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声音适时软下来,加一点叹息,“你被亲了一下,都纠结了几个月,这几天,你也没睡好吧?”
“实不相瞒,我也是。”
彭姠之吸吸鼻子,横着食指揉一揉,突然有点心虚。
“我意思是,”咳嗽一声,“不如,我们住一起,调理一下。”
纪鸣橙终于发话了:“又调理?”
怎么感觉遇到彭姠之以来,就一直在调理呢?
“住一起,和调理有什么关系?”纪鸣橙问。
“你听说过一句话吗?旅游和同居,是两个人绝交的最佳途径,我不是说咱俩要绝交哈,我是说,现在咱俩处于一个不尴不尬的关系,要近一步吧,不是那么回事,要退一步吧,又不甘心,要想甘心,是不是得俩人互相看烦了?”
纪鸣橙若有所思。
“咱俩性格南辕北辙,说话都费劲,我觉得,肯定住不了一个月,就受不了对方了。”彭姠之肯定地点点头。
再添一句:“我跟我妈都待不了一个月。”
话说,失眠症治疗一个月,生物钟倒回来,也差不多了吧?
自己这头说完了,彭姠之大度体贴地把立场抛给纪鸣橙:“你不爱跟人肢体接触,肯定也不能跟人住吧?”
纪鸣橙沉吟几秒,承认:“上大学时,跟室友住不惯,所以都回家。”
“对啊!”彭姠之双手一拍,“咱俩把对方住烦了,这不就不耿耿于怀了吗?不就,调理好了吗?”
“不然你自己得琢磨到猴年马月去啊。”她把最后的橘子吃掉,侧着脸睨纪鸣橙一眼。
纪鸣橙习惯性地把指尖对起来,交叉,又碰碰掌根。下垂的睫毛根根分明,在眼下投射出岁月静好的阴影。
彭姠之一看她这样子就知道,被忽悠瘸了。
小样儿,你博士是智商高,但感情属于智商范畴吗?这上面彭姠之要是搞不定她,白混沙场那么多年了。
果然,纪鸣橙说:“我考虑考虑。”
“噗。”彭姠之没忍住,笑了出来。
纪鸣橙抬眼看她,彭姠之清清嗓子:“哎呀,吃齁了。”
她趴到沙发扶手上,柔声道:“况且说,咱俩相互陪伴一阵,解解闷儿,也算是都补偿了,你说呢?”
伸手捧着脸,眨眨眼。
纪鸣橙收回手,也撑在沙发扶手上,指尖杵着下巴。
成了,彭姠之心领神会,但她不着急。
优秀的猎人最重要的品质就是耐心。
于是她施施然站起身,适时以退为进:“都这个点儿了,我也真的困得要死,你会收留我的吧?”
“别担心,就今晚,我说的那个事你慢慢考虑,我今天只是在你家躺几个小时,明儿还开工呢,你总不能让我这么晚赶回去吧?”
“这可是你来堵人,让我跟你谈,又把我带回家的啊纪鸣橙。”
纪鸣橙叹气,站起来:“我给你铺床。”
“我一起,我一起,哪能这么麻烦你。”彭姠之小碎步跟上。
这博士买的橘子,是甜啊,还想再吃一个。啊哈哈。
18
第18章
彭姠之看出来了,纪鸣橙其实并不想同意她的同居计划。
因为她在铺床的时候一眼都没看彭姠之,跟她擦肩而过想要出卧室门时,还留下一个嫌她堵门口了的眼神。
这就是直女啊,一点情趣都没有,怀疑自己和另一个女的发生了关系,眼神竟然是“你挡着我了”。
要是她们家苏唱,她们家向挽挽……
倒也不可能是她们家苏唱,她们家向挽挽。
彭姠之看着纪鸣橙简单清理了次卧的床铺,然后走到主卧的衣柜前,打开,蹲下,给她找被套。先翻出一套看起来有点旧了,她摸了一下,又放回去,从下面翻找出只睡过一次的一套。
“就,也不用那么客气,我不嫌弃你。”彭姠之站在门边儿,看她蹲着那样,突然有点不忍心。
纪鸣橙没有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也不太开窍的样子,不然也不会允许那种油腻男对她发“小姐姐”,她看起来怎么说呢,像是特别听父母话的那种,假如她妈妈给她打一个电话,说谁谁谁不错,她就会在下班之后赶过去见面。
应该还会家教良好地、温声细语地吃完一顿饭。
她这样的人,开车都不会超过30迈,等红绿灯也不紧不慢的,眼看着绿灯要跳了,很早就开始减速。
她应该非常谨慎,也非常不喜欢自己的人生出现意外。
所以之前彭姠之不爱和这样的女孩儿玩,是人人交口称赞的安稳人生,也是一眼看得到头的安稳人生。
像死水,没有任何一个缺口的湖泊,永远是死水。
靠天降的雨水积蓄迟缓的热情,再用漫长的岁月等待干涸。
此刻这样的一个姑娘,曾经是不苟言笑的医生,但蹲在衣柜前,因为彭姠之而迟疑地摸了一把被套的质地,微小的动作说明,她有一点紧张。
在她的一生中,应该很少有这样无措的时候吧。
哪怕她时常表现得平静而温和。
纪鸣橙抬手把耳发勾到后面去,抱着被子站起身来,白皙细嫩的侧脸显得她的面庞很单薄,然后她睁开有着漆黑瞳仁的眼睛,抬头向上看,从上方的格子里找出一套叠得齐齐整整的睡衣。
“纪鸣橙……”彭姠之突然就心软了。
心软得一塌糊涂。唉,也不知道自己刚在干啥。
“先去洗澡吧,有一次性内裤,在洗手池下面,自己拆。这衣服过了水,我还没穿过。”纪鸣橙递给她。
然后抱着被套准备去铺床。
彭姠之拉住她的手腕:“我能要你穿过的睡衣吗?”
