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马克西米安陷入是东是西的艰难选择时,在伊比利亚,他的亲家斐迪南也正面临一个很烦恼的选择题。
塞维利亚的失败是斐迪南没有想到的。
虽然对贡萨洛十分讨厌,但斐迪南从未否认过他的军事才能,相反斐迪南始终认为贡萨洛是自己见过的最了不起的将领,甚至几乎没有之一。
可就是这么一位被他寄予厚望的将军却在塞维利亚遭遇重创。
听到这个噩耗时,斐迪南开始是怀疑的。
他并不怀疑这件事的真假,而是怀疑贡萨洛与他的敌人暗中串通演了这出戏。
可随着越来越多关于塞维利亚会战的情报送回巴利亚里多德,费迪南的不得不渐渐接受了贡萨洛的确是被那对兄妹击败了的事实。
可这又让斐迪南不禁怒火中烧,暴跳如雷。
他开始只是在私下里当着几个亲信咒骂贡萨洛的无能,到了后来他终于忍耐不住愤怒,在一次宫廷聚会上公开发表了对塞维利亚会战失败的失望,甚至很严厉的表示,他“很怀疑某些将领是否拥有足以担当重任的能力”。
这样的话让当时在场的人不禁大吃一惊,人们怎么也没想到斐迪南会如此直接的表示对贡萨洛的质疑,这让很多人暗暗琢磨国王这么说的用意是什么。
斐迪南的确很愤怒,不过他当然还没有到失去理智的地步,所以他在发表完一通对贡萨洛的不满之后,却又立刻写了封亲笔信。
在信中他依旧还是发了一通牢骚,不过字里行间却透露出依旧信任和依赖对方的意思。
斐迪南很清楚贡萨洛始终是没有把他当成自己的君主的,虽然让他恼火可也没有办法。
对他来说,只要贡萨洛能老老实实的依旧效忠卡斯蒂利亚王室就是万幸,他现在还用的着这个人,所以即便他再傲慢无礼费迪南也只能尽量忍耐。
如今的当务之急是怎么对付那对可恶的兄妹。
斐迪南现在已经感觉到了真正的威胁。
塞维利亚战役之后,卡斯蒂利亚南方的安达卢西亚的大部分差不多已经落在了那对兄妹手中。
和从未被他视为对手的唐巴维叛乱不同,那对兄妹如今已经成为了斐迪南的心头大患。
他现在发现自己之前还是小看了那对无耻的兄妹。
哥哥觊觎他女儿的王位,而妹妹则盯上了他的王冠。
而在旁人看来,这不过是两个阿斯塔玛拉与另一个阿斯塔玛拉之间的内斗。
甚至已经有人在私下里称呼这场战争为“第二次争位战争”。
这当然是斐迪南绝对不能接受的,他宣布禁止人们使用这种混淆视听的说法,更是下令严惩那些试图把一场无稽之谈的入侵合法化的别有用心之徒。
只是即便如此,斐迪南还是能感觉到在巴利亚里多德的气氛似乎正发生着某些微妙变化。
特别是在托雷多贵族议会派人来给他送信之后,斐迪南就感觉到了更强烈的阴谋气息。
让斐迪南愤怒的是,贵族议会提出以仲裁人的身份要给双方做出调停,这当然是费迪南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他知道一直躲在托雷多的那些长老们其实并不关心谁胜胜负,甚至不关心谁来当这个国王,他们唯一关心的只是自己权利是否受到损失。
可这对斐迪南来说却是绝对难以接受的。
他很清楚如果接受贵族议会的建议,那无疑就等于是默认了那个贡布雷拥有争夺王位的资格,只是这一点就绝对是斐迪南无法容忍的。
不过愤怒过后斐迪南立刻冷静下来,他认定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肮脏的交易,虽然说不出“贡布雷给了你们多少,我斐迪南出双倍”这种话,他还是立刻派出他的宫廷大臣,带着“足够的诚意”赶往托雷多。
同时,在等待托雷托消息的时候,斐迪南下令任命贡萨洛为安达卢西亚总督,全权指挥接下来的战争。
当贡萨洛接到这个任命的时候,已经是6月。
炎热夏季的痕迹在这里显得特别突出,到处都是火辣辣的,高大的棕榈树顶那一小捧树冠都不能给地面提供哪怕一点点的阴凉,每当一天最热的时候,人们都不得不躲进屋里。
