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墨带领的北越军,是残存镇北军之间的这场庆州攻城战,漫长如拉锯,久久看不到尽头。
攻城战之难,为所有战役之最。
磨的是心志,消耗的是人命,但凡有瞬间动摇,就可能决定战局的胜负。
金墨在这场攻城战里,展现出惊人的耐心,他像是伺机以待的毒蛇,手段抽丝剥茧复杂至极,层层计谋剖开里面还别有用心,数次的试探才可能换来他一次真正凶悍的攻击,而每次攻击都能让镇北军狠吃一次大苦头。
曾经在北越国,众人只知二王子、三王子,大王子金墨存在感极弱,甚至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名字。
但是从去岁到今年,金墨彻底证明了他的实力,名头甚至压过他的父亲北越王,所在之处带来恐惧、威慑、死亡,如阴影笼罩在北境百姓的心头,挥之不去。
而此时的庆州也有人以不可阻挡之势冉冉升起。
她是萧红钰。
萧北秦之女萧红钰。
手持烈焰枪的萧红钰。
起初大家以为萧红钰只会去战场后方打打下手,没想到她去了前线;
然后大家以为她在前线能杀掉几个北越士兵就算不错,没想到她成为守城将士里的中流砥柱;
当大家终于开始认可她在单兵作战方面的能力时,郭甫将军又开始交于她领队的任务,让她发挥出天生的将军才干;
在大家总算是明白萧红钰还有更多潜能等待挖掘的时候,她也总能以惊人的表现,再度刷新原先大家对她的认知,最后连镇北军上上下下,都对她有了全新的看法。
最后只能感叹一句,萧家人的血脉里,果然是留着天生会打仗的血。
谁能想到萧北秦没有儿子,唯一的女儿竟然也有着勇冠三军的凶悍,和悍不畏死的猛劲呢
这一切都在萧红钰几次领小队出城与北越军浴血厮杀的作战里,展现得淋漓尽致,就算最迂腐的老将军,也不敢在萧红钰的性别上发表半点意见。
毕竟萧红钰在军中,除了因女儿身可以独住一间外,其余地方没有半点优待,郭甫将军反而对她更加严苛,骂起她来才不管她是谁的女儿,凶劲儿连男子都觉得心惊肉跳,偏偏萧红钰浑然不觉。
而且在作战里,萧红钰也总是冲在最前,以重若千钧的烈焰枪扫荡所有障碍,为身后的同袍们开辟出一条路来。
慢慢都有人说,十个儿子,也不如萧红钰这么一个女儿。
萧北秦就算没有儿子,也算是不枉此生。
哦不对,萧北秦有儿子,虽然是过继的嗣子,但也是名正言顺的镇北侯世子。
只是连日来,前线作战的艰难,和冉冉升起的将星萧红钰,这所有的喧嚣都远远压过区区世子名头,萧维早就被人遗忘在后脑勺,大家也彻底失去对这位镇北侯世子的尊敬。
世子之名或许代表无限荣耀,但是能承担起荣耀的,从来不仅仅是个虚名,而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萧红钰没有世子之名,但现在在所有人的心目中,她才是真正的镇北侯继承人,而不是那团烂泥似的萧维。
镇北侯府内,照例的静默如水。
府中的下人们越发寡言少语,仿佛失去起初对新主人的热情。
府中几位名义上的主人,也没有了往日的安逸富贵。
仗已经打了两个月,虽说战火被高大城墙隔绝在外,位于庆州中心的镇北侯府怎么都不可能陷入纷争。
但是人心的纷争,远远比刀枪来得煎熬凶猛。
此时的萧二一家人,就是被困在锦绣侯府的困兽,拼尽力量想要冲出一条路,但是眼下茫然根本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焦躁折磨着他们,原本在前些月养得白胖安逸的家人,逐渐显露出消瘦疲惫之态,萧二夫妇看上去更是老了十岁,连萧云也变得颧骨高耸、面相尖利。
但他们都不如萧维的转变,萧维早已经从两个月前,知道伪装的谦谦君子,变成了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疯的野兽。
他身边的下人,面对他时战战兢兢,就连最亲近的随从,也不敢在他面前大声说话。只因为上个月他才拔剑砍死过十分信任的心腹。
这样的萧维,除了在侯府内无能狂怒,欺压敢怒不敢言的下人们,他的声音根本越不过高高围墙,传出侯府,响彻庆州。
庆州没人听他的,镇北军没人听他的。
刚开始他还能去镇北军耍耍威风,到现在他连军营都进不去了。
就连走到街上,都只能看见百姓们对他鄙夷的目光,仿佛在嘲笑他是个躲在女子身后的软蛋。
这一切都是因为萧红钰
萧维快要疯了,他无法再忍受这一切,他更加无法想象若是庆州之战萧红钰赢了,他会面临怎样的近况。
会不会直接从世子之位上赶下来
萧维光是想想,就觉得心如刀绞。
尝过富贵和人上人的滋味,萧维怎么愿意又回到以前,变成众人眼中打秋风的侯府穷亲戚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萧维反复念叨着这句话,脑海里已经蹦出一个危险的想法,从雏形逐步完善。
他花了几天的时间准备,联系上信任的心腹。
他要离开庆州
他有皇帝密信,有世子之名,等庆州战役过去,萧红钰战死之后,他多的是办法重新恢复名誉,或者以镇北侯名义聚拢北地残部,东山再起。
又或者是去长安,当个被圈养的富贵闲人。
无论怎样,都比呆在庆州,这个人人只知道萧红钰的鬼地方来得好
萧维筹算着,此举甚至连一向亲近的爹娘都没告诉,仅告知几个亲信,也只准备和他们一起离开。
庆州正值战时,戒备森严,不是萧维能轻易进出的。
但他毕竟是镇北侯世子,庆州城名义上的主人,很多地方还是有足以操作便利的地方,所以计划推进得还算顺利。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萧维带上印信、皇帝迷信、金银细软等物,悄无声息地踏出侯府,带着亲信,沿着无人的长街,准备奔赴他崭新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