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人虽然老气,但也不好这么直接吧。
想了想,彭姠之决定打电话。
第一个电话打过去,她挂了。
彭姠之心里咯吱一声,火就上来了,怎么还挂电话呢?有几个人敢挂她彭姠之的电话?
第二次打过去,对面接了,没说话。
彭姠之清清嗓子,率先开口:“是我,小彭。”
话一出口,有点后悔,刚叫人老纪,反手一个小彭,显得挺故意的。
果然,纪鸣橙开口了,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后说:“你比我大。”
“啊哈哈哈哈,是吗?”好特么尴尬,彭姠之干笑两声,“我咋记得咱俩同一年的呢?”
“你四月,我十月。”
咦,记这么清楚?彭姠之拐了拐脖子,跟她解释:“不是咱俩谁大的问题,就是一种,尊敬。”
“你。”
对面只说了这一个字,然后是两声底噪,再接着:“尊敬我?”
平铺直叙的语气,好像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那倒也没有。彭姠之觉得空气都能干得当柴烧了,怎么会有这么话不投机的人呢?她平时会聊天吗?想了想,上次好像是一个剧组聚餐,刚好坐在一起,彭姠之说这里的鲜榨橙汁还不错,纪鸣橙喝了一口说是浓缩汁调的。
再上次,一个线下漫展,彭姠之和苏唱打着电话碰头,苏唱说看到她了,彭姠之扒拉着蓝牙耳机笑问她,自己穿得风骚得不风骚,听见迎面走来的纪鸣橙愣了愣,说:有一点。
然后一整个漫展,彭姠之都在抱着胳膊想,自己的红色吊带裙,是不是真的很风骚。
“你有什么事吗?”
或许是彭姠之沉默太久,电话那头的纪鸣橙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哦,那个,就问你上不上网。”
又是沉默五秒,才不确定地反问:“你是指,因特网的那个网吗?”
好他爹的搞笑啊,彭姠之要尬到冒烟了,得有二十年没听说过“因特网”这个词了吧!
“是。”
纪鸣橙叹了一口气,委婉地说:“我接过很多网配。”
对哦,她不是网配起家的吗?彭姠之有点受不了了,纪鸣橙的语气,好像电话对面是个弱智。
“咳嗯,”彭姠之干咽一口口水,感觉耳朵有点红了,又要装作风轻云淡,甚至还很有信念感地抬头看了看风水,“你平常,上论坛什么的吗?”
“哪个?”
“胡椒。”
“偶尔。”
“知道那个说咱们CV圈的板块吗?”
对面轻轻提了一口气,欲言又止,然后喝一口水,说:“如果你想问‘纪鸣橙竟然有一个恐同小团体,还在给她发片儿’这件事,我知道。”
她的私信是开放的,这类事件很难不知道。
“哇。”彭姠之轻轻感叹一声。
“嗯?”
“你竟然连标题都背下来了。”她难以置信,这就是博士吗?
还是说……她已经在心里对自己恨之入骨了。
“你想找我聊的,是关于我会不会背标题这件事吗?”纪鸣橙嗓子稍哑,听起来有些累了。
彭姠之又从胸腔自发地蹦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笑过了,才说:“看你这话说的。”
语气有点娇嗔,纪鸣橙有点不适。
彭姠之在沙发上翻了个身:“那你打算咋办?”
纪鸣橙好像翻了一页书,没说话。
“喂,说话。”
“不太礼貌。”
“哈?”彭姠之愣了,“你有什么直说啊。”
那边叹一口气:“跟你有什么关系?”
好家伙,确实不太礼貌。
彭姠之火都要来了,纪鸣橙好像在说,跟彭姠之还没熟到要当好朋友八卦聊天的地步,但她以为彭姠之想吗?她这不是怕这姑娘被骂太狠,一个冲动怼上微博,说是彭姠之找我看牙片吗?
