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李院长还没有查完房,就有一个人冒冒失失的闯进了他的办公室。
“院长,不,不好了……”
进来的是昨晚上一起参加了会诊的肿瘤科的小鱼医生,她身上还穿着睡衣,跑到李院长的办公室里面的时候,连脚上的医用除菌的拖鞋都跑掉了。
李院长正在看每一个病房今天的查房数据,见到小鱼医生这么冒冒失失,急忙问道:“你怎么了?”
“院长,不好了,那个孩子……”
小鱼跑得太快了,现在突然停下来说话,喘气喘个不停,断断续续的说话,李院长一听是有关那个孩子的事情,急忙问了一句:“那个孩子怎么了?”
“孩子不见了!”
小鱼逐渐平静了下来,“孩子不见了,我早上起来的时候就没有看到她,我找了一层楼都没有找到她,所有的护士都说没有看到那个孩子,院长,才四岁的孩子,应该没有那个能力自己从医院里跑出去吧。会不会是……”
其实她想说的是会不会是沈水北回来带走了孩子,但是很显然,她的话没说完,李院长心里想的,不是她想要说的。
“先调监控……”
“院长,休息室,没有监控。”
小鱼之所以找不到那个孩子,就是因为休息室没有监控,休息室周边的监控跟其距离很远,并且之间间隔的距离就是属于是一个监控盲区了,因为其中间有一个楼梯。
虽然是货梯,但是也可以通过它走出肿瘤医院。
孩子是沈水北亲手交给她的,如今孩子不见了,小鱼急的脑袋都大了,完全不知道怎么跟沈水北交差!
“那么小一个孩子,就算是走出去,也会有人看到的,你不要着急,我先去问问有没有人看到孩子。”
李院长放下手里的资料,猛的从椅子上起身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一阵抽痛。
整个人一下子的就蜷缩在了地上。
小鱼见到李院长这个样子,也吓到了,急忙上前扶住他:“院长,你,你没事吧!?”
“药,抽屉里的那瓶药,给我。”
李院长的手捂住心脏,一只手手指伸出,忍不住的往边上的桌子的抽屉的方向指过去。
小鱼急忙往抽屉里摸过去,找到了一瓶没有标签的白色瓶子。
没有等小鱼把那个药拧开送到院长面前,李院长已经一把把那瓶药抢了过去。
扭开药瓶子,他倒出了一大把的白色药粒往嘴里送去。
动作迅速得像是痛到了极点,又像是,不想让小鱼看清楚那药是什么。
但是因为他太着急了,手抖得厉害,那一把药里面,有一颗掉了出来,掉到了一边的桌子脚下。
李院长没有注意到,他直接干吞了那一把药,躺在地上喘气了好一阵,整个人都虚脱了一样的靠在一边的茶几上,豆粒一样大的汗水从他的额头上还在不断的往外冒。
小鱼急忙去接了一杯水给他,他的手端水都在颤抖,小鱼只能喂他喝下了一大杯水。
“院长,您怎么了?还有哪不舒服吗?”
小鱼其实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但是又都没有问出口,扶着院长在沙发上坐下。
“人老了,毛病也多了起来。”
一杯水下去,李院长才像是又活过来了一样,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小鱼呀,今天的事情,你不要跟别人说,我这毛病呀,是老毛病,昨天晚上太忙了,忘记吃药了,所以今早才又犯痛了。“
“但是院长,您刚才……”
其实小鱼想说的是,刚才院长那不止是像犯痛。更像是……她的那句猜测,终究是没说出口的,毕竟没有证据,她也不能随便乱说,毕竟院长是那么德高望重的一个人。
“院长,我知道了,您要不今天休息吧,我扶您下楼?”
小鱼说着,伸手要去扶院长。
却被他伸手推开了。
“不用,我去找找看那个丫头,我没事了,你不要担心我。”
李院长说话间,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没有让小鱼继续扶着自己,他迈着步子往外面走去。
小鱼坐在沙发上,看着李院长离开的背影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目光转移,落在了那桌子下面那一粒白色的药物上面。
忍不住的,她微微起身从地上捡起了那一粒白色药物。
放在手里的时候,她惊呆了。
院长竟然服用的是mdash;mdash;强烈止痛药,咖啡因片?!
