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臣按捺着惊喜和诧异,咳嗽一声,不带表情地问:“怎么?”
“下午有人给我爸送了些吃的,他让我叫上你。”
“你刚是在等我?”
“嗯,等你忙完。”说罢宋书华红了脸,他实在很不好意思,“看入迷了,你出来我没看见。”
“……”
宋国强不住工人宿舍,他在隔壁小区有套三居室,陆明臣之前就去过。既然宋书华这么说,他便轻车熟路往老板家走。
宋书华快步跟上,为难了一会儿,还是解释道:“下车间是我爸让我去的,说让我熟悉每一个工种。
“我不知道怎么跟那些人相处……中午的事真的谢谢你。”
见人主动来跟他服软,陆明臣也不再提,转而问:“你看什么?”
“没什么,随便看看……就那个《1q84》,村上春树的。”
“那个日本作家?”
宋书华眼睛一亮:“你也看过?”
“没有,只是听说过。”
“哦。”
到了宋家,宋书华被他爸指派去厨房收拾供货商送来的海产。陆明臣要去帮忙,却被宋国强拉去书房聊工作上的事。
暮色降临,三人坐上饭桌。
“阿华,去拿两瓶茅台,洗几个杯子。”陆明臣看着他忙得团团转的背影,想去帮忙,又被宋父拉回来,“小陆,咱先吃着,就当你自个家,千万别客气。”
“宋书华厨艺真好,宋总,你有口福。”
“他也就这一个优点,你看他来公司都一年了,一点长进也没有,快要愁死我了。”
宋书华拿来酒,几杯下肚,宋国强说起他下半年的打算,无非是又要给陆明臣指派一些新任务。
“小陆啊,国内这几年经济形势不太好,我还是想你这边再加把劲,扩大些海外市场。”
“宋总放心,我会尽力。”
宋国强主动给他倒了一小杯,和他干了一下:“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说话间,无意瞥向自个不中用的儿子,宋书华赶紧埋下头。
看自个儿子这种窝囊样子,宋国强就气闷,赶紧把注意力拉回到陆明臣身上:“你看你需要点什么,要不要重新招人,招什么样的,都你自己决定。你出了力,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你。”
“谢谢宋总。”陆明臣也瞥了一眼旁边一直低着头的男人,“宋总,宋书华有些外语底子,不如就让他来帮我处理国外那块的业务。”
宋书华突然抬起头,诧异望着陆明臣。
宋国强喜上眉梢,之前他就想让陆明臣给他带儿子,不曾想被拒绝。如今他主动提出来,自然求之不得。
“你看得上他,你就带着他吧。阿华,你敬陆经理一杯,记住在公司你是陆经理的下属,要听他的指派。”
宋书华赶紧点头。
向陆明臣敬酒,让他很尴尬,最后还是别别扭扭敬了,并在他父亲的注视中喝下一整杯,烧疼了喉咙,也烧红了一张脸,整个人都红艳艳的,像一朵早春的桃花。
这顿饭从黄昏一直吃到夜里,除了宋书华那一杯,宋国强和陆明臣喝光了两瓶茅台。宋父已经完全醉了,被宋书华搀去房间睡觉。陆明臣坐在沙发上垂着头。
宋书华推了推他的肩膀:“陆经理,你还好吗?”
陆明臣缓慢抬起头,怔怔盯着:“我没事。”
“喝点茶醒醒酒。”宋书华把一杯热茶递给他,“我爸就是这样,总拉着人陪他喝酒。你也醉了,今晚就住这里吧,还有一间空房。”
宋书华立在他上方,曲着腰询问,挡住了头顶的灯光。陆明臣被他的身影和身上清淡的香气笼罩,整个人都轻飘飘的,随即点了头。
宋书华回自个房间取给客人用的被褥,陆明臣也站起来,晕头转向跟了上去。
第15章 穿长裙的王子
宋书华的房间和他人一样整洁干净,也弥散着和他身上一样的清淡香味儿。房间里除了床和衣柜,最显眼的就是床脚放着的一架钢琴。
“咚”地一声,把背对房门、垫着脚从柜顶取被褥的宋书华吓了一跳。
他转过身,看到陆明臣正立在他钢琴旁,对着琴键又胡乱戳了几下,钢琴跟着就发出杂乱的“咚咚”声。
看人瞧着他,陆明臣就问:“你会弹钢琴?”
宋书华点头:“会一点。”
“能弹给我听吗?”
宋书华犹豫片刻,还是点点头:“你想听什么?”
“都行。”
宋书华眉头紧皱思索一会儿:“《红玫瑰》你听过吗?”
“嗯。”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宋书华把被褥放到床上,又去把门关上,有些不好意思地坐在钢琴前边,弹奏起来。
陆明臣看着那双细长的白手在黑白琴键上欢快跳跃,手指像是十个活泼可爱的精灵,上下翻飞着把那些不规则的调皮音符牵引组合,编织成一篇华丽乐章,流水一样汩汩涌现。
他一直盯着那双手,眼睛舍不得眨,似乎想要看清那手上到底拥有什么样的奇妙能量。
一曲弹完,宋书华松了口气,试图合上琴盖,却被陆明臣按下:“你会唱吗?”
