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送来的,不言而喻。
尉迟兰廷怔住了,慢慢地,伸手拿起了一颗,塞进了嘴里。
果然和她描述的一样,又香又甜。
虽然现在才意识到,有点晚了。可是,他似乎交到了有生以来的第一个朋友。
一个不是人类,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一次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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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中秋节就到了。
桴石镇虽然不是大城,节日的气氛也整得很浓郁。九月初,天气已泛起了秋凉。入夜后,明月高悬,街上十分热闹,各种灯谜小摊,卖灯笼的小贩,戏台茶摊,应有尽有。
已经答应了要一起过中秋节,刚一天黑,桑洱就和伶舟、宓银一起下了山。除了桑洱,这两人一个记忆错乱,一个则是西域长大的,完全不懂中原文化,都对中秋节很陌生。尤其是宓银,一路上咋咋呼呼的,看什么都新鲜。桑洱觉得自己简直成了他们的导游。
伶舟背着手,走在桑洱身后,看到不理解的东西,他就会凑近桑洱,问那是什么。声音还压得很低,仿佛觉得被人听见了他不懂,会很没面子。
桑洱看到他这个样子,有点想笑。
在街上逛到深夜,时间越来越靠近那边出事的时候了,桑洱也越发地心神不宁。
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
系统这次可没说正牌女主会缺席。
就在这时,伶舟忽然指着某处,问:“那又是什么?”
桑洱顺着他视线看过去,看到了一个圆墩墩、裹了针织线外衣的暖手炉,就打起精神来,说:“那是暖手炉,冬天手脚冰冷时可以抱着。怎么了,你想要吗?”
伶舟不屑道:“不想。我又不怕冷。”
宓银抱着桑洱的手臂,撒娇道:“主人的主人,既然主人不要,你买给我好不好?”
桑洱欣然点头:“好啊。”
在摊子前,桑洱挑了一个小狐狸状的暖手炉给宓银。宓银一看,果然非常喜欢:“哇!好可爱啊!为什么买小狐狸?”
“我觉得你像小狐狸。”
宓银欢天喜地,抱着它摆弄了起来。
伶舟微微一皱眉,仿佛有点不愉快,转开了头。
“伶舟,我刚才在路上看到另一个更适合你的。”桑洱凑到他身边,眼睛弯弯,小声说:“但它在那边的摊子里,你看好宓银,我过去买。”
伶舟哼道:“我可没说我想要。”
桑洱无视了他的话,笑道:“我去了。”
走远了两步,后方的伶舟忽然补充了一句:“我要一个比她的那个更大的。”
桑洱:“……”
桑洱看上的是一个黑猫状的暖手炉。逆着拥挤的人潮,凭记忆找到了那个摊贩,却发现那老板居然挑起摊子往前走了,桑洱忙不迭追了上去,好不容易挤到他附近,却忽然听见了系统的警报声:“宿主,紧急剧情触发!因女主角缺席,请立刻前往尉迟兰廷所在的地方填补剧情!”
第100章
桑洱的步履猛地刹住了。
正牌女主缺席了?
不对,应该说,她怎么又缺席了?
系统:“由于时间比较紧迫,宿主不妨一边前行,一边听我说。”
就是这么一晃神的功夫,前头那个挑着暖手炉摊子的小贩,已经消失在了茫茫人海里。
桑洱站在大街中心,挨肩迭背的人潮在她身边来来往往。因为走得太远,回头也看不到伶舟的身影了。现在拨开人群,挤回伶舟的地方找他交代情况,肯定会耽搁很长时间。
一合眼,尉迟兰廷今天晚上的遭遇,就仿佛浮现在眼前。桑洱一咬牙,下了决心,没有回头,而是直接往前,钻出了拥挤的人潮,奔向了山道。
桑洱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跑得那么快,在足下施以妖法,几乎等同于御风。
耳边风声呼啸,锋利的枯枝不断迎面打来。
趁着路上的时间,系统简短地说明了一下事件。
要知道,原文是跳跃时间式的攻略法,正牌女主有一个可以带她穿梭时空的系统。今晚,女主并不是恰好路过事发现场、顺手救下尉迟兰廷的。她是先遇到了长大后的尉迟兰廷,得知他七岁那年的中秋节会被母亲重伤,才会瞅准时间点,专门挑这一天穿越回来救他的。
挽救了尉迟兰廷的生命后,女主还教了他如何缩骨、伪装妹妹,补上了剧情的空缺。
正因为正牌女主在这段剧情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如果她失约了,尉迟兰廷的处境就很危险了,活不活得过这一夜都不一定。后面的剧情也百分百会崩塌。
好在,桑洱虽然处于【伶舟线】上,时空却恰好和七岁的尉迟兰廷有交叉,可以紧急救场。
听完系统的述说,被迫加班的桑洱恼道:“不是我说你们,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吧?就算要失约,好歹也提前说一声啊!”
