没有睡意,她见他眉眼间确无不悦之意,的确是不在意男女,这才满意地笑了笑,道:“我想给她取个小名。”
“就叫‘兕儿’,如何?”
作者有话说:
云梨:哼,这就是欺负小姨子的下场!
谢云谏:qaq,哥你听我解释。
注:兕,犀牛qaq
古人很爱取动物小名儿,如果你们觉得这个小名不好听,那我再想一个?
本章治水方法与“先疏其水,水势平乃治其决,决止乃浚其淤”的治水方针皆为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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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
?
第
120
章
◎【正文完结】山如玉,玉如君,一笑作春温◎
“兕”是上古神兽,
古语中“犀牛”之意。时下为孩子起乳名都喜欢用动物做乳名,以期小孩子皮实、好养活。
兕儿也果然是个健健壮壮的孩子,每天除了睡就是吃,
然而一旦睡醒,
哭声响亮得几乎能将屋顶掀了去,
扰得识茵不能入眠。
她本就刚刚生产,身体较为虚弱,正是需要好好休养的时候,因了女儿,却极难安寝。谢明庭只好将孩子抱出去,
抱得远远的,请谢氏同几个乳娘丫鬟轮流守着她,这才让她得以睡个好觉。
兕儿洗三礼的那天非常风光,
女帝带着楚国公亲临,赠下万匹丝绸作为兕儿降生的贺礼,文武百官送来的礼物堆满了十间屋。
众人都心知肚明,
陈留侯治水结束,必然是会回京受到重用。这次送礼,不过是提前打点关系罢了。
而作为亲缘关系仅次于父母的叔父,
谢云谏送的礼物则是一块玉制的长命锁,
选用上好的和田玉,精雕细琢。
玉上雕刻着精细繁复的卷草纹,
上书“长命百岁”。整块玉锁价值连城,玉质细腻温润,
玉色纯正。
日子就这般流水似的平淡向前,
回京的这一个月,
谢明庭几乎都待在家中,
陪伴妻女。虽然小兕儿每天除了睡就是吃,完全不理他,但偶尔替她喂奶时,看见她小猫一般柔柔弱弱趴在自己怀里吐奶的模样,倒也莫名的心软,只觉满心的柔情都要溢出来。
只是,伴随着兕儿一天天的长大,他离京的日子就愈来愈近。妻子虽然表面上不说什么,但他亦感觉得到,她的郁郁寡欢与强颜欢笑。
等到了兕儿满月的这一天,因她的洗三礼实在太过高调,夫妇俩一致决定低调,便没在府中大摆满月酒,只小摆了几桌,宴请亲朋好友与府中服侍的乳娘侍女们。
谢明庭明日就得走,一月之期已到,已经四月,端午汛期已是不远,他身为地方掌管水运的官员,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缺席。
也正是因为这事,识茵没有心情,早早地抱了兕儿回房休息。
谢明庭留下来多嘱咐了弟弟几句,回去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床上,兕儿就放在床畔的摇篮里面。
他走过去,停在女儿的摇篮之前。摇篮里,兕儿正安静地熟睡着,纤长的睫毛在灯下历历可数,已经长开的肌肤吹弹可破,如白玉剔透。
两个眼皮子则静静搭在眼睑上,兀自吐着口水泡泡,年画娃娃一般可爱。
谢明庭有心逗她和自己说话,轻摇了摇篮几下,兀自找话说:“兕儿比从前长得好看许多了。”
“从前你说她丑,是随了我,如今可是长开了。”
榻上的人沉默依旧,依旧背对着他,理也未理。他洗漱完毕后在她身旁躺下:“舍不得我要走啊?”
“又不是不回来,只剩两年多时间了,很快就会回来的,何必哭哭啼啼呢?”
