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额头相抵,皆缄默了。他们都想念孩儿,但谁也没说。
*
一场大雪纷纷扬扬,亦不知哪天可以天霁。
沈卿言和楚香只能暂时带着小团子继续待在林子里的山洞之中。
沈卿言生了火,找了枯枝挡住了山洞口。
数日下来,沈卿言和楚香皆有些狼狈,从广陵逃走之时,身上未带分文,为了掩盖行踪,更是不曾去过集市,两人皆是灰头土脸,衣裳也数日不曾换洗,每日只是随意用手整理发髻,乍一眼宛若街头乞儿。
好在,这两个“乞儿”长得还算周正体面。
冬日里身上不容易发臭,可小团子还在吃奶之中,每日需要清洗屁屁。
起初,沈卿言和楚香都是束手无措,到了今日,已经是十分上手。
这一日,见大雪迟迟不停,沈卿言便没有外出取水,索性扒拉了几个雪球进山洞,丢进了破损瓷罐里,烧热了就能给小团子洗屁屁。总之,怎么随意就怎么来。仿佛只要能活下去就行。到底是否体面的活着,已经不重要了。
楚香盯着小团子进食,纳闷道:“你瞧少主,他一日比一日喝得时长多,小老虎都不及他。我今日晌午还瞧见少主怒视小老虎,似是要抢食。”
母虎这阵子一直在食肉,奶水丰足,小团子大可不必争抢。
可大概是饿怕了,这才一个多月大的小团子已经有了强烈的竞争意识,每次都是喝到往外吐才会停。
也正因着这份争强好胜,自从喝上虎奶之后,小团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大了不少,眼神格外深邃犀利。
小团子每次睁开眼,楚香总觉得他好像不太高兴,一双大眼恶狠狠的,透着狼性。
按理说,这么大的孩子,不该有心思才对。
沈卿言凑了过来,两人四只眼齐齐盯着小团子。
小团子方才吃了一顿虎奶,打了个饱嗝,唇角还溢了些许出来,又是吃到胀腹为止。
小团子一双大眼眨也不眨,睫毛浓密曲长,与封氏皇子的男子一样,都生了一双漂亮的凤眸。
沈卿言看着小团子,总能将对封衡的情谊,转嫁到小团子身上,咧出一嘴的大白牙,笑道:“少主,你可吃饱了?一会与你虎弟弟一块玩耍可好?”
小团子总算是不再每日闭着眼,沈卿言一直幻想着等到小团子再大一些,就亲自教授他武艺,带着他骑马狩猎。
谁知,沈卿言刚将虎崽子捧过来,就被小团子露出的一双脚丫子踹了下去。
“喵——”
虎崽子委屈巴巴的嗷叫了一声。
母虎已经习惯了小团子的存在,将他视作自己的孩子,见自己的两个小东西打架,母虎只是在一旁看着。
楚香神色讪了讪,“少主好凶啊。”
沈卿言也赧然,“皇上幼时也是这般目中无人,看人的眼神是冷的。这回错不了了,定然是皇上的种。”
楚香,“……”
何意?
难不成宫里的两个皇嗣不是皇上的种?
楚香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天大的秘密,她斜睨了沈卿言一眼,贼笑道:“与我透露一些呗,皇上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沈卿言一惊,立刻抿着唇。
他如何能出卖封衡?