系统:“万分抱歉,宿主,我是跟你绑定的系统,控的是你这边的场子。直到女主角没有按照原定的时间穿来,我才知道她不来了。”
一路紧赶慢赶,桑洱终于抵达了那座熟悉的宅邸。
天黑后下过雨,山间起了浓雾。白天时阳光灿烂的宅邸,笼罩在了一种阴森恐怖的昏黑之中。宅门紧闭,灯盏尽灭,里头鸦雀无声。
紧急关头,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桑洱破坏了门锁,一冲进去,就闻到了那夹杂在湿润雾气里的血腥味。
桑洱眼皮一抽,辨了下方向,直奔侧院。越往那边去,喷溅在围墙、植物叶片上的血点就越密集,看得人头皮发麻,极为不安。
侧院的门果然已经打开了,桑洱跑了进去。借着暗淡的月光,她看到了走廊上躺着一个披头散发、已经没了气息的女人,其身下漫出了一大滩暗红粘稠的血,侵染进了石头缝隙里,细白痉挛的手指上,还扣着一把滴血的剪刀。想必就是袁平蕙了。
桑洱不敢多看,越过尸身,疾步进入房间。
原本干净整洁的房间,如今变得非常凌乱,椅子被推倒了,杯盏、纸页落了一地。桑洱环顾一周,看到书桌底下,有一个倒在血泊里的小小身影,脱口而出:“兰廷!”
尉迟兰廷的气息微弱欲断,稚嫩的小脸苍白如纸,额上涌出了一颗颗豆大的冷汗。即便处于昏迷中,那紧皱的眉心,仿佛也在无声地诉说着他被母亲刺伤的迷茫和痛苦。
桑洱蹲在他身边,大致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心脏就直往下沉。
尉迟兰廷胸口这道刺伤,也太深了。
他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桑洱早就知道尉迟兰廷有此一劫,可他的情况,比她想象的要糟糕很多。
除了胸口的刺伤,尉迟兰廷的双手还有不少剪刀划出的抵抗伤,失血颇多。
因为这个世界是修仙背景,沉浸在里面久了,就会觉得,哪怕一个人没了半边身体,只要吊着口气,护着金丹,也能活下去。
其实不是的。
修仙大能也会伤重不治。更何况,尉迟兰廷年纪太小了,他没有修为,更没有金丹。
以桑洱当过医者的经验来看,这几乎是……无法再治好,只能等死的伤势了。
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正牌女主救得活尉迟兰廷,是因为有备而来、有金手指。这么看来,也许外部力量能帮上忙。桑洱立刻打开了系统商城,翻了几页,却找不到任何可以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
这不就无计可施了吗?
系统:“宿主,其实你不用在商城找,可以救尉迟兰廷的东西,一早就在你的手里了。”
桑洱愣了愣:“你是说我的妖丹?”
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对劲。
郎千夜曾经将自己的半颗妖丹喂给了桑洱的一号马甲——昭阳宗青竹峰的“桑洱”。一号马甲因此解了蛇毒,也结出了金丹,但身体也被妖丹改造了,不再是纯粹的人类,疗伤极慢。
未来的尉迟兰廷,似乎没有遇到这样的困扰。他的身体里,应该是没有妖丹的。
“不,不对,应该不是妖丹。”桑洱锤了锤自己的太阳穴,电光火石间,冒出了一个念头:“难道是伶舟的心魂?”