长臂一揽,欲将人抱入怀中,大腿上却意料之外地被踹了一脚,未有防备,险些被踢下了床。
“别烦我!”识茵烦躁地道。
谢明庭愣了一下,不过这个反应,总比他要走她伤心要好。便道:“我还以为你会舍不得我,现在看起来,还真是有了孩子就忘了郎啊。”
他说着,捉过她方才踢他的那只足来,自怀中取出一物来系在了她足腕上。
微凉的金属质感,又有玉的温润,识茵翻过身来瞄了一眼,细细的镂空花纹金链,锁着枚玉制的铃铛,金玉在雪白的肌肤上相得映衬。想来是从前送她的那个铃铛项圈已被她砸毁,又重新寻了个铃铛来送她。
“谁舍不得你了。”
她心情并未因之好转,只闷闷声反驳,“你要走就走好了,谁让你自己以前不要脸要做那些事的。被贬受罚,是你活该。只是凭什么啊,凭什么我们两个生的孩子,要我一个人养,现在,现在你还要走掉……凭什么啊。”
她越说越气,越说越委屈。她也不是不懂事硬要阻止他走,她只是觉得不公平罢了。毕竟有孕以来最艰辛的几个月都是她独自度过,他都不在。现在回来陪了她一个多月,就又要走,把兕儿丢给她一个人。
难道兕儿就是她一个人的孩子么?他什么都不用管,就可以做甩手掌柜。什么苦难和不便都让她一个人承受。
她还答应了陛下要入大理寺呢,之前孕期所修订的《魏律》也还要与诸位律法官合议,她人微言轻,怎可能说了就算。可他这一走,兕儿那么小,她作为母亲就得留下来照顾她,入朝的时间就更加遥遥无期了。
“那我也没有办法了。”他无奈地说。这一个月陪伴就已经是陛下格外的开恩了,总不能就此厚颜留在京城里。
又笑着问:“喜欢吗?”
她埋怨瞪他:“你自己做的?”
“嗯。”他道。
借烛光略略打量一刻小娘子嗔怒的眉眼,又渐渐明白症结之所在,斟酌着问:“你是担心兕儿太小,你没法入朝为官?”
“不然呢?”她没好气地道,“难道她才一个多月,我作为母亲,还能丢下她不管不成?”
她这辈子也就丢下过他几回,可兕儿是她女儿,她怎可能不爱自己的孩子,又哪里是那样狠心的母亲了。
反正,这一切都怪谢明庭就是了!
“这有什么。”谢明庭道,“兕儿还小,还不会说话,让母亲她们帮忙照顾就是了。你正好可以趁这两年轻松一些,去做你想做的事。”
“难道,你就想一辈子困于内宅,围着我和兕儿打转么?”
“怎么可能!”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律法律例,这些在外人眼里枯燥乏味的东西,她却喜爱得紧。尽管也曾作为谋生手段,但从一开始接触它,的确是出于爱好。
她还记得幼时父亲就曾打趣过她,别的女孩子都喜欢研究香粉,而她却爱看这些枯燥的律令。近来她奉女帝陛下之命修订《魏律》,也的的确确有了一些心得。陛下要她做女官,入职大理寺,她也愿意去尝试。
再者,她注意到,《魏律》中遗漏之处也太多了,譬如并没有针对成人对儿童的犯罪立法,仍旧归于成人犯罪,并未单独立法。拿□□罪来说,强迫幼女只比强迫普通妇女罪加一等,就有人专门利用幼女的无知对其实施侵犯,事后则说成是自愿,自然逃之夭夭。
她身为女子,如今也有了女儿,再联想到妹妹自幼的遭遇,若不是有幸被越王救下,也会被归于“自愿”,自然更能感同身受。《魏律》早日提交朝廷修订完毕刊行全国,也能多阻止一些悲剧的。
只是……
她纠结地道:“我只是觉得兕儿还太小,作为母亲,要丢下她实在不忍心。”
谢明庭摇摇头:“你现在不去,等日后兕儿再大一些更需要你的时候,你只会更舍不得。那时候你又会说,再等她大一些,等她再大一些,就这样无穷无尽地拖延下去,那你想拖到什么时候呢?等她长大成人成婚之后么?那时候,就太晚了吧。”
“识茵,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要让我和孩子,成为你的累赘。”
这番话多多少少有宽慰到她。不管怎么说,他在这点上一向是支持她的,心中的气也就消弭许多。
她叹口气,柔嫩的手,心疼地扶上男人明显瘦削许多的脸:“你明天几时走?”
谢明庭眼中笑意微滞,面不改色:“辰时吧。你安心睡好了,来得及。”
辰时?这又是骗她的吧?
识茵狐疑地看了晌烛光中男人的俊颜,猜到他又说谎,落在他额角的手便拧着他耳朵上狠狠揪了一转,没好气地道:“谁要送你了!骗子!睡觉!”
