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四月末,朗晴的气。这一日的黄昏似乎格外漫长,落日在地平线上久久没有落下,蓝被夕阳染成蓝紫色,西边空的云朵被肆意涂抹,像是色彩瑰丽的花朵都聚集到了一处盛放,热闹非凡。
萧衡站在阁楼上,凝视着那空,眉头紧蹙。
“这云彩甚为诡异。”一旁的萧瑀。
“据,兰儿的婚事被东宫拒了?”萧衡径直问。
萧瑀叹息一声,:“宫里内侍刚来,是长孙皇后拒的。太子就是该励精图治的时刻,侧妃一两个就够了,弄那么多干嘛。”
“她竟然干政?”萧衡冷笑。
“照理,这也不是政事,太子毕竟是她儿子。”萧瑀。
萧衡踱步回屋,在主位上坐下来,才冷冷地笑道:“毕竟妇道人家,看她办的事,为了自己的好名声,给自己两个儿子找的什么人?太子妃没啥家底,魏王妃也是门户。她还真以为长孙家向着她,向着太子与魏王?”
“那如今该如何?”萧瑀不想多这些没有意义的话,径直转了话题。
萧衡蹙眉,道:“太子与魏王这边厢拒绝联姻,就是拒绝了萧氏。如今只能看蜀王了。毕竟,他跟萧氏渊源颇深。”
“可蜀王毕竟是庶出。”萧瑀叹息。
“长孙一族先有气闷的病症。长孙氏生孩子很是危险。”萧衡眸露凶光,一边,一边狠狠地将桌边一捆竹简扔出去,重重地砸在丝质屏风上。
萧瑀纹丝不动就盘腿坐在蒲团上,很平静地:“你虽是家主,但也不要太过了。”
“你什么意思?”萧衡听到萧瑀这话,立马就横眉冷对,恶狠狠地盯着这个一直不多言语的晚辈。
“日子还长,不急于一时。如今宫中正在逐一排查,我们安插的人能不能抵挡住尚且不知,你这会儿还派人做些别的勾当,你是嫌旁人找不到由头将萧氏连根拔?”萧瑀掷地有声地反问。
“你竟敢质疑家主?”萧衡“嗖”地站起来,顺手拔出一旁架子上的长剑。
萧瑀很厌恶地扫了他一眼,道:“长老会还在。这一次,家主真的做错了。”
萧衡气得不出话来,但他能成为萧氏家主,绝不是个刚愎自用之人。他拔剑对着萧瑀良久,才问:“你方才宫中在排查?”
“是。宫里放出的消息,有人向独孤思南投毒。事情败露,陛下大怒,勒令东宫与大理寺排查所有宫人。”萧瑀缓缓地,然后又一脸严肃地问,“对于独孤家的宝藏,萧氏找寻多年。此番,宫中投毒,不是家主做的吧?”
“我疯了吗?独孤家如今就剩下这独孤思南一人了,这是唯一线索。我能将他杀了?”萧衡着,将宝剑还入鞘,总算把方才这事揭过了。
“我想也不是。”萧瑀。
“那你还问?”萧衡不悦地坐到主位上。
“就是不知谁要这样做。”萧瑀也坐了下来。
萧衡没话,自己斟了一杯酒,饮了一口,才分析:“怕是想把事情搞大的人。比如独孤思南自己,又或者想要长安名门人人自危的人。”
萧瑀一怔,随后低声问:“比如蜀王,比如杨氏阿芝?”
“也可能是太子。”萧衡意味深长。
“这个太子,我们或者还真低估了他。”萧瑀。
“目前,我们唯有静观其变。另外,入蜀中请临邛道人的事,要抓紧。”萧衡站起身来,算是简单地了近期萧氏的安排。尔后,推累了,独自离开。
萧瑀松了一口气,在原地坐了良久,才有力气爬起来,踉踉跄跄地离开。
落日如血。同样看着日落的还有长孙无忌,他站在楼台上,瞧着错落有致的长安城。落日迟迟不落下,夕阳的红让他莫名想到了战场上尸横遍野。他其实很不喜欢血腥味,但生而为人,在这世间,人不狠,站不稳。略微的仁慈,只会让亲人受累,让自己一败涂地。
“父亲,今日这落日很是诡异。”长孙冲站在父亲身后多时。
“独孤思南的事,是你的做的?”长孙无忌没有回头,只冷声询问。
“父亲,不是。”长孙冲连忙回答。
长孙无忌转身过去,冷冷地逼视着他,缓缓地:“冲儿,我还没有死。我也不止你一个孩子。”
“父亲,真不是我做的。”长孙冲只觉得汗涔涔而下。
长孙无忌略微垂眸,不再看这个生了异心的儿子。落日就在地平线上,久久不落下。瑰丽的云彩大团大团,长孙无忌看了片刻,又将目光移向那红墙的宫殿。他想到那里有他儿时的挚友,有与他相依为命的妹妹。
昔年,妹妹一心为自己;昔年,李世民与自己生死之交,不问前途命运;昔年,他们有梦想,少年英雄意气风发。
“父亲,真不是我。”身后的长孙冲见父亲沉默,汗涔涔而下,感觉头顶有大石头压着,如坐针毡。试了许久,他才好不容易又出这一句话。
长孙无忌回过神来,扫了他一眼,:“冲儿。你可知,你的祖父是最伟大的间者?”