“……会一点。”
“能唱给我听吗?”陆明臣理直气壮地提出这样的要求,似乎并不顾忌男人因为难为情而羞红的脸。
宋书华咽了咽口水,最终还是“嗯”了一声。
年幼时他就总这样被要求着在长辈面前表演,原本对此很排斥的,但今天竟也没有拒绝。
手指带进前奏,结束后开口——梦里梦到醒不来的梦 红线里被软禁的红……
宋书华有一把沉郁柔和的嗓音,仿佛生来就最适合这样的婉转情歌,能把心伤的感觉恰到好处地传递进聆听者的耳朵,再从耳朵直通往心脏。
陆明臣的心那样剧烈地震颤和悸动,以至于整个胸口都在发疼。
他的恋情还未开始,然而光是这样——看着他,听他唱歌,就已经快要无法自拔。
一曲唱完,宋书华一张脸都红扑扑的,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激动,抑或那杯酒的劲儿这么晚才上来,以至于他脑子也热得有些发晕。
他感觉陆明臣在看他,下意识抬起头。
对视那一瞬间,他被对方那样的眼神一惊,突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在他反应过来之前,陆明臣的一只手已经抚在他面颊,并向他慢慢靠近……
对方的温度和气味儿快要把宋书华吞没。他像是落了水,缓慢下坠,无法逃跑,也无法呼吸,只剩下心跳随着他的靠近越来越快……
陆明臣在鼻息交换的距离停下,拇指轻轻揉着他的眼睑下方:“你这里有两颗痣。长在这个地方的是叫泪痣吗?”
“……”
宋书华一把推开陆明臣,赶紧站起来,去床上抱了被子,隔着棉被按住自己的胸口:“我先去铺床。”
这是陆明臣第一次听宋书华唱歌,也是丈夫为他唱的最后一次。后来再提起,丈夫就不愿意唱了,以为他实在难为情,也不再提出这种要求。
如果不是这晚被苏晗拉来了queen,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听到丈夫那郁郁柔软的声音,也再不会有那样的心颤。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丈夫要在这种地方卖唱?为什么他要穿成那样,接受无数男人露骨的眼光?到底为什么他要堕落到如此不堪?
明明他的生活如此优渥,也不是放荡的性格,陆明臣想不出来。只有那些男人狂热的目光让他难受得隐隐作呕,从胃到心,扯得一片生痛。
他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家里,试图从他们共同生活了七年的家,寻找一些答案。
但是他翻遍了每一个房间,每一个抽屉,包括宋书华的衣柜和书房,没有,什么都没有,他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来解释他今晚看到的一切。
他似乎有些明白自己那日复一日痛苦、烦闷和焦躁的缘由。
七年了,他以为拥有丈夫的一切,到头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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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een舞台的华丽程度可以和专业的舞台相提并论。但这舞台也和生活一样,掀开华丽的外表,到了后台就变得逼仄脏乱,而queen的演员们正是爬在这件华丽长袍背面的虱子,密密麻麻的。
化妆间是仓库改的,一百多平米,中间密匝匝的几排衣架挂着艳丽夸张的表演服装,把这仓库分作两半。一半沿墙放了十几张化妆桌,桌子堆满各种化妆品,算是化妆间。另一半拉满布帘的,就是换衣间了。
只有角落里原本供仓库管理员休息的五平米小房间,改成一个单人化妆间,供queen的“头牌”tita单独使用。
化妆间里挤满了人,同时挤满了脂粉和男人汗臭交织的味道,这里最少不了的就是流言蜚语。
“那小表子刚唱的不就是峰峰你嘛,第一回 接客,却没想到客人第二天不付钱就跑了。”说话的人戏谑地用风凉话煽风点火,“他那么编排你,你不生气?他用你那点破事儿唱火了,你该去分钱啊。”
“关你屁事儿,操心你自个儿的啤酒肚吧,真怕你上去把台子给压塌了。”
“我有什么可操心的。我又没被男人拿感情白嫖,还被人编成歌唱。”
有人插话:“tt这么做确实不太好,峰峰你知道吗?”
“我知道,tt说要给我写首歌,我同意的。”
“峰峰,你真是好大方哦。”
“是啊,所以我有男人喜欢,就你这种买双袜子都找人要钱的抠逼,难怪一而再被抛弃。”
“哈,要倒贴才能钓到的男人,谁们稀罕……”
“哟,曲经理怎么到后台来啦,前头还不够你忙活的。”
梳着油头的小个子冷着一张脸,也不理和他招呼的人,径直走到一个年纪挺大正在化妆的变性人跟前:“老红,tita保险柜的钥匙给我。”
“你拿保险柜的钥匙做什么,里边的东西要还给客人的。”
“我知道,我找件东西……”
“曲经理是找姓苏的往台上丢的钱包吧,哎,没用的,姓苏的除了找你帮他要tt的电话,压根正眼都不瞧你,今晚好像还带了其他男人。”
“干你屁事。”
老红从自个那对高耸的假胸脯下面的罩子里摸出一把小钥匙给曲经理:“一定要还给客人哦。”
“知道。”
最里边靠墙的是一排小柜子,给这些演员们放自己的贵重物品。只有tita的柜子里放着客人的礼物,但他连钥匙都不保管。老板就把他的钥匙给了演员中间资历最老的老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