说着,当真把脸埋在他胸前闭上眼了。
帐外的红烛已然烧到了底,屋子一瞬黯了许多。谢明庭向来喜欢她这幅娇俏模样,微抿了抿唇,贴心地揽过她腰将人抱得更紧。
正当他以为她渐渐睡去之时,又听怀中传来她闷闷的声音:
“你要早点回来,平安回来,替我带兕儿,听到没有?”
他眼中柔情微漾,微微低头在她额上印下一个绵长湿热的吻:“嗯。”
*
次日清晨,识茵再度醒来时,身边果然空空。
谢明庭卯时就出发了。谢氏原还担心女儿会怨怼,不想她却十分淡然:“这有什么。”
“他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做,我也有我的事要做,谁也不是离了谁就活不了。”
半个月后,她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遂向朝廷递交修订草案,除对其中许多不合时宜的律法、律例提出修改意见外,还增添了许多从前不曾有的法条。譬如取消妻告夫的惩罚;譬如为□□幼女单独立法,凡幼女十二岁以下,无论是否自愿,都归于□□;再如在全国范围内增设慈幼局,收养孤儿,雇佣人员解决儿童温饱。
修订草案提交上去后,女帝命她入朝,与大理寺、刑部、御史台的官员合议。
“诸□□幼女者处死,虽和同强,女不坐”的提案获得三司的一致通过,三司的官员对这个初出茅庐的妇人刮目相看。女帝又将草案放在朝堂之上征集意见,到了年底的时候,全部修订完成,命为《永贞律》,于次年元月正式颁行全国,作为新法改制的一部分。
作为《永贞律》,识茵的名字自然被记在第一位,她被任命为大理寺司直,这是个从六品的官职,掌参议疑狱、披详法状,并不用过多地提审案犯,在外抛头露面,较为适合她。
与之同时,兕儿也在一天天的健康成长,五个月大的时候,她长了第一颗乳牙,七个多月的时候,就学会了爬。仿佛真应了她那个小名,是只健健康康的小母犀牛。又不怕生,常常满屋子的爬,见了人就笑。宫里来的女医都说这孩子有福相,当年的太|宗皇帝幼时也是这样,长大后果然弓马娴熟、孔武有力。
而等到她周岁的时候,识茵为女儿举办了抓周宴。这原是儿子才有的待遇,抓周的时候,小犀牛姑娘也果然不负众望,从桌子这头爬到桌子那头,一路的文房四宝、吃食玩具全都视而不见,而是径直爬到了桌案的尽头,抓住了叔父腰间的马鞭。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谢云谏为侄女解围:“兕儿这是要从武呢,看来咱们家日后也要出个姨母这样的巾帼英雄。”
过了周岁,兕儿小姑娘已经学会简单的表达自己的需求了。她渐渐学会了走路,学会了叫阿父外婆叔父,最喜欢的事则是和她叔父玩骑大马的游戏,一见到他眼睛便弯成了月牙,可惜谢云谏职务繁忙,并不能常常来陪她。
两年多时光就这样呼啸而过,识茵已在大理寺做到了大理寺正,掌议狱,正科条。一切都顺风顺水,兕儿小姑娘在茁壮成长,远在太原的丈夫也取得了治水的显著成效,每每回信皆是平安。
若说唯一的烦心事,则是她那不省心的妹妹顾梨,三番五次偷偷溜走,想要出走去找那不知逃窜在哪个海岛的嬴彻。好几次偷摸出城被戍守城门的禁军抓到,又被谢云谏遣人送了回来。妹妹的教育问题令她很是头疼。
对此,谢明庭则在回信中建议她将妹妹送去凉州,由姨母叱云月代为管教。凉州府是收女兵的,起初是为了安置士兵留下来的遗孤,男童也好女童也好,都教他们读书识字、骑马射箭,长大后收编各营,有一只由孤女组成的娘子军队伍。凉州军军纪严苛,对付她这样的小孩子正好。
识茵本是颇为心动,奈何母亲娇惯妹妹,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到了永贞九年的春天,兕儿已经三岁了。谢明庭仍未归来。
