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亚马特神与阿普苏的残留神性造物,隔着遥远的岁月依然起了共鸣。那种危险感,就算我再怎么收敛,天之锁在不断的收紧试图制约我的行为过程里发出的声音也无法掩饰。
恩奇都全力催动了天之锁的力量,吉尔伽美什从王之财宝中拿出并解放了能够束缚神明的宝具真名。
魔力反应到达了让人恐怖的程度。
天之锁似乎就要断裂,锁链被拉扯的声音剧烈得迦勒底下一秒被摧毁都不意外。
罗马尼手已经搭上了手套边缘。
如果在迦勒底的管制室出现问题的话,那么藤丸立香可能会无法回来。达芬奇的隔绝装置是这个紧急时候送过来的,有严重拖延症的万能之人在关键时刻并没有掉链子,原本摇摇欲坠的束缚在隔绝装置加入后肉眼可见的稳定了下来。
“真是及时,达芬奇,刚才太危险了。”
“我可是万能之人!”
如果有这么轻松就好了。
作为直接束缚着夏哈特的天之锁恩奇都,没有比他更清楚眼下天之锁的状况了。
“神性减弱了。”
“啊!”
“哈?!”
锁链束缚
的夏哈特身躯失去了一部分的神性,那种如芒在背的危险感也在一瞬间无影无踪。
管制室里锁神性宝具和装置火力全开的大场面似乎是锁了个寂寞。不过天之锁确实锁住了夏哈特,锁住了夏哈特被神明诅咒和祝福的身躯。
但真正危险的并不是那些诅咒与祝福,而是夏哈特身上阿普苏的神性。离开了最主要的阿普苏的神性,夏哈特其本身,只是一个完善的容器。
形象一点就是,无论是隔绝装置还是天之锁和对神性宝具,针对的只是一具人形高达,驾驶员毫不犹豫的丢下高达跑路了。
那些各色神明的诅咒与祝福作为掩饰物被激发到了极致。天之锁虽然可以锁住神性对象,但毕竟是有极限的。在那一瞬间,天之锁想要锁住的对象是苏美尔系全部神明。
没有被扯断完全是因为阿普苏留下了夏哈特的躯体,只是神性被诅咒扯回了乌鲁克。
“我诅咒你永远无法离开乌鲁克!”
阿普苏顺应自己子女的意愿,回到了乌鲁克。
*
夏哈特只是明面上的坐标与容器。
容器的猜测并没有错误,我的容器并不会只有夏哈特一个。留下的后手也确实是在提亚马特这边,不止是她身上的坐标,还有——
神之泥。
不止是乌鲁克地面上奔腾的魔兽,还有恩奇都,都是神之泥造物。神之泥的源头与提亚马特的生命之海有关,不过现在从那里面诞生的东西对人类都具有不需要缘由的恶意。
提亚马特试图回归,无论是自愿还是被人牵引,都会不断的创造魔兽,让自己的孩子完成自己的心愿。
恩奇都的身体被金固占据,神之泥造物于是活了过来,以提亚马特之子的身份在地面上活动。
现在,我是能说神之泥塑造出来的神造兵器恩奇都与夏哈特之间的故事了。
关于那六天七夜。
神之泥来源于提亚马特,恩奇都也算阿普苏之子。虽然神明不肯承认,但是那样一张脸,对着阿普苏的神性残留物夏哈特映照出来的脸,没有被夏哈特阻止反而任由其留下了那样的脸。
不承认不证明不存在。
夏哈特爱着恩奇都如同爱着自己的儿子。
这样的形容并没有错误,所以在一开始,叛逆的子女与看着就乖巧的儿子,夏哈特会怎么选,很清楚的。
让夏哈特去教导天之锁恩奇都是不是傻?老父亲都被逆子伤透了心,却还不自觉的依赖着老父亲,那么出现一个与他们对着干的兄弟很正常。
他们不自觉四杀了。
我有时候是真的不知道他们是逆子还是真的孝顺,什么事情我没开口就都准备好了。
乖巧的恩奇都一开始只是乖巧的野兽,依偎着夏哈特,摘下果子送给让他不自觉亲近的女性。他无法清楚的形容这样的感情,孺慕之情几乎溢满了他的胸腔,他以前的朋友与教导者芬巴巴也无法告诉他答案。
他只是没有知性的兵器。
那个女性是众神让他获得知性,将他从芬巴巴身边带离,让天之锁执行自己的使命而派来的神女。
他将因为她的教导而脱离野兽的状态,因为她的教导远离自己的野兽朋友。