“?”
“你别用看变态的眼神看我好吧?”彭姠之欲哭无泪,“我不是告诉你,我失眠吗,但很奇怪,那两次我在你旁边,就睡得挺好的,我感觉你那个沐浴露的味道,特别安眠安神,我想着,穿你的睡衣是不是也能有点效果啊?”
她耐着性子解释。
纪鸣橙看看她拉着自己的手腕,示意她放开。
彭姠之缩回手,才听纪鸣橙反问:“你是说,我沐浴露的味道,助眠?”
“对。”
“那你用我的沐浴露不就行了吗?”
啊这……是啊。
彭姠之讪讪地往浴室走,当她没说。
浴室的门一关,艳丽的女声瓮声瓮气地从封闭空间里传来:“纪鸣橙!”
“怎么了?”铺床的手一顿。
“我那个好像快来了,肚子有点痛,你有没有护垫啊,给我用一下,我怕弄脏你衣服。”
“也在洗手台下面,用塑料袋装着的一包。”
“哦那我随便用了啊。”
纪鸣橙没再回话,专心给她把床铺好。
等彭姠之洗完澡出来,纪鸣橙已经在主卧里关好房门了,彭姠之探头跟她说一声:“我洗好了,你进去吧,我睡了啊。”
“嗯。”里面应一声。
“。”彭姠之拉长声音喊。
纪鸣橙没回。
唉,彭姠之叹口气,还是让她消化消化吧。
躺到床上,彭姠之才发现那并不是纪鸣橙的沐浴露的味道,她还打开了洗发水闻,也不是。那款沐浴露自己用过的,洗发水也就是沙宣,都没有她曾闻过的带着茉莉和橙皮的味道。
她很难说出体香这个词,觉得好土又好猥琐,但她此刻望着天花板中央吊下来的美式小灯,又有一点失眠。
好在枕头是纪鸣橙用过的,还有一点残留的味道,所以彭姠之没有熬太久,在思索这究竟是有科学原理还是命运之手给开的挂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纪鸣橙是下午班,正好彭姠之也就录几个预告,可以晚点去。
因此她允许自己睡到十一点才起来,但有意外,她十点就醒了。
原因是,下面有点痒。
嘶……
想伸手挠,又觉得不卫生,硬生生忍住,蹭了两下,然后爬起来,到卫生间上完厕所,仔细检查是不是那个来了,也没有。
于是她洗完手,又洗漱完毕,走出去,看到正在吃早餐的纪鸣橙。
“煮蛋器里还有一个。”纪鸣橙一面剥鸡蛋,一面说。
“牛奶在冰箱旁边的流理台上,你要喝的话自己拿一盒。”
彭姠之用手指作梳子,把长卷发拨弄到后面去,点点头,转身往厨房走。
“等等。”
身后传来纪鸣橙清淡的声音。
“怎么了?”彭姠之回头。
“你,”纪鸣橙侧脸看她,“你走路怎么不太对?不舒服吗?”
“没有啊。”彭姠之风轻云淡地瞥她一眼,到厨房拿蛋出来剥。
但纪鸣橙专注细节的眼神没有放过她,在她扭捏地走出来,坐到对面,然后交换了四次二郎腿,仍旧难耐地蹙起眉头时,纪鸣橙放下手中的牛奶,认真问她:“到底怎么了?”
“你在我家,要是不舒服了,应该跟我说。”
而且,她还是医生。
彭姠之小小地鼓了鼓腮帮子,凤眼一悠:“我那个,下面有点痒。”
她看见纪鸣橙的喉部一滑,眼神不由自主地扫一眼她的下腹,又飞快挪开,抿抿嘴角,跟她确认:“之前有这种症状吗?”
