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围歼共军于湘江以东地区!”
1934年10月下旬,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南昌行营内,空气十分紧张。在一间豪华的大会议室里,蒋介石——这座行营的真正主人,正在召开紧急军事会议。这位清瘦而精干的“委座”脱下黑色大氅,虽然满脸风尘,但神情却颇为志得意满。他刚从北平、察哈尔、归绥、太原、西安等地顺利视察回来,前线战报消息也不错:蒋鼎文的东路军先头部队已越过长汀,逼近共产党的“红都”——瑞金,自己的“堡垒战术”已见成效,洗清前四次“围剿”失败的耻辱的时刻似乎已指日可待。但是,一个新的紧急情况突然出现了。
南昌行营参谋长贺国光正在报告情况:“据侦察,红军主力有西进突围的迹象,其前锋已通过桃江,根据情报分析判定,此次西进不是战术机动,而是带战略性的,据说,共产党把他们监狱中的犯人,工厂的机器都带走了……”在座的南昌行营办公厅主任熊式辉,行营秘书长兼第二厅厅长杨永泰,一厅副厅长,兼管作战的蒋介石待从室主任晏道刚,以及林蔚等人议论纷纷,莫衷一是。最后,大家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蒋介石。
“共产党这是在我围攻下站不住脚不得已而西窜的,是共军瓦解的先声,孔荷宠的投诚就是最好的证明嘛!”蒋介石操着浓厚的浙东口音说:“问题是,共产党军队到了湘南是南下、北上还是西进?南下,不大可能,假如真的南下,那就会逼得陈济棠的粤军不得不拚死抵抗,我们在后一夹击,结果更好,所以南下不足虑。北进,就到了何键的地盘,威胁长沙、武汉,当年太平天国就是走的这条线,政治上威胁较大。但以共军苦战一年的疲兵,北进虽不能不防,但可能性也不大。最大的可能是西进,过湘江与其二、六军团会合,另外寻找立足的地方,必须坚决予以阻止。西进这条路,正是当年石达开走的一条死路,共军走这条路,正好便于我军利用湘江的天然屏障,一举歼灭共军于湘江以东地区。我的决定是:任命何键为追剿军总司令,薛岳为前敌总指挥,调粤军2个军,湘军3个军,桂军2个军,中央军3个军共10个军40万兵力,在湘江边撒下一张大网,歼灭该匪于湘江以东地区。此战关系到雪我六年之耻,诸位一定要精诚团结,聚而歼之,不使漏网。”
就这样,一张40万人的大网,已经在红军的前方张开了。
奔袭道州
11月12日,湘南柯堂圩。正在西进中的左路军前卫团(红二师四团)团长耿飚、政委杨成武突然收到了红二师师长陈光、政委刘亚楼联合签署的命令,要求四团以急行军速度奔袭湘江上游——潇水西岸的道州,抢先占领、控制渡口,为大部队西过湘江打开第一条通道。并阻击由零陵向道州前进的湘敌。
红四团的领导紧急分析了情况。认为,道州是红军西进的一条咽喉要道,也是西渡湘江的一大渡口,自古即为兵家必争之地。远的不说,当年太平天国农民军东过湘江,在风门坳受挫,南王冯云山牺牲,即取道道州过江,双方血溅湘江,伤亡惨重。目前道州前有桂军防守,红军侧后又有国民党中央军、湘军的追击,如红军不抢先占领道州,或占领后守不住,就会使中央纵队西进之路截断,全军就有可能被困湘江东岸,受敌军两面夹击,陷于进退维谷的绝境。但祠堂圩距道州尚有200余里,而时间只有不到一天。怎么办?