因为如果是在外面露天地,或许用不了多久就会晒昏。
贡萨洛坐在一个凉棚下面,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杯撑满了冰块和水果汁的饮料,殷红的水果汁漫过了冰块的下部,让原本透明的冰块呈现截然不同的颜色。
前面空地上树着几个门型架子,每个架子上都绑着一个人。
这些人双手分开吊在门型架的两端,他们的上衣已经被扒去,露出了汗流浃背的黝黑脊背。
在院子里,还站着一群士兵,这些士兵大多衣衫褴褛,有的还光着脚。
贡萨洛脸色沉沉的看着那个背对他被吊在那里的几个人,他的目光扫过那些被头顶太阳晒得快要脱力的士兵,然后端起桌上的冰镇饮料喝了一口。
“大人,开始吗”
贡萨洛向询问的行刑官点点头,这种火热的天气,让人连话都不想说。
“开始”
随着行刑官的命令,几个同样光着膀子身材魁梧的大汉提着长长的皮鞭走了过去。
他们在距那几个人不远的地方停下来,随着行刑官的口号开始挥舞起鞭子。
“第一下”
“啪”
“第二下”
“啪”
皮鞭在空中带起一片热风,抽打到光着的脊背上,伴着被打者发出的惨叫,一道猩红的血痕立刻在后背上鼓起。
皮鞭一下下的落在受刑者的后背上,每一下都用尽全力,以至只抽打了几下之后那些大汉已经气喘吁吁。
而被打的人已经都昏迷了过去,他们的头无力的垂着,双腿软软的蜷在地上,两条胳膊依旧被绳子抻着拖着身子扯在门型架上。
“大人”行刑官走过来低声请示,
“继续,”贡萨洛不动声色的说,看到行刑官露出犹豫神态,他抬手指了指那些在太阳下汗流浃背的士兵“让他们看到这些人应该受到什么样的惩罚,我不想看到我的士兵再有逃跑事件发生。。”
“是大人。”
行刑官应了声,他跟随贡萨洛已经很久,知道在这位大人宽容仁慈的外表下,同样有着一颗冷酷无情的心。
鞭子抽打在皮肉上的声音沉闷中带着让人心惊肉跳的撕扯声响。
那是皮鞭的棱角把人肉扯开时的声音。
那几个人当中最顽强的一个也已经瘫倒下去,他被吊着双手半悬的身子随着皮鞭的抽打左右摇晃,已经发不出叫喊的喉咙里只有一声声粗闷的喘息。
终于,行刑官抬起了手臂制止了已经全身湿透,汗流浃背的行刑手们。
“把这些人送回到他们的部队,”贡萨洛冷冷的说。
他看向那些忐忑不安的士兵,站起来走到凉棚的边上。
“你们当中也许有人在抱怨,或许还有人认为我是个魔鬼,但是你们要知道,这些人是逃兵,他们抛弃的不是自己的心职责而是你们,他们把你们单独扔给了敌人。”
人群当中出现了一阵骚动,士兵们相互看着,因为不知道贡萨洛的话究竟对不对,很多人脸上露出了狐疑的神色。
“你们现在会怀疑是因为你们还活着站在这里,可这对那些已经死掉的人公平吗逃兵,就是抢走了别人可能活下去的机会。”
贡萨洛的话显然起了作用,士兵当中开始有人大声喊起来,他们向着那些被架到自己队伍面前的逃兵吐着口水,用最肮脏的词骂着他们。
而且这么干的人越来越多,一时间原本对贡萨洛的怨恨在这一刻都宣泄在了那些逃兵身上。
“派人盯着点,我可不想明天早晨在街上看到几具尸体,”贡萨洛吩咐手下“这样的天气尸体很容易造成瘟疫的。”
听到他的吩咐,站在一旁的人瞥了眼贡萨洛,他注意到将军只是担心尸体会引起瘟疫,却显然没有要制止那些士兵用私刑,这让那人已经明白了贡萨洛话里的意思。
“逃兵都该被吊死在街上。”
贡萨洛厌恶的说了句,然后才摆手让手下把那些已经站在太阳底下很长时间,一个个晒的头昏眼花的队伍带回去。
当眼前变得空荡荡之后,原本神情冷漠的贡萨洛忽然吐口气,脸上露出了难掩的疲惫。
“真没有想到有一天我的军队里也会出现逃兵。”贡萨洛喃喃的说。
“大人,这并没有什么,所有军队里都有逃兵不是吗,其实以前我们的士兵里也不少”
