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看到白繁也明白了这句话,事后不痛不痒地说几句谢谢,听起来是很伪善。
原来他在祁砚清的朋友眼里,是这样的。
“砚清现在需要人照顾,我不打算走了。”白繁说,“我亏欠他太多了,这些年一直在想办法弥补……但是太难了,砚清像一块封闭的石头,他什么都不要,不接受,全部拒绝。”
白繁声音越来越小:“但是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这次肯定会想办法对他好。”
陆以朝嘴里发苦,喉结滚动,这些话可真像。
好像是他刚和祁砚清说过。他信誓旦旦地和祁砚清说不会再有下次了。
他想让祁砚清给他一个机会,他也理所应当地认为……祁砚清可以原谅他,他依旧可以把人哄回来。
他确实和白繁一样。
他们都在想办法尽力弥补,对之前的事愧疚难安。他们觉得自己挖出了一颗真心,他们甚至不明白祁砚清为什么要这样,就这么狠心。
可当他是旁观者来看的时候,才知道这只言片语,荒唐至极。
“叔叔,太晚了。”他说。
白繁眼睛里有泪,怔怔地看向陆以朝。
陆以朝说:“我们都太晚了。”
白繁身体晃了一下,往后撑着树干。
其实也不是不懂,更多的是不想接受。
白繁说:“很多人都是这样的,我们决定把砚清送来乡下的时候……真的不是抛弃他。”
“工作实在太忙了,没有精力照顾两个孩子,楚星真的很听话,小时候可以一整天待在家里,上学之后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砚清就不行,明明是一起养大的,吃穿用度从来都一样,他就是很喜欢惹事,从小就喜欢打架……”
“抽不出空了,也不想再处理这些麻烦事,在那段时间看到他也确实觉得有点厌烦了……”白繁声音颤抖,“然后就送到爷爷这边来了。”
陆以朝平静地听着,看向祁砚清的房间,拉着窗帘什么都看不到。
“可我真的没有不爱他啊。”白繁眼睛里都是茫然,他看向陆以朝,“都是我生的孩子……双胞胎,从怀孕我就在期待,命差点没了,我这样子生出来的孩子,我怎么会不爱他。”
“就因为把他送到了乡下吗?可在这里也很快乐,他爷爷很爱他……后来生意稳定了,我们就把他接回去了。”
怎么想都是一件很普通的事,在那个时候,很多人都是这样的。
陆以朝平淡地说:“他在这里过得开心,跟他被你们放在这里,这是两件事。”
“祁砚清就是这样,他不会因为在这里过得开心,就把之前的事情抵消。”
白繁忍着泪意,低头看脚下的落叶,“我后来也发现了,可我不管再做什么都没用了,就真的没用了吗?”
陆以朝没有再说话,指间夹着烟,猩红的烟火一点点靠近指根。
他想起之前上学的时候,祁砚清不回家,就住宿。
他是转学生,又不爱跟人交流,集合生活很难融入。
已经快一个月了,住宿的都成堆走,祁砚清从不跟他们一起吃饭,也不是孤僻,也看他们可以正常交流。
体育课上,祁砚清后颈忽然被冰了一下,他缩了下脖子,脸前就有一杯冰水,传来陆以朝的笑。
祁砚清接过来,仰头灌了几口。
陆以朝还穿着球衣,浑身是汗,一坐下祁砚清就感觉到他身上的热气。
“宿舍生活怎么样?看你总不和他们一起回宿舍。”陆以朝问他。
“一群傻叉不洗脚,穿过的衣服都挂墙上,都穿脏了再从里面挑干净的继续穿,受不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陆以朝笑着趴在他肩上,胳膊架在他肩膀上。
“那你回家呗。楚星肯定洗脚洗衣服。”
祁砚清没说话,冰水瓶子上都是水珠,他喝水的时候瓶子上的水珠顺着掌心流了一胳膊。
陆以朝下意识掀起衣服给他擦胳膊。
祁砚清:?
陆以朝:……
陆以朝清了清嗓子,“你哥洗衣服了。”
“妈的臭死了。”祁砚清嫌弃地看着自己的胳膊。
然后被陆以朝按住脑袋一顿搓。
“你为什么不想回家。”陆以朝问他。
祁砚清看着还在球场打球的祁楚星。
陆以朝顺着看过去,“你不喜欢楚星?他不是你弟吗?”