只有依靠群众,发动群众。
红四团迅速集合,进行了简短的动员,喊出了“抢在敌人前面拿下道州”的口号。
半个多月来一直担任前卫任务。已极度疲劳的战士们听到动员后,精神一振。他们摩拳擦掌:“三道封锁线都闯过来了,小小的道州算什么!”“为军委纵队开路,一二百里不在话下!”部队当即以每天100多里的速度向道州城奔袭而去。
依靠群众,是我军作战的光荣传统。当部队逼近道州城,稍事休息的时候,从赶集群众口中得到了两个重要情况:一是道州城内确实仅有广西军1个连和几十名民团,兵力不多,但城墙很高,易守难攻;二是在西岸与东岸间有一座浮桥,只有先抢得了浮桥,才能攻占道州。
耿飚和杨成武根据这一情况,紧急作了部署。当部队急行军来到道州东岸时,敌人已将架浮桥的船悉数收拢西岸,只见浪花翻滚,漩涡飞转,河流确实又宽又深。从抓获的送信俘虏口中得知,道州守敌确实做梦都未料到红军来得这样炔,因而戒备不严。
兵贵神速。当夜12点,红军组成了由工兵排长率领的泅水夺船队。一行4人跳入11月冰冷的水中,泅向对岸。敌人开始尚蒙在鼓里,待到发现有人泅渡,慌忙开枪射击,但很快被我强大火力压住。天见亮时,在当地群众帮助下,红军顺利驾船,占领了城南水南街,并用渡船架设了一座宽三四米的大浮桥,全团越过湘江上游之一的潇水,从城南进攻道州。此时,红五团也从滞水上游过了江,两团成钳形攻势,道州残敌坚守不住,见大势已去,只得狼狈逃窜,道州落入红军手中。
此时的蒋介石对于道州易手,还蒙在鼓里。一个劲派飞机侦察,投传单劝降,轰炸扫射。战士怒火冲天,一个点射,将其中一架709号战斗机击落,穿着猎人装的两名敌飞行员也当了红军俘虏。道州奔袭的成功,扫清了红军西渡湘江的一大障碍,部队又架设了数座浮桥,并掩护中央纵队过江。如果中央纵队轻装简从,快速过渡,那么,湘江血战的损失就会小得多。只可惜,这支队伍是一支笨重庞大的队伍,此刻,正在一步一步向湘江蹒跚前进,来到江边,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过得了湘江的,等到这支部队来到湘江渡口,湘江已很难渡过了。
界首伏击与觉山恶战
刚刚占领道州的红四团突然接到了命令:中央准备在界首到凤凰咀之间强渡湘江,为掩护中央纵队过江,你团必须占领界首,日夜兼程突破湘桂路,拦阻广西军夏威1个军。道州防守周浑元部的任务,交由红一师负责。遵照这一命令,红四团征尘未洗,又飞兵奔向界首,抢先1小时占领了这个战略要地,并进行了隐蔽设伏。1小时后,夏威军大摇大摆地进入了红军伏击圈。
夏威军是广西军阀部队的主力,齐装满员,武器精良,且有熟悉地理民情之利。但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在自己的家门口遭到红军伏击。一排枪下去,敌人马上炸了营,抱头鼠窜,仓皇逃遁。界首一战,成了湘江血战的一个小小序曲。
果然,初战胜利还没有来得及庆祝,上级又命令红四团抢占全州以南的觉山,与红五团共同阻击南进之敌,掩护军委纵队渡过湘江和湘桂路。红四团匆匆将界首阵地移交红三军团六师防守,立即星夜兼程奔向觉山阵地。
觉山,北距全州15公里,南离红军控制的湘江渡口20多公里,紧靠湘桂公路边上,是扼守这条公路,防止敌人攻击红军渡江部队的咽喉要道。连绵起伏的丘陵地带,长满了疏密不匀的松树,几座孤立的山岗子,比较难守。
进攻觉山的是敌刘建绪的3个师,而我们只有一、四、五3个团,不仅武器装备差,而且弹药不足。战士长期作战,极度疲乏,又不得温饱,且伤病员很多。此时红四团团长耿飚就被疟疾折磨得走路打晃,面容消瘦,虚弱不堪。
杨成武劝他稍事休息,他说什么也不肯,带病检查各部挖工事情况,交代阻敌战法。
突然,空中传来了敌机俯冲轰炸的呼啸声,紧接着,敌人进攻部队的大炮也响了起来。顿时,火光冲天,烟尘四起,树枝乱飞,荒草着火,红军阵地被罩在一片火海之中。紧接着,敌军嚎叫着向我觉山阵地涌来。红军为节省子弹,在敌军完全进入射界后,突然开火。步枪、机关枪一齐吼叫起来,如秋风扫落叶,敌军成排倒地。怎奈敌人倒了一批又上来一批,退了一茬又上来一茬,子弹打光了,红军战士就用刺刀拚,喊杀之声山鸣谷应,阵地之上硝烟滚滚。恶战进行了整整一天,敌人死伤惨重,红军伤亡也不少。
