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八老九看到大开的窗,又看到叠起来的椅子, 先入为主,以为他跳窗跑了。陷在这个思维定势里, 只顾得上琢磨“难道苏敏官会缩骨功”,而忘记了一个很明显的事实:衣橱里也是藏人的。
一开始,苏敏官还以为,要让露易丝小姐配合会比较麻烦。谁知他刚捂上她嘴,还没放一句狠话,人家女郎就十分配合,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维多利亚时代的西方女子,以敏感纤弱为美,遇到突发事件时会适时晕倒,方显淑女气质。
加上束腰和紧身胸衣造成的缺氧,导致淑女随时随地都昏厥,以便让绅士呵护照顾。
苏敏官轻拍露易丝小姐的脸:“喂。”
没反应。也不知是真晕还是假晕,反正晕得很敬业。
她身上应该带了唤醒用的嗅盐,但他也懒得找。直接把她抱到外间通风处,放沙发上。接着将沙发推转冲墙,让沙发靠背挡住女郎的身形。
叮当一声,一个精美的珍珠发夹落在他脚边。
苏敏官拾起,把玩了几秒钟,一瞬间有点心动。
算了。人家姑娘挣点钱也不容易。大半夜的还得营业,不比他跑船的轻松。
于是将发夹戴回女郎头上。
还没休息片刻,楼梯传来咚咚响声,听脚步有两人。苏敏官迅速退回小办公室。
“花园里没有!一只耗子都跑不去!老八老九,你眼花不要紧,别赖在老子身上!”
“老三老在面守着!人从哪个窗不见的,给我指一!”
苏敏官嘴角一翘。还知道分头行动。让他喘气。
有人推开办公室的门,看到没人,大为光火。
“老八老九,你死哪去了,看个人都看不住……”
抱怨声戛然而止,两杆黑洞洞枪,分别顶住老五老六的后脑。
……
片刻后,桌布底的临时宿舍里又多了两个人,很是拥挤。
苏敏官把缴来的十几枚铅弹装进衣袋,把枪里挑两把好的带上,剩两把卸空子弹,丢进壁炉。
然后给他一人补一拳,是死是活看造化。
洋人的地皮上不好开火,便宜了这帮瘪三。
他想了想,又抓起桌上的空白合约,左手持钢笔,三两签上己名字。
然后,从桌子底拉不知是谁的大拇指,就着桌上印泥,按了指印。
钟声敲响十一。他推门而,顺便回身锁了门,钥匙丢窗外。
沙发上的露易丝小姐轻声`吟,正在苏醒。
冷不防手心冰冰凉,被了什硬东西。
“赶紧回家。”有人用英语低声对她说,“此处不久留。”
露易丝小姐低头一看,手中握着一把黑黝黝的火`枪!
她两眼一翻,又晕过去了。
苏敏官摇摇头,不再管这倒霉姑娘,从酒吧里顺了瓶洋酒,避开洒扫仆役,快速楼梯。从一层窗子跳到花园,抱着己胳膊,静静地休息。
放倒一个大汉不容易,何况是个。
还要静悄悄,不让他有机会喧哗还手,必须一击致胜,很需要爆发力。
苏敏官攥起拳头,又松开,轻轻揉捏红肿的指节。
外面的马路上忽然生喧闹。不知从哪来的戏班子,画着花脸,舞着大刀,大张旗鼓的到洋人地盘上讨赏钱,引来左邻右舍的抱怨。
苏敏官冷笑听热闹。
忽然,他眉峰一挑。从那凌乱的锣鼓点中,听到一些熟悉的节奏。
“谁的这损招?”他不满地想,“乱花钱。”
他没动。
戏班子大概吃多了闭门羹,锣鼓敲得也十分敷衍,见此处无人应答,也就稀稀拉拉的走了。
翻过围墙就由了。以他的身手来说不难。
苏敏官按捺住内心冲动,按兵不动。
还没完呢。
洋人搅了他看戏,别想安心听音乐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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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园里剩的两个保镖已察觉事情不妙。个伴都上了楼,都杳无音讯,连声叫唤都没有。
两人悄悄商议:“老,要不要再去叫点人,一起上去看看……”
另一人道:“想什呢!姓苏的就算有三头六臂,敌得过咱个兄弟?安心等着就好,别耽误他签洋人合。”
“是,老八不是说人逃了?”
“逃得去?这不是有咱吗?——肯定还藏在洋楼里!老八就爱一惊一乍,你也不是第一回 见。”
两人守着院子门,不时朝洋房楼上瞟。
苏敏官隐在一棵树后。
他耐心等着。六个保镖大汉,眼个在洋楼里舒服地“歇着”,留老三老在外头守门。初春的夜晚依旧寒凉,老三老呵着手,不免怨气连天。
忽然,老眼尖,在洋楼门的台阶上,忽然发现一瓶孤零零的洋酒。
“咦,老三,方才这里有酒吗?”
老三说没注意。
老咂嘴,犹豫一会,去拿那洋酒。
洋人生活奢侈浪费,没事就玩香槟雨,吃剩的大鱼大肉随便丢,经常被中国仆役捡走,不管是用还是转卖,都是好大一笔福利。
这瓶洋酒估计是哪个醉鬼随手放的,早就忘了,不会来讨。
清帮老然不会替洋人拾金不昧。笑嘻嘻捧起洋酒,用力咬开瓶,咕嘟对嘴喝了一。
“老三,你也来一!洋人的酒就是给劲,肚里暖烘烘的,啧啧,抵寒!”
老三没回音。老于是又己喝一。
洋酒不便宜,每肚一,老都觉得己占了几十文钱的便宜。整个肚肠都舒畅万分。
当然,喝酒的时候还不忘尽忠职守,眼睛盯着洋楼的入——除了收工的几个洒扫仆人,没有疑人员门。
“老三,你不来喝一?”
叫了好几声,没听见老三回应。老这瓶酒都快见底了,良心发现,寻思给兄弟留点,于是晃着瓶子回到花园。
老三依旧坐在凳子上,上半身伏在石桌上,似乎睡着了。
老不满:“起来!上工!”
推搡两,老三不动。
“老八老九他没动静,喂,你上去问问!”
老三还是睡如死猪,只是脸
色有点发青。老再一推,咯噔一声,沉重的大汉身躯滑倒在草坪上。
老大骇:“哎,你……”
忽然,手中的洋酒瓶子被人从后面抽走,然后咔嚓一声,精准地砸中老的后脑勺。
……
片刻后,一个“清帮马仔”从树林里钻来。他腰间系着黑布,布面隐约露一杆洋枪的轮廓。他手里拿着片碎玻璃当镜子,挤眉弄眼片刻,捏一副欺软怕硬的讨嫌神色。
金兰鹤的枪依旧没寻到。苏敏官心中有数。估计是看着贵重,被这些马仔拿去给洋人献宝了。
他抬头,看着不远处码头外,那艘灯红酒绿的娱乐帆船“酒神号”。甲板上,侍者端着托盘来来去去。船舱内传来管弦乐的声音。
他丢酒瓶碎片,眼中寒光一闪。
他静静呼吸几,然后小跑跃上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