野兽状态的恩奇都是直白的,他并不清楚这样的弯弯绕绕,天之锁的使命在他心中是无法理解的概念。他遵循着本能,对让自己感到愉快的女性进行了野兽的温柔。
“恩奇都。”
野兽乖顺的在女性面前,听着那样奇怪的音节,手被拉着放在女人的喉间,然后又是“恩奇都”。
人的语言从野兽的喉间震动着从口中吐了出来,“恩奇都。”模仿的是从女人喉间感受到的震动。
这是第一天的启蒙,掌握的东西名为语言。
“恩奇都”是他的名字,也是他的使命,“夏哈特”则是女性的名字。其后是知晓与思考。
“名字是存在的证明,但失去了名字,并不意味着恩奇都就不是恩奇都了。”
那些在野兽听起来有些不明所以的话,获得知性的恩奇会全部理解的,女性那时是在肯定他的存在意义。她不怎么在意众神交与天之锁的使命。
第一天教习语言时给野兽留下了恶习,在学习时,他总是会靠在女性身上,或者圈着她,用眼神,用手去感受她喉间的震动。
但是有一次,她握住了他的手,对着已经逐渐获得了知性的恩奇都,说了“不可以”。
这是她第一次拒绝。
夏哈特对恩奇都的第一次拒绝。
野兽的恩奇都没有被拒绝过,就算他黏着她,也不会被拒绝,夏哈特对第一天的恩奇都最温柔。在他学会语言后,在他获得知性后,夏哈特对恩奇都的纵容一步步消减。
第一次拒绝是拒绝他的手伸往她喉间的举动。那时他的手为了不让那块皮肤被磨蹭得通红,不让她对着喉间涂药,手已经变成了人类的男性的手,白皙,跟她的手一样漂亮,甚至触感都相同。
“想触碰。”
“不可以。”
他笨拙的编织了花环,想要让她同意他的触碰,各色的他觉得漂亮的花被急匆匆的捋了下来。
夏哈特还在那里,看着他的动作,似乎没有意识到他的举动是为了什么。直到那样一捧花被扭成了环状,被戴到她头上时,她才认出来那是花环。
这个事实让她露出了比花漂亮的笑容。
他试探的伸手触碰她的唇角,嘴唇露出同样的弧度。
“想学编花环?”
他似乎同样不明白夏哈特的意思,于是她指了指头上的环状物,“这个,喜欢吗?”
“喜欢。”
“我也挺喜欢的。”
夏哈特喜欢花环。
到,夏哈特喜欢花。
泥塑的身躯里放下一个花环并不吃力,如果想要看到夏哈特的笑容话,这样的惊喜会有收获。
这是思考。
理由支撑是夏哈特第一次看到他藏在胸中的花被取出来时,表情有些复杂,然后短暂的笑了一下。
她在怀念着什么人。
恩奇都的知性获得越多,夏哈特脸上的温和就会越少,注视着他的目光也会随之减少。
她在想什么?
“天之锁是制约天之楔的?”
“是。”
“我还应该学习什么?”
“我没什么可教你的了。你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使命。”
“我不知道乌鲁克在哪。”
夏哈特不喜欢知性生命体,也或许是单纯的不喜欢神明造物有了知性而不是单纯的野兽和工具。
“兵器具有知性,就有了背叛的可能性。恩奇都,”在天之锁背弃神明之日,夏哈特并没有不敢置信和生气,她平静的,“我不喜欢的只是背叛的可能性。”
恩奇都只是被误伤了。
他在之后应该清楚了,夏哈特不是不喜欢他,她是单纯的对所有知性生命体都保持着稳定的好感度。
所以,那六天七夜并没有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发生,也别想有,众神对夏哈特的注视让这成为了不可能。
对这六天七夜的说明重要的点在于花环和花。
这两者让我想起了提亚马特。
也让神之泥的身躯有了被我寄宿的可能性。
我用来标记提亚马特的就是花。
*
现在的我寄宿在恩奇都的身躯里与金固和平共处,夏哈特的身躯还被挂在迦勒底管制室的墙壁上,留待他用。
金固与恩奇都相比表象上是要更冷漠一点脾气也更暴躁一点的。他与最初的恩奇都似乎都找不清自己为什么存在,比恩奇都更惨的是,金固能用的只是“提亚马特之子”的名义来确定自身存在意义。
我:???
迷茫的人这么多?