然后“恐同”的帽子就跟击鼓传花似的交到彭姠之手上,纪鸣橙轻蔑一笑——轮到你了。
最可怕的是什么?是回旋镖,前几天自己粉丝骂纪鸣橙“滚出百合圈”的话,恐怕要全部还到自己这个“恐同女”身上。
想想她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没办法,还得服软。
彭姠之打定主意,捏了捏嗓子:“咋这个语气啊?咱俩认识也都十多年了,你不记得啦?那时候,你还跟我搭话来着,说心疼我穿那么高的高跟鞋,让我跟你穿坡跟。”
“然后你给周泠发微信,说锯了你的腿都不会穿。”
靠。彭姠之眨眨眼:“她卖我。”
“我看到你聊天界面了。”
“……”
“你咋还偷看人聊天呢?”彭姠之心虚了。
“没有偷看,”纪鸣橙说,“当时周泠发了一张你喜欢的男明星的签名照过来,你大叫一声,喊我看的。”
然后把图片点回对话框时,纪鸣橙的视线还没有挪开,看到了上方的聊天记录。
两个人对着呼吸了十来秒。
最后还是彭姠之先开口:“年轻的时候,不懂事,确实不懂事。”
没反应。
又用尽可能软而真诚的声音说:“对不起。”
她以为纪鸣橙不会再说了,但下一句让她想不到。
对面用不熟练的语气叫她:“彭姠之。”
“啊?”
“你该说对不起的,只有这一件吗?”
“啊啊?”傻了。
回应她的只有一个毫毛一样的气息,差点就没被捕捉到。
“那个……”彭姠之挠了挠头,“就前两天吧,我的粉丝确实骂得有点狠,但我那时候上工呢,你知道的,你可以去问风哥,确实,也就没顾上。”
又是一个介于呼吸和叹气之间的气息,纪鸣橙没打算开口。
“所以,”彭姠之耍了个心眼儿,以退为进,“其实,你要是想把我微信发出去,做个澄清,我觉得也是应该的,嗯……她们骂我就骂我吧,反正我也活该。”
故意说得有点可怜,抿抿嘴,“啧”一声,又说:“我挨骂没关系,反正你该咋样咋样,毕竟,也是说事实嘛,应该的。”
“你那啥,给我头像打个码就行,要不可能会有人怼你暴露人隐私,不懂尊重人。”
“哎,你发了以后我再转发一下吧,大家就知道你征求过我意见了。”
她觉得自己这儿兵荒马乱的,但竟然听到了一个诡异的声音。
彭姠之眨眨眼:“你刚,笑了?”
笑了?!她好想骂街啊靠,她在这装可怜呢,纪鸣橙这笑什么意思啊?看出来了,觉得她可笑?
“纪鸣橙你笑了是啥意思啊?”彭姠之眯着眼睛,一字一顿地压着火。
“我跟你道歉你笑了是啥意思啊?”
“你是不是看我絮絮叨叨跟个小丑似的啊?”
“你是不是想说我根本不是诚心的,我演戏呢啊?”
“我犯得着跟你演戏吗纪鸣橙,我彭姠之向来敢作敢当,你要发澄清我有什么好怕的啊?”
“我怕过谁啊真的是搞笑了!”
纪鸣橙耐心地等她说完,才回:“我没笑。”
……
“啊?”
“我刚,有一点鼻塞。”果然鼻音重重的,又吸了吸鼻子。
卧槽……好像自爆了呀,彭姠之回想自己刚才的炮火。
博士诶,这智商,自己这么明显,她肯定能听出来吧?
彭姠之叹一口气,觉得这回完犊子了。
正想找个借口挂电话,突然听见电话那头问:“你还痛吗?”
“啥?”
“智齿。”
“不痛了。”
“明天来拔吧。”
彭姠之有点转不过弯:“明天……挂不上号啊,起码得下周了吧。”她回想自己在微信预约的时候,第二天肯定是约不到的,都这个点儿了。
“你在跟一个医生打电话。”
“她叫你明天来。”
纪鸣橙说了这两句,就不打算再解释了。
彭姠之回过味儿来,乐了:“你要给我加号?”