江折容就是被心魂救活的例子。据江家的仆人所说,他被救活时已经断气两天了,不管怎么看,情况都比现在的尉迟兰廷严重得多。
所以,虽然桑洱身体里的心魂很少,但借来治愈尉迟兰廷,却未必不行。
系统:“不错。”
之前,桑洱是打算等伶舟恢复意识后,才将心魂归还的。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桑洱只能立刻行动。
她现在才知道,原来作为心魂的临时宿主,要把它取出来,不一定要自行插心。如果是普通人之间的转移,只需默念法诀,喂尉迟兰廷喝她的指尖血,就能转移这东西。
桑洱照着步骤做,掰开了小孩儿的嘴,挤下指尖血。法诀生效时,桑洱的腹部也开始发烫,但尚能忍受。金色的烟雾缭绕在血滴上,涌入了尉迟兰廷的唇缝和鼻孔。
心魂入体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尉迟兰廷那濒危欲绝的气息,竟忽然有了好转。仿佛有一股生的力量,在加快他最严重的那处刺伤的止血、愈合速度。桑洱抓紧时间,给他包扎了一下。
“咳……”尉迟兰廷难受地闷咳了一声,慢慢睁开了没有焦点的眸子,思绪依然沉浸在前一刻被剪刀捅进皮肉的痛楚里。片刻后,他才迟钝地注意到,自己身边跪了一个女人,脸色骤然变得青灰。
桑洱怕他迷迷瞪瞪间把她的剪影认成袁平蕙,一乱动,又扯到伤口,连忙开口:“小兰,是我,别害怕!”
这一次,桑洱没有刻意变幻声音,落在尉迟兰廷的耳中,嗡嗡作响,不太清晰。不过,会以“小兰”这个名字来称呼他的,也只有那只叫桑桑的妖怪了。
这是她的人形吗?
因为屋中很暗,尉迟兰廷看不清她的面孔,只看到了一双仿佛吸纳了月色、非常明亮的眼睛。从她剪影的轮廓,也可以看出,她根本不是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妖怪,而是少女的年纪。
昏昏沉沉后,意识恢复的这一刻,身体的痛觉也成倍地回涌。尉迟兰廷仰头,嘶哑地呻吟了一声,泪珠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小兰,我不能一直待在你身边,时间不多了,你一定要好好地听我说。”桑洱搂着尉迟兰廷单薄的肩,虽然很不忍心,但还是清晰地告诉了他残酷的现状,没有一点隐瞒:“你的母亲和妹妹已经不在人世了,那个关着你们的男人,尉迟磊,他一来,看到这个情况,一定不会放过你。你想活下去,就必须装成你的妹妹,才不会被杀。”
尉迟兰廷那双盈满了泪水的眼眸一颤,浮出了点点血丝,秀丽的脸庞爬满水痕,狼狈又扭曲,喃喃着说:“尉迟磊……我要杀了他……”
“我知道,所以你更要活下去。”桑洱有点揪心,握住了他的手,说:“你和妹妹差了两岁,身材不同。长大以后,男女差别会越来越明显。所以,我会教你如何缩骨,装成女孩。接下来我说的每一个字,你都要牢牢记住。”
因为事态紧急,缩骨的方法早已经由系统传入了桑洱的脑海里。就跟拉筋一样,缩骨是一回生、两回熟的,第一次的滋味自然极为难受,就像全身的骨头都被打断、关节都被卸开、整个人从里到外被重建了一次。
“咔嚓”、“咔嚓”的声音不断在空气里响起。尉迟兰廷疼得眼前发黑,脊背反弓,身体痉挛,冷汗直冒,下意识地咬牙,却感觉不到舌头痛。因为有一只手塞进了他的牙齿间,承受了他的咬合力。
虽然过程很痛,但效果也非常明显。几乎是一遍,尉迟兰廷就记住了步骤。同时,他的身形也在瞬间起了变化,活生生地瘦小了一个尺寸。
“好了好了,已经结束了。”桑洱的汗也湿透了两层衣衫,她一边哄着尉迟兰廷,一边将自己的手从他嘴里抽出,虎口已经被咬了一个深深的血齿印。但桑洱没空管伤口,搂着怀中的孩子,用大拇指擦去了他的眼泪,认真地说:“小兰,你要记住,不管你有多恨尉迟磊,在你还很弱小的时候,绝对不能逞一时之快而露馅。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你的妹妹。”
“……”
“缩骨的痛是短暂的。戴着面具、活在仇人的身边,才是真正的煎熬和漫长的考验。有些时候,你甚至会比打断骨头咽下血还疼。但不管再难,你也要好好活下去,攒着力量,直到可以一举扳倒敌人的那一天。”
命运的莫测之处,就在于它每一次的降临,都无声而浩大。没有预兆,福祸无常,不允许任何人提前演练。
往往,在你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就已经被命运推到了一条陌生而孤独的道路上。没有退路,只能顺着它往前走。
尉迟兰廷眼皮沉重,体力正在不断流失,已经看不清桑洱的面容了。脑海中,却深深地印刻下了她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