还是这张脸就是个诅咒?
我记得我没有说有关于这张脸的诅咒的。
我寄宿在恩奇都的身体继续自己半梦半醒的人生,对乌鲁克的局势没有半点帮助。
人类凭借自己就能做到的事情,我没必要出场,我要做的只是完成一个约定。
与提亚马特的约定。
但只有快要死去时,被子女抛弃成为回归之兽的提亚马特,才会重新成为那个创世母神。
有关于花的约定。
因为约定是花,金固有时候会听到自己的脑海里间断的“花……”的音节。
他以为是恩奇都这具身体里残留下来的本能,直到他的母亲提亚马特“Aaa……”的声音中也夹杂了一句“花……”
生命之海里除了母亲的气味还有另外一个具有存在感的神性,母亲短暂的清醒中说的也是“花”。
“花”是什么?
母亲想要花吗?
人类的那种花?
金固无法理解。但试图去寻找过花,将那些花收集起来。他的身体有另一个蒙昧的意识,似乎不常清醒,但触及到花,他做出收集花的举动后,那个意识才有了半梦半醒的状态。
并没有直接的操控他的身体,只是让他知道什么花适合,母亲会喜欢,还有,怎样编花环。
金固:为了母亲!
为了母亲,金固没有将那个现在半梦半醒状态的意识驱逐出身体外,而是在那个意识偶尔的指点下编花环。
他适合这样的活动吗?
为了母亲,不适合也适合。
「你是谁?」
「………」
回应是在半夜,那个意识清醒了一瞬,传达了「提亚马特」,传达的是母亲的名字。
这样的传输效率和含糊得似乎一直只是睡梦中的呓语里,金固很难拼凑出来意识来自于谁。
可能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知道吧。
毕竟那是个已经死去的神明。
如果他不是一直在心里念了几遍,让那个意识有所触动的话。
金固该高兴吗?
他只是茫然的看着自己在生命之海里的母亲。
也许脚步会走的更加坚定一点,也许会更加迷茫。这样的情绪,对于那团半梦半醒的意识而言,刺激到了他就会给予本能的回应。
哭泣的时候眼泪会有被人抹去的感觉。与他自己不同的温度在眼周出轻轻的抹过的感觉,清楚极了。
试探性的呼唤“父亲”大部分是有温和和平静的回应的,小部分时间是被吵醒的起床气,金固的脑袋会出现被人轻敲的感觉。
名为“父亲”的那点意识并不会压制金固身体的本能,也不会干扰金固的决定。他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的,陷入沉眠,也没有窥探金固心理的爱好,除非金固呼唤他或者情绪吵到他了。
有些气力又被金固惹毛了,金固的头发就会变得乱七八糟,被人逆着rua了一遍还打了几个结。
毫无父亲威严,清醒了就沉迷于给金固弄呆毛的父亲。说到底,这样的家伙真的会是父亲吗?
「……叫我?」
「闭嘴!」
金固就看着他头上被竖起来的头发猛然向下,金固,金固被自己的呆毛抽了。
比乌鲁克的作战没有成果更加烦人的就是这个玩意。
顶着头上新长出来的呆毛的金固,在回去的路上一直在被呆毛抽。
这样的时间其实很少,那个被他称作父亲的意识,大部分是在睡梦里,小部分半梦半醒,更小部分是跟他玩闹以及……
保护他不被迦勒底和乌鲁克一行人当场打死,有足够逃脱的力量。
只有这个时候,意识才会有稍微强硬一点的时刻,补足金固的反应不足。
那么,现在呢?
「父亲,你会阻拦我吗?」
宝具“母亲啊,愿呼起源之声”变换成“人子啊,冀以锁系神明”,并用来自母亲的恩赐束缚母亲时。
如果真的是父亲的话,会怎么做?
阿普苏,回答我啊!
回答是否。
并没有被阻拦,甚至他的宝具还在被来自那个意识的力量加强。是叹息声,疲惫的,几乎是榨取了所有能抽出来的力量。
金固看到了那个意识的真身,短暂的,像是幻影。
黑色的鳞片覆盖着下半身,似乎是死去的身体,以及,同样的脸。他睁开了眼睛,金固一瞬间与他对视了。
「别怕」
那的确是父亲。
从胸腔里溢出来的情绪几乎快要让金固吐出来那个称呼了,他咬着牙连同疾驰的天之锁一起,锁住了提亚马特。
堕落为兽的母亲,以及——
不断死去的父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