哇咔咔,她有点兴奋,以前求着医生让加号,没一个鸟她的,多少感觉到自己有点人脉了。
“哇,可以啊老纪,不枉咱俩认识这么久。”
纪鸣橙没理她,挂了电话。只不过是下周起她要休年假了,想尽快解决掉彭姠之这颗牙。
尤其她休假是回家陪父母,不想再在某个夜晚收到“恐你姬娃“发来的“看看片儿”了。
网友当然不重要,但她妈有心脏病。
5
第5章
江城的天气永远都那么好。
可惜,彭姠之睡到下午才起来。
因为她很贴心,她想着,加号嘛,那肯定是加到最后咯,总不可能去插别人的队,虽然她是关系户,也不好这么嚣张吧。
所以,她是压着纪鸣橙下班的点儿去的。
熟门熟路地到了口腔科,在排排坐的候诊病人的目光中走到2诊室,突然觉得有点不太好,像什么特权阶级一样。
彭姠之这个人有点虚张声势,外表看起来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大御姐,但实际有点怂,特别会看眼色和风向,特别有危机意识,也特别爱自我攻略。
拿她的好友苏唱举例子,彭姠之私底下是可以直接骂苏唱“你要死啊”的人,但是在,她总是对苏唱笑靥如花,甚至可以亲手把瓶盖拧了,给苏大小姐递过去。
识粉丝数者为俊杰,彭姠之总是这样说。
最近因为纪鸣橙的事,彭姠之像被捏住了尾巴的小耗子一样,总觉得自己亏心,因此多少有一点惊弓之鸟,很怕一不小心,自己走后门加号的事儿给曝喽。
鬼鬼祟祟地,趴到诊室门边,扒拉着门框,探出个脑袋悄悄叫了声:“纪医生。”
没有纪医生。
彭姠之左看右看,真的没有。
抬头,就诊信息的屏幕已经清空了,彭姠之很恐慌,想起上次小护士说——纪大夫下班了。
卧槽,她站直了,低头掏包要拿手机给纪鸣橙发信息。
正点开微信对话框,后面一把人声响起:“你干嘛呢?”
转头,纪鸣橙穿着白大褂,双手插兜,静悄悄地看着她。
“我看你不在啊,”彭姠之说,“怕你下班了。”
“我是已经下班了。”
“啊?你几点下班啊。”
“四点半。”
啊这……现在已经五点半了。
“这,”彭姠之套近乎,“你们医生这么早下班的啊?”
纪鸣橙很无语,上次彭姠之四点二十第二次进来开单子,交费加上排队差不多半小时能做完,也就是说,至少她能推断出四点五十这个诊室已经人去屋空了,但她还是坚信纪鸣橙五点半下班。
脑子好像是个装饰一样。
纪鸣橙揉揉酸痛的脖子,绕过彭姠之进屋洗手:“拔阻生智齿是吧?”
其实她对彭姠之的情况很清楚,但可能是职业病,就诊之前喜欢随口再确认一遍。
彭姠之点头,挎着包跟她往里走。
“躺上去。”纪鸣橙指了指一旁的牙椅,埋头看彭姠之的牙片分析阻力,然后戴上检查手套,“你,抱着包?”
“不能抱着?”彭姠之躺得很乖巧。
但纪鸣橙觉得她好像在给自己加戏,因为偏头的样子,有那么一点弱不禁风。
“随你,”纪鸣橙打开灯,“张嘴。”
“啊——”彭姠之开始发声。
纪鸣橙拿上两只棉签,简单检查了一下,等跟台护士进来准备好东西,给她换无菌手套。
彭姠之眼睛有点酸,看着护士把器械放置到操作台上,再看一眼纪鸣橙冷静的眼神,觉得有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
“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趁我还能说话。”彭姠之说。
“嗯。”
“你刚看,我有蛀牙吗?”
纪鸣橙一愣:“大部分人或多或少都有一点。”
那就是说有。彭姠之舔了舔自己的牙齿内部,明明已经够注意口腔卫生了。突然想到牙医这么清醒是不是也挺苦恼的啊,她们会跟人接吻吗?接吻的时候会想到这个人有没有蛀牙,有没有牙菌斑吗?
可怕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