祁砚清说:“我不喜欢他爸,他家他爸不在的时候,我回去过几次。”
陆以朝被这个说法逗笑了,搭着他的肩膀,跟他靠在一起,“他爸和他家,不就是你爸和你家啊。”
“不是。”祁砚清嫌他烦,“你能不能别靠着我,很热,你身上有汗。”
“哎呀小砚清凉得很,陆哥贴贴。”
“你恶不恶心!老子隔夜饭吐你一脸。”
陆以朝只是笑,还是靠着他。
祁砚清说:“是他们先不需要我,我接受,我就一直接受。”
陆以朝喝着水,余光看着他。
祁砚清转头,正大光明地逮住他偷看,清亮的声音不带任何负面情绪。
“别人不喜欢你,打个巴掌把你撵走,等心情好了给个甜枣再把你哄回来,时间一长巴掌会再来,当初受不了的事,凭什么以后就受得了。”
陆以朝大口喝水,对上他明亮的眼睛,总觉得这人会发光似的,可能是太白了。
祁砚清看着他:“我吃巴掌不上瘾,所以我不回去。懂?”
陆以朝看着他的眼神,然后坚定地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紧接着就用冰凉的手捏他的脸,“来陆哥给你揉揉脸,巴掌就不疼了。”
“陆以朝你抹我一脸水你是不是要死!”
“你挺对的,咱不能回头。”陆以朝难得正经一次,“是不是没人理解你的想法?陆哥懂你。”
祁砚清给他看胳膊上竖起的汗毛,“恶心吐了,谢谢你。”
“你这人怎么好赖话不分。”陆以朝笑着,顺便给又丢了个三分球的楚星来了声喝彩。
然后就和祁砚清说:“要不一起去打球?你这么高不打篮球不浪费了?”
“球场需要你,少年你要雄起!”
祁砚清:……
中场换人的时候,陆以朝就得顶上去了。
祁砚清在他起身时,问了一句:“陆以朝,你怎么总不回自己家,老去祁楚星家干什么?”
陆以朝把水瓶丢他怀里,“我不想回我家呗,能住宿我早住了。”
陆以朝活动着筋骨,跟祁砚清说:“你做得没错,下次白叔叔再让你回家住,陆哥帮你说话。”
“我用你帮我。”祁砚清偏开头,托着下巴的手挡着微微扬起的唇角。
烟头烧到了指根,陆以朝猛地回过神来,掐灭烟头看着指根烫出的红痕。
初雪已过,院子里的菜苗子都安稳在简易大棚里成长。
他蹲下看,有的种子已经发芽了,不出意外的话,再过几个月院子里肯定是生机勃勃。
他想到刚来的那天,把还能吃的蔬菜都摘下来洗干净。
他和祁砚清就蹲在这里吃西红柿。
酸得两人一直皱眉,硬是把十几个都吃完了。
他给祁砚清擦嘴,“祁砚清,这些种出来肯定是甜的,你说我还能吃到吗?”
祁砚清没说话,太酸了,嘴唇都是红的。
陆以朝按了按他的唇,给他把长头发扎起来,“应该能吧,到时候你肯定不讨厌我了,对不对?”
祁砚清看向他,漂亮的眼睛没有焦距。
“祁砚清,快点好起来吧,别比这些小秧苗还慢。”陆以朝笑容很淡,“等你呢。”
当时祁砚清只是不说话,不理他,让他以为他们之间没有太大的问题。
直到这几天见到祁砚清,他才终于从那段时间的美梦中清醒。
其实他一直都懂祁砚清,很久之前就明白祁砚清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
陆以朝深吸了口气,右手又传来刺骨的痛,可这也无法抵过心脏的悸痛。
……他真的把祁砚清弄丢了。
他亲手掐灭了他爱的人眼睛里的火焰。
他卑劣,他可耻,他不配求祁砚清原谅他。
可他就是不想放开手,可能这次放了手,他就再也见不到祁砚清了。
房间里的人陆陆续续地醒来,谈妄第一时间去看祁砚清。
发烧睡着了,看起来不太舒服,缩在被子里一直发抖,抱着猫眉头紧皱。
谈妄把陆以朝喊进来。
谈妄:“给他一点安抚信息素,注意用量,不要把他吵醒。”
陆以朝:“嗯。”
谈妄又说:“他打算洗掉标记了,这几天多安抚,尽量让腺体健康起来。”
陆以朝心里一阵阵发慌,他看着床上的人,声音沙哑不确定地问:“一定要洗吗,他现在身体不好,出事怎么办……我不出现在他身边也不行?我不让他看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