第二天,敌军又多次发动强攻,仍被红军打退。
第三天,敌军改变了战术,正面以优势兵力兵器加强了强攻,另调大部队对觉山侧翼和背后进行了迂回包围。由于红军战士三四天未睡觉,一天多没吃饭,极度困乏,加之敌军乘夜暗作掩护,以优势兵力和火力实施冲击,红一师米花山防线被突破,美女梳头岭阵地陷落,怀中抱子岭也相继失守。红一师损失惨重,被迫撤往西南方向的水头、夏壁田一线,继续阻击敌军。
占领了米花山、美女梳头岭的刘建绪军从三面向红二师防守的夹峰岭阵地扑来,守军数连弹尽粮绝,大部壮烈牺牲,血染湘江之滨。红二师部队面临孤军奋战,被敌包围的局面,为免被敌围歼,被迫撤至珠兰铺、白沙铺构筑新的阻击线。
12月1日,战况空前惨烈。上有敌机轰炸扫射,地面有占绝对优势敌人的轮番冲锋。红三团的阵地被突破,红一、二师结合部被楔进,红三团2个营被包围,1个营突围中被打散,只能分成小股多路突围。
战斗在继续,阵地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新圩阻击
担任左翼掩护任务的红三军团红五师的十四、十五两个团在师长李天佑、政委钟赤兵的率领下,按照军委关于在新圩阻击广西军,“不惜一切代价,全力坚持3天至4天”的命令,以急行军速度向灌阳的新圩奔进,先敌到达预定阵地掩护中央纵队过江。
新圩,是扼守广西桂军进逼江岸渡口的必经之地。该处丘陵起伏,有险可守。如果放敌过了新圩,则一马平川,无险可恃。红五师两位领导指着这个地形对部下动员说:“能否守住新圩,关系到中央纵队能否过江,只要我们有一个人在,就不能让敌人过新圩!”阵地尚未构筑好,激烈的战斗就打响了。敌人先用排炮猛轰,然后夏威军的两个师轮番猛攻,小部队迂回袭击,看来,夏威决心报界首一箭之仇。
战斗进行了3天3夜,战况一天比一天严峻,形势一天比一天恶化,红五师与数倍于自己的敌军浴血苦战,伤亡惨重。
师参谋长胡震壮烈牺牲!团营连指挥员大部分阵亡!
红八军团过湘江后,仅剩1000余人!
为了保住潇水西岸阵地,留在道州阻敌周浑元部的红一师在师长李聚奎,代政委赖传珠的率领下,与国民党中央军精锐部队血战3天3夜后,又赶往觉山前线,对付薛岳的5个师的进攻。全师死伤大半。
这个时候的每一分钟,都是红军战士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当时每个红军指战员是多么希望中央纵队早一点过江,快一点过江啊!
在这长达4天的浴血奋战中,前线也不断传递着军委纵队的消息:
军委纵队到达文市!
军委纵队到达桂岩!
军委纵队正在接近湘江渡河点!
军委纵队正在渡江!
军委纵队部分渡江!
军委纵队已经渡江!
军委纵队大部越过湘桂路!
……
此刻,所有指战员心上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后卫英魂
并不是所有部队都过了湘江。有1个师确实被国民党消灭在湘江以东了,他们没有前卫师那样风光,他们的领导人永远长眠在了这条大江之滨,许多人甚至不知这个师的存在,更不要说给他们树碑立传了。
这就是红五军团第三十四师!
红五军团长期担任殿后,最苦的是他们,前面的几万人马经过时粮食已不够吃了,他们来时,什么都没有了。最惨的也是他们,白天抗敌轰炸,夜晚山区行军,掉队要收容,追击要阻截,老弱病残要照顾,庞大的搬家队伍要掩护……其惨苦情状,不可言说。
而红三十四师,则是后卫中的后卫。他们走在庞大队伍的最后头,其处境可想而知。当中央纵队渡过湘江时,红三十四师还在江东75公里处阻击追兵。当他们得到撤退命令,准备渡江时,已经陷入了敌人数万大军的重围。
全师打到弹尽粮绝,大部分人牺牲。余下300多人,在师长陈树湘和参谋长王光道率领下,眼见大军西去,湘江不可能渡过去了,于是准备反向突围,返回井冈山去!
此时遍地皆敌,突围谈何容易!古子江一战,陈师长身负重伤,在向癞子山行进途中,不幸被俘。在押解途中,陈师长抱定“为革命献出一切”的果断决心,从腹部伤口处用手绞断自己的肠子,壮烈牺牲。参谋长王光道率余部继续坚持斗争。他们转战于宁远、蓝山、江华、道县之间,发动群众,坚持对敌斗争,直到1935年冬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