可细一想,阿香又不是外人。
不消片刻,沈卿言将封衡出卖的彻彻底底。
“噗嗤——哈哈哈哈!”楚香仰面大笑,这数日来的憋闷心情,总算是得到了好转。
沈卿言挠挠头。
但楚香也没笑多久,不多时就发现一双锐利的眼睛正盯着他二人。
楚香和沈卿言看向襁褓里的小团子,只见他巴掌大的小脸,一脸肃重,一双眼睛透露出来的神色,仿佛是在思量着什么,十分的深沉。
他看着沈卿言和楚香的表情,就像是在看着两个大傻子,透着无尽鄙夷。
沈卿言,“……”
楚香,“……”
*
广陵这一边,小公主被养得愈发圆润。
才这般大,笑起来,嘴里已经会吐泡泡了。
辰王最是喜欢哄得她咯咯大笑。
小家伙很嗜睡,时常笑着笑着就睡着了。
辰王舍不得放下,总会抱上好一会才将她放入摇篮里。
辰王近日来也是脸色红润,眉目含笑,许是和小家伙经常“唠嗑”,他对属下的话也多了起来。
“娇娇是本王见过最可人乖巧的婴孩。”
属下,“……”
王爷,您也没见过几个孩子呀。除却娇娇小公主,您还养过谁?
一心腹疾步而来,凑到辰王耳侧,又用手掌挡住,这才低语道:“王爷,五皇子已抵达京都。”
辰王唇角笑意几乎是瞬间消失,那双温润的眸,像结了一层薄冰一般阴冷。
“老五回去了……”
他兀自轻叹。
随即又冷笑一声。
看来,封奕奕那个狗贼,并不能让张相一党满意。
辰王回头看了一眼小公主的卧房。
只有他的娇娇,才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公主。封衡必须坐稳皇位。
辰王表面有多随和,偏执便就越深。
只是这世上鲜少有什么事,亦或是什么人,会勾起他的偏执。
他遇到了两个。
一个是当年仅凭一己之力,将他从山崖拖上去的虞姝。
另一个就是他的掌中娇。
人对自己养大的孩子,都有一种天生的护犊情,偏执之人更是如此。
辰王脸色沉了沉,“给雍州那边寄书信,就说,老五入京了,让皇上早做准备,另外……”
辰王话锋一转,稍作思忖,最终还是道:“告诉皇上,孩子一切都好。”
他当初可以带走虞姝,因着封衡难过与否,他毫不在意。
可如今,他不能带走娇娇。只因,他既不能负了虞姝,也不能负了娇娇。
随从立刻应下。
辰王想起另外一个孩子,问道:“可有沈大人的消息?”
负责跟踪沈卿言与楚香的男子,垂首摇了摇头,“属下无能,王爷恕罪!”
辰王眉心微拧。
沈卿言那厮……会带孩子么?
辰王当真忧心,又问,“怎会一直没有消息?”
就算是沈卿言一路往北,他的人也应该能够追踪到。
男子也百思不得其解,“王爷,沈大人和楚姑娘这一个多月以来,仿佛是人间消失了一般,毫无踪迹。”
辰王,“……”
他掐了掐眉心,难免有些焦灼。
只盼着一切能尽快尘埃落定,他虽能照料好娇娇,但不能让她无法回到自己母亲身边去。
虞姝眼下,也必然是牵挂孩子的。
沈卿言究竟带着另外一个孩子去了哪里?
辰王下令,“继续找沈大人的下落。”
“是,王爷。”
*
几日后,雪后天霁,京都。
相府堂屋,刚泡好的君山银针,一刀一枪,一看就是上品。封慎的脸氤氲在一片茶气之中,张相时不时会观察他几眼,以便尽快确定,他是否是合适的人选。
张相想要一个傀儡皇帝,但这个傀儡也决不能如封奕奕那般胡作非为。
封奕奕是个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近日来又迷恋上虞青山的平妻,简直就是荒谬之极。
封慎弱冠之年,眉目秀丽,与封氏皇族的男子一般无二,也生了一张让小娘子们红鸾心动的脸。
封慎唇角似笑非笑,饮茶时自是察觉到了张相的视线。
他但笑不语,亦不揭穿。
许久不成回京都,这些个老匹夫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人厌恶。
这时,一男子疾步迈入堂屋,手中捧着一只精致的檀木箱子,“相爷,门外有人送来一只木箱子,说是给相爷五十大寿的贺礼,可那人送了箱子就不见了。”
张相拧眉。
他的确即将办寿宴。
可也无人会匿名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