“可这次不一样,”贡萨洛用透着愤怒的严厉语气打断了副官的话“你也知道的不是吗,这些人不是从战场上逃走,他们是在撤退的路上开小差,这是我绝对不能允许的。”
手下默默的看着贡萨洛,所有人都很清楚贡萨洛为什么会对那几个逃兵如此愤怒。
副官说的其实没错,所有军队中都有逃兵,当初贡萨洛远征意大利初次与法军交战失败的时候,曾经出现大批士兵临阵脱逃的事件。
可即便是那样,贡萨洛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对逃兵这种行行为如此深恶痛绝。
正如贡萨洛说的那样,这次是不一样的。
在从塞维利亚撤退之后,卡斯蒂利亚军队一路向北,直到撤到科尔多瓦之后才停下来。
这些逃兵正是在退往科尔多瓦的路上逃跑的。
很显然,这些士兵已经完全被西西里军队打怕了,他们虽然在塞维利亚会战中侥幸活了下来,可似乎并不认为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就还会有那么好的运气,所以他们选择当逃兵。
这对一支军队来说,意味着士兵们已经对取胜不抱希望,而对一个将领来说,证明他的手下已经对他失去了信心。
这正是让贡萨洛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他可以容忍士兵因为胆怯临阵脱逃但却绝对不能容忍有人对他产生怀疑。
更糟糕的是,这种失败情绪一旦传开,就会如瘟疫般在军队里蔓延,到那时整个军队也许还没有再次与敌人交战,就已经一败涂地。
贡萨洛向身边的几个人望了望,这些都是跟随了他很久的手下,他们了解他也崇拜他,他给了他们渴望的荣誉,地位和财富,同样这些人也为他效过力。
现在他正面临的,是个很艰难的选择。
“大人,唐德克利亚尔骑士还在等着您。”副官在一旁低声提醒着。
贡萨洛的大下巴动了动,他当然知道唐德克利亚尔在等着他,只是现在他却并不想立刻去见他。
唐德克利亚尔骑士在塞维利亚会战中下落不明,最后一次听到他的消息,还是他正带着部队试图击败正向卡斯蒂利亚左翼进攻的西西里人。
再之后这位骑士就没了消息,就在贡萨洛以为他已经阵亡的时候,唐德克利亚尔骑士却突然回到了科尔多瓦。
跟随唐德克利亚尔骑士一起回来的并不是他的随从,而是两个西西里士兵。
这已经足以说明唐德克利亚尔之后遭遇了什么。
正因为这样,贡萨洛才不想那么快的去见唐德克利亚尔,因为他知道那样就必须面对亚历山大派来的人。
而就在之前,贡萨洛已经听说了箬莎在塞维利亚大教堂公然宣布,支持自己的哥哥成为卡斯蒂利亚国王的宣言。
贡萨洛很清楚这个宣言意味着什么。
西西里女王是在逼迫着所有卡斯蒂利亚人在选择站边
要么站在被斐迪南视为傀儡的胡安娜一边,要么选择得到西西里女王支持的罗马忒西亚公爵。
没有中间道路,更没有模糊不清,一旦选择就必须旗帜鲜明的站在其中一方。
“那个女王,很厉害。”贡萨洛忽然说了一句。
看到手下的军官们露出“的确如此”的神情,贡萨洛向着他们摇摇头“我不是说在战场上,这个她也的确很厉害,迄今为止我还没见过一个女人能像她那样指挥军队,不,应该说没见过一个能指挥军队的女人,不过我说的厉害并不是这个。”
说着贡萨洛有些疲倦的挥手让所有人都离开。
太阳已经渐渐偏西,金黄色的余晖洒在院子里,贡萨洛看着远处那几根光秃秃的行刑架,神色中透出淡淡的疲倦。
一阵脚步声传来,贡萨洛有些恼火的回过头,他想要呵斥打扰了他的人。
“您现在的样子就像头被困住的狮子,”一个男人出现在贡萨洛面前“而我是起来给你取下枷锁的。”
看着这个男人,贡萨洛不由一愣。
他认识这个人,他叫堤埃戈,是个地地道道的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