而且刚才那么大剂量的服用,院长他……
小鱼目瞪口呆之下,注意到了办公室外面站着一个人。
望过去的时候,她的目光顿住了。
………………
香林别苑之中,沈水北捏着手机,浑身冒着冷汗的瘫坐在地上。
她的面前,是那个藏着很多东西的盒子。
刚才,揭开了那一张油纸之后,看清楚了那里面是什么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崩溃了。
因为那里面,竟然是毒品。
用小袋子装好,用保鲜膜一层层的密封起来的,沈水北脑子不清醒,但是也大概的数了一下,有七八袋的样子,一袋,用克来计算的话,早就超出了贩毒死刑的判刑量了,这些毒品出现在她家,让她不寒而栗。
而且那些毒品下面,是十根金条。
沈水北不是辨认金属的行家,但是即便不是行家,她也能从金条上的标号认得出来,这些金条是尚未进银行金库的东西。
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1
这些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书房里面!
沈水北的手捏着手机,掌心里面全是汗水,一瞬间的大脑空白之后。她明确的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那就是,这把钥匙,但是是爸爸妈妈专门做给哥哥的,当时这要是管得很严格,沈水北摸都摸不到,只有他们三个人有,这个装着毒品跟这些东西的盒子,如果不是哥哥的,就是爸爸妈妈的。
哥哥是缉毒警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那就是她父母藏的这些东西吗?
如果是她父母藏的,沈谓阳怎么会知道,然后把钥匙给自己?
如果不是沈谓阳还活着把钥匙给了自己?
那就是……
想到那个可能性。沈水北的脑袋里轰的一下炸开了。
里面飞过的那个想法,让她浑身不止是在冒汗了,而是在一层层的被一种莫名的恐惧给包围了。
那种恐惧支配着她的一举一动,让她动一动手指都觉得是被监视了。
“啪”一下,她盖住了那个盒子,然后快速的从盒子上面把钥匙抽了回来,沈水北觉得,这辈子,这么二十几年,她都没有像这么慌乱过,心里好像一盘沙一样的,散了。
所有的勇气。所有的坚强,都在这一刻被击溃了。
要是如果不是沈谓阳给自己的,那就只能是自己的父母给自己的,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这些东西都是他们藏的,他们身居高位,但是却做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们这么多年,以死亡的名义消失了,很可能是根本就没有死。
她无法想象,还有这样的事情存在,自己的父母根本就没有死。
这么多年,自己所受的苦难。他们就在角落里,默默的看着,看着一切发生,没有给与她任何帮助。
沈水北拿起手机,翻找着联系人列表。
翻到顾山南的电话的时候,她的手指微微的停顿了一下。
她发现她在慌乱中的时候,下意识的想要联系的人,竟然是顾山南。
什么时候开始,顾山南在她的心里,就成了一座大山一样的存在。
只是现在这座大山没了踪影,她只能把手指划到了另外一个号码上面,点下了拨通。
面对现在这种情况,她觉得自己没有能力就这样的处理好,她迫切的需要别人给她一个建议,除了联系顾山南,她另外能联系的,能立刻给自己回应的,只有向楠了。
只是那边,向楠的手机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听。
再拨打一次,还是依旧是无人接听。
沈水北挂了手机,坐在地上,呆呆的望着那已经合上了的箱子,此刻。箱子的盖子已经完完全全的跟地板吻合在了一起,锁眼很小,监控摄像头也很小,就算是掀开地毯,不进行仔细的地毯式的搜索,也完全找不到任何的破绽。
大概是打了两个电话,虽然没接通,但是沈水北的内心还是平静了一下。
她伸手,把那个绿豆一样大小的监控摄像头从地上抠了下来。
然后盖上地毯,把钥匙揣好,走出了书房。
她从别墅里面走出去的时候,在被外面的眼光照耀到的那一刻,她才觉得自己身上的那股子阴郁的气息,才完完全全的被扫掉了。
回头,她往别墅书房的那个位置看了一眼之后,心里决定了一件事儿,然后转身离开,脚步坚定,对自己内心的决定,也无比坚定。
她开车从半山小区里出来,然后下山,停在了一处路边的公共电话亭北边一千米处。
她全副武装遮住了自己脸上能看清楚她样子的地方,然后下了车,走进了电话亭里面。
