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熙!”辛夷猛地回头,拿嘶哑的嗓音,毫不避讳地直呼建熙公主,“我辛夷发誓!我辛夷定要取你性命,偿今日之辱!我辛夷,定要所有人血债血偿!”
一字一句,宛如泣血,振聋发聩。如同苍挥下的判笔,如同修罗拟下的战书,让所有人都乍然头皮一麻。
建熙公主浑身一抖,从心底不禁涌上股凉意。王俭更是指尖一颤,有片刻的目光涣散。
放佛那女子的话,便是上位者的宣判,容不得丝毫的质疑。
“不过是将死之人的诳语,很快就要带到地下去了。”建熙公主抚抚额头,有些不自然自己的失态,也有些恼怒自己竟被个蝼蚁唬住了。
她些些涨红了脸,唇角抽搐几番,喊出来的一个字愈发响亮了:“三!”
“好,很好,我辛夷记下了!你们也都给我记下!我辛夷到做到!此仇必报!”辛夷睚眦欲裂,目光森然,有鲜血从她攥破的掌心淌出。
一滴滴,如断珠,映红了斑斑地砖,好似地狱催命钟。
这是场放猎。人命的放猎。
这是场杀戮。游戏的杀戮。
整个现场看起来有些古怪。
王俭在悠闲的喝茶,建熙公主在数数,如同在看场妙趣横生的好戏,而四周三百禁军刀剑已待,面无表情,好似事不关己的看客。
唯独辛夷与八十余族人在疯狂地奔跑,如一群刀砍下来都还在跳动的砧上鱼,在做着最后看似绝望的挣扎。
“二!”建熙吐出了最后一个字,绽放出了胜利者的笑意,“时间快到了!北郊禁军准备!”
而此刻八十余辛氏族人,不算最后的辛夷,几乎全部跑回了府中,除了一个年仅九岁的辛府八公子,辛桦。
辛歧站在府门的另一边,焦急的催着辛桦跑快,辛桦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短腿已经累得不听使唤了。
“阿桦!”辛歧急红了眼,也顾不得自己,便要亲自出来抱辛桦回去。
然而他一只脚刚抬起,辛夷炸裂似的大喝响起:“爹爹给我回去!关上大门,死死紧闭!无论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许开门!死守府门!谁都不许出来!”
最后一个门字落下的同时,辛夷一把抱起辛桦,拿捏着力道往府门内推去,虽然会让辛桦受点伤,但总好过丢了命。
啪一声闷响,哇一声大哭。
旋即而来的,便是建熙鬼般的笑声:“一!时间到!”
“紫卿!六姑娘!”府门内的辛歧连同诸人,看着最后还没跑回来的辛夷,肝肠欲断地哭喊,辛歧更是作势就要冲出来。
“关门!不要管我!给我关门!死死地守住府门!多守住一刻,便多一线生机!关门!”辛夷也肝肠欲断的大喝,声音已然完全撕裂。
辛歧看了看身后数十族人,又看了看孤身在外的辛夷,眸底划过抹绝望的坚毅,终于轰隆一声,命人关上了府门。
那一瞬间,一道府门,划开了生死。
那一瞬间,辛夷也本能地头皮一凉。
就剩下了她一个人。千军万马中的一个人。
辛夷猛地转身回头,只看到建熙公主粲然的娇笑:“十息已过,狩猎开始。猎物要一只只杀,才有意思。否则一下子都没了,反倒无趣了。”
建熙公主顿了顿,瞧了眼王俭,见后者对她点点头,她再无丝毫顾忌,对着三百禁军扬起了手:“禁军听令!先诛杀辛夷!再给我攻破辛府,诛杀辛氏全族!”
三百刀剑同时出鞘。
辛夷瞳孔猛缩。
王俭从茶桌前起身,得意地狂笑,满脸都是狂傲的红光:“欲兴我王家,谁敢拦之!先诛辛夷,再灭全族!给老夫杀,杀,杀!”
一连三个杀字落下,杀气瞬间凝成实质,上空戾云汇集,色泛起了压抑的黑,三百柄刀光连成光海,每一个光点都是削铁若泥。
危机铺盖地而来,死亡的气息咄咄逼人,一切的一切都对准了府门前的辛夷,宛如碾压只蝼蚁,顷刻就要被踩死。
辛夷只觉得浑身热血上涌,冲荡得她灵台嗡嗡乱响,却又同时点燃了一点火星子,在她瞳仁深处点燃。
熊熊烈火,瞬间蔓延。烧红了辛夷的眼角,也烧烫了她一身的气骨。
“我辛夷发誓:若今日亡,必化为怨魂厉鬼,向王家生魂索命!若今日不死,必取李建熙人头!必诛王俭贼命!必要尔等血债血偿!”
辛夷撕裂了语调,朗声大喝,向老向阎王向棋局众生立下铮铮约定——
犯我弈者,诛!棋局无情,诛!人心肮脏,诛!万物刍狗,诛!
下棋局,我执棋落。风云尽,王者出,九州壮烈待英雄!红颜傲骨笑王侯!
辛夷猛地上前一步,掏出怀中先前的匕首,毫无畏惧地攥在了手中,就算她不曾习武,但也没有坐着等杀的道理,就算结局很可能是死,但也有一战的硬骨。
“杀我辛夷一条命,拉你王家几条命,值!”辛夷大笑朗喝一声,便要握匕杀向最先冲来的禁军。
然而这一幕,却让建熙轻蔑的大笑起来,王俭嘲讽的白眼翻上了,三百禁军见一个弱女子反抗,更是露出了自己被轻看的恼怒。
剑光如疯了的蝗虫般涌来,刀风顷刻将辛夷吞噬,眼看着几道寒光同时斩向了女子脖颈——
“这种事怎可脏了姑娘的手?待奴婢为姑娘扫清杂碎罢。”
忽的,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打断了场中激昂的杀机。
刀剑放缓,脚步凝滞。所有人下意识的寻着声音望去,然而这一望,却让所有人的心跳都放佛慢了半拍。
一名女子伫立于辛府大门檐顶上。
那大门檐顶距离地面两丈余,上瞧都得抬高脖子,平日只有辛府的厮拿梯子爬上去,清理些鸽子落下的鸟屎。
但那女子此刻就施施然伫立于檐顶,飘飘然似立于云端,迎着诸人仰望的视线,如同九霄飞下来的神仙妃子。
所有人都看愣了。光是这出场,就不似凡人也。
辛夷则是怔怔地轻道:“绿蝶?”
绿蝶噙笑点头。她忽的纵身跃下檐顶,身轻如燕,落地无声,竟是轻功已臻极致。
“婢子见过姑娘。”在所有人发懵的目光中,绿蝶从容地向辛夷一福,“奴婢当年被指给姑娘时,曾跪在姑娘面前发誓:忠心侍主,追随不弃。如今是奴婢践行诺言的时候了。”
辛夷浑身一抖。这话她记得。
然而她并没太当真。当年两人都是十岁还不到的孩童,不过是眼馋了长辈们的威仪,依葫芦画瓢玩家家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