他的三年流放之期已满,但因其治水功绩显著,女帝将其调往距离洛阳不远的陈留郡,主持修缮通济渠,沟通黄河与淮河,造福于民的同时,也是为调他回京做准备。
这本是好意,但对于已经独守空闺三年多的识茵来说,则无异于又一次延后了与丈夫相见的时间。对此,女帝则特意放了她两个多月的长假,准许她前往陈留探夫,而为保护她的人身安全,一并叫上了谢云谏。
他们抵达通济渠的那天是三月的上巳,夹岸桃李明媚,杨柳依依,渠中河水清滢明澈,仿佛一条翠色玉带流淌在陈留大地之上,前方仍有许多的民夫在修建堤坝。
谢明庭就在前方,然马车已不能通行,只能停下。谢云谏下马,先接了识茵下车,又回身去抱小侄女下车。
兕儿这时已经三岁了,小姑娘生得肌肤如雪,明眸如星。头上梳着两个花苞苞,系着红绳,瓷娃娃一般粉雕玉琢。
她一见了叔父眼睛就笑得亮亮的,伸出胖乎乎的手指着他的马,一面瓮声瓮气地说:
“阿叔,骑大马。”
“兕儿要骑马马。”
若说兕儿在家最亲谁,除了她外婆和娘亲,就是谢云谏这个叔父了。大约是出于血脉的力量,兕儿尤其黏他,一不见了他人就哭。惹得谢云谏公务如此繁忙,却还得隔一两天就去瞧小侄女,陪她玩,给她当马骑。
到后来,小姑娘大一些了,便想骑他的马。这不,现在这毛病又犯了。
谢云谏自是无奈:“兕儿,我们这是去见你父亲,不能再玩骑马马了。”
识茵也温柔地道:“待会儿见到父亲,要记得叫阿父,还有我教过你的那些话,兕儿都记住了吗?”
“嗯。”
父亲是母亲常挂在嘴边的“词”,似乎是对她和母亲很重要的人。小姑娘乖乖糯糯地点头,又问母亲,“可,可是阿父是谁啊,他长什么样啊,兕儿认识吗?”
长什么样……
识茵有些不好意思:“和你叔父一个样,这下记住了吧?”
嗯?
小姑娘却愈发迷惑:“那为什么阿叔不是我阿父呢?”
“咳咳咳!”谢云谏登时猛烈地咳嗽起来,他涨红了脸,倒也耐心地解释道,“长一样又不是一个人,阿叔是阿叔,阿父是阿父。我是你爹爹的弟弟,不是你阿父。因为我们是双生子,才长得一样的。”
可惜“弟弟”“双生子”对小姑娘来说仍旧是很陌生的词,她也并不明白“阿母”“阿父”“阿叔”的真实区别,唯皱了秀气的眉头懵懵沉思着,小脑袋乱极了。
识茵愈发地窘迫了,低咳一声道:“给我吧。”从他怀里抱过了女儿。
这时跟在后头的陈砾已经瞧见了通济渠大坝上快步朝他们走来的人影,忙欣喜地道:“来了来了,侯爷来了。”
识茵抱着女儿,惊喜抬眸,果见前方一红袍官员朝她们疾走前来。满眼思念,满身风尘。
他走得很急,红色的袍服在靓丽春景中卷起微微的风尘,却比从前消瘦许多。
识茵心尖忽漫开一点酸涩。她放下女儿,轻拍着她肩催促她往前去:
“去吧,这就是你阿父。”
兕儿心里有些害怕,但见了那张和叔父一模一样、相熟的脸,渐渐的,倒也不怕了。
她依言走到脚步已经慢下来的父亲之前,软软糯糯地唤:“阿父。”
隔了三年才听到的这一声呼唤,谢明庭心中一暖,近乎潸然泪下。
他俯低身子,抱起了女儿,额头靠着她的小额头,心中心潮起伏,许久也未说话。
兕儿则回头看了母亲一眼,将她教过的话如实说来:“阿母说阿父去了很远的地方,要兕儿三岁了才会回来陪我们。那兕儿今年已经三岁了,阿父还会离开吗?”
谢明庭微愕,旋即道:“阿父不会再离开了。”
“阿父会永远陪着兕儿的。”
“和阿母一起?”
“嗯,和阿母一起。”
他回过眸,看向阔别重逢的妻子。徐徐一牵唇角,露出个清淡柔和的笑。
依稀少年灯下逢,山如玉,玉如君,一笑作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