用公共电话投了币,她拨通了警局的电话,然后匿名举报了香林别苑书房的木地板下面藏了毒。
那边问她的联系方式跟称呼,沈水北什么都没有回答,说完自己想要说的事情之后,她快速的挂了电话,转身离开。
她知道警察查不到她身上来的。
因为香林别苑的监控早就坏了,没有拍到她昨晚上进入别墅时候的画面,没有谁会想到,举报者是她。
她自己举报完了之后,都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这个举报电话。
她完全可以把这件事藏在心里,烂在心里。
但是她不能够。
因为她的哥哥,她的老公。都是缉毒警察,她不能给他们丢脸。
做完这件事之后,沈水北行走在路上,大夏天的十一点,已经是很热了,但是她却莫名觉得身心通透,第一次有了一种自豪感,不因为自己是沈家人而一再怀疑自己的那种自豪感。
她上了车,愉悦的哼着歌开车去了医院。
不管这毒品是谁会放在地下的,也不管到底是谁想要联系上自己,沈水北觉得她已经找清楚了自己的人生方向了,她要做个好人。这不会错的。
至少不会让她走上自己父母的老路……
在路上等红绿灯的时候,她接到了原照的电话。
电话里,原照简单明白的说清楚了来意。
“跟那个网剧的团队约好了,后天晚上京鼎轩,我们做东请吃饭,签合同。”
“好,你看着办。”
绿灯到了,沈水北单手开车,“我现在在开车,具体的你发我微信上面,我会看的。”
“你又开车去哪?你的手都伤成了那个样子了你还开车,沈水北,你不要命了呀?”
“你要再跟我叽叽歪歪的,我说不定就更不要命了!”
沈水北说完之后,意思是原照可以挂电话了。
原照本来还想再说啥的,但是想到沈水北在开车,都一瞬间的把话吞了下去,说了句给沈水北发微信之后就挂了电话。
沈水北挂电话之后没几分钟,她的车就到了医院门口。
医院门口又停车位,她在那里停了车之后,带了个口罩就快步的往肿瘤科那栋大楼走了过去。
沈水北没有想到的是,一路上,有不少的人都认出来了沈水北,还有不少她的粉丝在医院肿瘤科的门口蹲点。见到她出现就疯狂的尖叫,惹得一边真正需要安静的病人十分不满。
沈水北没有回应,找了个护士,让她组织人把那些疯狂的“粉丝”请出去。
医院是需要安静的地方,能在这里来大吵大闹要见她的粉丝,沈水北宁愿不要。
她坐了电梯去二十楼,没有在院长办公室看到李院长,却看到了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的小鱼。
“医生。”沈水北跟小鱼不太熟,觉得直接称呼她为小鱼有些不妥,但是又不知道她姓什么,所以直接叫了一句医生。
小鱼听到有人叫她,这才恍然清醒。抬头,就看到沈水北站在自己面前,急忙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沈小姐,你,你来啦?”
小鱼起身看着沈水北的视线,有些闪躲,脸色不自然,让沈水北觉得有点奇怪。
“怎么了?”沈水北问了一句,然后朝办公室看了一眼,没有看到李院长,”院长不在这里呀?”
“院长,李院长么?”
小鱼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一样。呆滞了好久才说道,“李院长,出去了。”
“去哪了呀?”
沈水北注意到了小鱼的异样,有些奇怪,“你没事吧?我看你好像……”
“我没事,没事,我科室那边还有事儿,我先走了。”
沈水北本来关切的想要问一下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或者是有什么心事,但是她还没走过去,小鱼就很慌张的用自己有事儿为借口,快步的走出了办公室。
沈水北站在原地,有些愣住。
小鱼走了不久。一个护士急急忙忙的跑到了办公室这边,很着急的要找李院长。
看到李院长没在,而是沈水北在这儿,那护士急忙伸手拉着沈水北就往外走。
“怎么了?”
沈水北担心,问了一句,她注意到了护士身上有血迹,不是很多,但是在那粉色的护士服上面,也十分的显眼了。
“沈小姐,李,李安然出事儿了,你快跟我过来看看。”
护士手上戴着的手套上面也有血,沈水北想到了,那可能是李安然的血。
“他出什么事儿了?”
李安然出血了?
是什么原因?
难道是胃癌……
“是那个小女孩儿,我只不过去配了一趟药的功夫,那小女孩儿拔了李安然的氧气管,然后看着李安然咳血也不叫人,现在有医生在那边抢救,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我来找院长……”
“什么女孩儿?!”