“没有。”
纪鸣橙想了想:“你下午几点去录音?”
“四点半。”
点点头,纪鸣橙拿出手机发微信。
“你,干什么?”彭姠之还举着半个鸡蛋。
“找我们医院妇科的同事给你加个号,查一查。”纪鸣橙头也没抬。
“我靠,我怎么就要去看妇科了啊?”彭姠之没反应过来,再说了,这事问过她了吗?怎么搞得像通知一样。
“嗯。”纪医生没有解释的意思。
“不是,”彭姠之伸手,一把按住她的手机屏幕,“你什么意思啊?看不看医生,我自己不知道啊?我用那个什么特殊的沐浴露洗一下再看嘛。”
纪鸣橙的手指被彭姠之按着,也没有再反抗,而是轻柔地抵在彭姠之的掌心里,凉凉的。
她思索了一下,润了润嘴唇,低声道:“上次没有用指套。”
轻轻带过一句,她又说:“女性的生理构造,是非常容易感染的。”
彭姠之眨两下眼,声音也放轻了:“你,你担心我啊?”
天啊,怎么这么负责任啊,为什么这么负责任的是一个女人啊?
“我没有担心你,只是,我是一个医生。”
纪鸣橙把手从彭姠之手心里抽出来:“赶紧吃。”
“吃完我们一起过去。”
19
第19章
彭姠之觉得自己坏掉了。
听到纪鸣橙这么笃定地推测是自己的原因,她第一时间竟然没有否认或者觉得离谱,而是在想,纪鸣橙是不是关心她。
就,很奇妙。
她不断地在心里问,有人能懂吗?纪鸣橙认为她睡了自己,但她并没有任何记忆,也就是说,纪鸣橙没有在这件事上得到丝毫欢愉,甚至似乎还带来了一些麻烦,但见到彭姠之不舒服,反应竟然是想要负起责任来。
有人能懂吗?
没有。
彭姠之歪歪扭扭地努着嘴,小小“啧”一声,把剩下的鸡蛋吃掉。
喝完牛奶,纪鸣橙刚好在主卧换好衣服,彭姠之仍旧靠在门框处,撩起睡衣袖子,挠了挠胳膊肘,问她:“我能穿件你的吗?昨天的衣服穿两天了,又熬了夜,闻着有股味儿。”
嗓子哑哑的,听不出来嚣张了:“你放心,我穿完给你干洗。”
“裤子穿我自己的,要有什么,也不会感染你。”
纪鸣橙没看她,把衣柜的滑轨拉到最大,然后站到一边,彭姠之从善如流地小跑过去,一看,衣柜整整齐齐,一排衣架挂着黑白灰的色调,乍眼看上去,很高级,仔细一看,特别土。
比如白衬衫是棉质的,灰也不是时尚的高级灰,而是软哒哒的线衫,像她妈妈有时会穿的那种。
突然就有点后悔。但该说不说,人家都敞开衣柜了,不挑两件显得自己特别嫌弃她似的,彭姠之伸出手,指尖动两下,犹犹豫豫的。
没话找话说:“你竟然连衣架都是一个方向,一个款式。”
“嗯。”
彭姠之瞥她一眼:“你这小眼神儿,怎么好像有点骄傲呢?”
“你看错了。”纪鸣橙淡淡地推了推眼镜。
于是彭姠之很勉为其难地找了一件套头衫,外套还穿自己的。
要拉上衣柜时,她伸手一拦,又看一眼纪鸣橙的浅蓝色衬衣和白色勾线开衫,“嘶”一声,试探:“要不,我也给你搭一套?”
纪鸣橙左手按了按自己开衫的扣子:“怎么?”
又觉得她土了是不是?
其实她也知道,但她平时不怎么在意穿着,也没有时间逛商场,有时甚至是她妈妈买了直接往衣柜一塞,她就拣几件穿。而且平时都有白大褂,穿在里面的衣服好像也不怎么重要。
看一眼彭姠之,纪鸣橙把关门的右手放下,坐到床边,双手撑着床沿。
彭姠之“扑哧”一下笑了:“小样儿你还挺傲娇,想打扮直说呗,都是女的,谁不懂啊?”
说着她像个主人家似的挑选起来,拎出几件往纪鸣橙身上比划比划,一下怼太猛,惹得纪鸣橙的身子微微后仰,手本能地抬起来,举到彭姠之的腰侧。
彭姠之曲起一只腿跪到纪鸣橙旁边的床铺上,另一条腿支着,转身又伸手往衣柜里够。
纪鸣橙怕她摔了,铁衣架怼到自己脸上,护在彭姠之腰间的手便没放下来,保持了半个拳头的距离。
彭姠之低头看一眼纪鸣橙的长腿:“还穿你上次那条牛仔裤吧?你腿特好看,而且那个小靴子还挺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