“我听父亲过。”长孙冲战战兢兢。他真不知父亲为何要提这件事。
“作为一个伟大的间者,他必须要骨肉分离。那时,失去了你祖父庇护的我和皇后,被长孙家的人赶出去,就住在山下的一个窝棚里。没有吃的,你姑姑去摘野菜抓鱼。夜里狼叫得可怖,你姑姑和我整夜都不敢睡。”长孙无忌缓缓地起当年。
长孙冲就恭敬地站着听父亲过很多次的事情,心里一直打鼓。每当父亲拿出这些往事时,总是有着什么决定。
“后来,父亲的旧友,也就是如今的太上皇找到了我与你姑姑。我们才得已有了温饱。我与陛下自幼相识,日见旧贵族与朝廷积怨颇深。又亲自见识了下大乱,各家匪首割据,不顾百姓,挑起战端。下大乱,尸横遍野,地荒芜。肆意屠杀。冲儿,我与陛下外出,所过之处,所见皆是如此。那时,陛下斩杀了一队匪兵,将手中长剑狠狠插入地下,与我一并发誓要平定这下,还百姓太平安宁。”长孙无忌继续,“那时,真是好啊,我就是一位穷子,什么束缚也没有。我与我的挚友为着共同的理想放手干。期间,我们的周围又来了许多与我们一样有着共同理想的有志之士。”长孙无忌到这里,停了下来。
远处的落日终于坠了下去,暮色渐渐暗淡,另一种清雅的光辉渐渐明亮起来。不自觉回头瞧,月亮不知何时早就在空。
“冲儿,下好不容易太平,你瞧这长安城的万家灯火。”长孙无忌又,“我不容许任何人去破坏。”
长孙冲抿了唇,试了试,大胆了句忤逆的话:“父亲,从前是从前。如今,你的挚友已贵为子,你的妹妹已成为皇后。你要守得住你的妹妹,你的地位,难道什么都不做?难道只靠你自己么?”
长孙无忌一句话都没,只略别过头,冷眼逼视着长孙冲。
“父,父亲,冲儿只觉得如果我们不靠长孙家、不与高氏一族联合,只怕难以与那些世家大族抗衡。你瞧瞧现在,杨氏,萧氏,裴氏,韦氏,一家家跟虎狼似的。”长孙冲连忙解释。
“因此,宫里的事,是你做的?”长孙无忌冷声问。
长孙冲没有话,长孙无忌走上前,狠狠一掌打在他脸上,又狠狠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喝道:“我不止你一个儿子。”
长孙冲蜷缩成一团,长孙无忌冷冷地问:“谁做的?”
“四,四太爷。他之前一直追踪独孤氏的宝藏。当年,独孤思南被刺,丢入水塘,就是四太爷所为。尔后,四太爷挖独孤信的墓。他怕,怕会牵连长孙氏。因此——”长孙冲爬起来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
“既然知晓,为何没与我知晓?”长孙无忌询问。他真是很气愤,再怎么为长孙一族着想,也要明白谁跟他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这个儿子是不是该继承自己的位置,看来还有待考证。
“父亲,你,你进宫了。十万火急,四太爷此等事,不用劳烦。”长孙冲的声音低下去。
长孙无忌冷笑,反问:“现在,还是事吗?”
长孙冲不语,长孙无忌又是一脚踢在他肚子上,喝道:“你们连对手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就妄下断论。你在这里反省,不许吃喝,一直到明早。”
长孙无忌完,转身下楼,命人将门锁了,任何人不得入内。
尔后,他召集了长孙家各房家长来开了简短的家庭会议,将目前的情况简短地了一下。然后看着被吓傻了的四房老头子,冷笑道:“你们既然推选我为长孙一族的当家人,自然是要听我的。如今你擅作主张,派人入宫投毒伤人。此事闹大,朝廷肯定要彻查的。这事,既然是你四房所为,那此事望四房处理得干净些。东宫和大理寺的能耐,可不要低估。”
“家主,这事,这事,我四房也是为了长孙一族的前途。”死老太爷挣扎着。
“那你问问各位的意思?”长孙无忌环顾四周。这些所为的族亲,当他与妹妹无依无靠,他们冷眼旁观,甚至有人还侵吞他这一房的家产。后来,他和妹妹发达了,他们又推选他为一家之长。这些人都是利益至上,如今有危难,自然是各自保全,哪里会顾及什么兄弟情义。
长孙无忌深谙族人心性,于是一句话就将四房老太爷击溃。然而,老太爷不甘心,还喊了一句:“我,我找了你商议,你不在家。无忌,你家冲儿也同意的。”
长孙无忌脸色一沉,道:“明明是你四房做错了。难道还要拉上冲儿?或者拉上我们长房?又或者把皇后一并拉上?”
众人一听,这怎么行呢?这长孙家职位最高的就是皇后与长孙无忌了。若是牵连两人,长孙一族就算完了。于是,各房纷纷谴责四房。
“这事,就看四房怎么处理了。指不定,处理得好,还能保全四房后辈。”长孙无忌这算是给四房一个承诺。
四太爷听了,垂眸叹息,道:“四房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