沈水北的心颤了一下。
“就是那个,小鱼姐带去休息室一起睡觉的那个女孩儿!那个女孩儿跟我说自己认识李安然,我以为她是个小女孩儿,就给她换上了消毒服让她进去陪一陪孩子,刚好李安然休息了,睡着了,谁知道那个女孩儿!”护士一边跑一边说,都急的要哭出来了,沈水北听到是那个女孩儿,急忙甩开护士的手,用十分的速度往病房那边跑去。
病房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的护士跟病人,都隔着玻璃窗在看里面的情况,沈水北跑过去,扒开了人群,草草的换了衣服,跑到了病房里。
病房搭起的简易手术台,几个医生正围着李安然采取急救。
沈水北站在一边,注意到了一直站在角落里的那个小女孩儿。
即便是到了现在,她依旧用那种冷到可以冻死人的目光,盯着她,然后目光移动,转到了李安然那边。
沈水北忍无可忍,上前一把抓过她的肩膀。
“你他妈到底是谁!”
这个女孩儿,她一直以为是个需要她帮助的小女孩儿,即便是她是毒贩的孩子她也觉得没什么。
但是沈水北错了,她是个毒贩的孩子,她的内心,早就被那群人洗脑了。
“爸爸说,他本来就该死。”
女孩儿没有很害怕沈水北,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那你该死吗?”
沈水北恶狠狠的瞪着那个女孩儿,一边赶过来的护士急忙要从沈水北的手里把那个孩子抢过来。
“沈小姐,她还是个孩子……”
“她做的事情,可不是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沈水北松了手,“如果李安然有事……”
“我爸爸说的,他爸妈都死了,他该死,你不能把我怎么样,我爸爸还活着,我妈妈可能会死。但是我爸爸还活着,我就不会死。”
女孩儿冷静的说出这样的一番话,让一边的护士都惊呆了。
护士目瞪口呆的看着沈水北,不懂这个女孩儿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爸爸是个毒贩!”
沈水北甩下这句话,起身,“真是大恶魔生小恶魔,蛇鼠一窝!”沈水北从来都没有这样对一个孩子过,她总觉得孩子的内心应该是纯洁无暇的,但是这个简娴娴,完全刷新了她对小孩儿的看法,对从毒贩子窝里长大的小孩儿的看法。
“院长来了!”
门口,一个护士说了一句。然后沈水北扭头,就看见一个苍老的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李院长走进来看到沈水北的时候,脚步颤了一下。
他应该是已经从护士的嘴里听到了那件事儿,就是简娴娴拔掉李安然的氧气管的事情,他的目光从沈水北身上转移到了一边的小女孩儿身上。
嘴唇动了动,终究,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病人……”
一边,正在执行抢救的医生动作集体停住了。
沈水北目光望过去,刚好那边的医生摘下口罩,回头看了李院长一眼,然后又看了沈水北一眼,惋惜摇头。
“病人大咯血的原因是胃部。肺部,食道衰竭引起的,胃部肿瘤转移,头部缺氧导致供血不足,肺部积水,失血过多,错过了最佳的抢救时机,院长,病人现在还有心跳,还有些许意识,我建议暂停抢救,让病人,安静的走吧。”
主治抢救的是上次跟沈水北握手的那个医生,是个高大的男人,此刻他浑身是血,一个男人,却哭出了声。
沈水北瘫软在了地上,全身的力气都被抽掉了一样的,脑海里空白一片,能想到的就是,李安然竟然,没了。
没有等到蒋怡回国替他治疗。
没有等到顾山南回来看他最后一眼,就这样的,要走了吗?
那边。李院长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喉头哽咽了一下。
“你们都出去吧,我陪陪他。”
李院长挪动了一下脚步,只是整个人一颤,差点摔倒。
一边的护士急忙扶住他。
“沈丫头,你也先出去,我有些事儿,要单独跟他说。”
院长这句话很奇怪。
但是沈水北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从地上爬了起来,跟着护士带着简娴娴走出了病房。
“我爸爸说了,他必须得死。”
简娴娴还在重复这句话。
“你他妈最好给我闭嘴。”
如果面前是个跟她一样大的大人,她一定一拳就过去了,但是她面前是简娴娴,一个四岁的孩子,内心却住了一只成熟的恶魔。
“发,发生了什么?”
沈水北走到门口,听到了身边幽幽的传来了一句问话声。
有气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