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滚滚,火浪滔,已经刻不容缓。Ww WCOM辛夷挣扎地看看帐外,又看看繇国夫人,拳头攥得咯咯响,脚步却是一点点向门口后退去。
“紫卿呐——”眼看着辛夷就要退出营帐,繇国夫人又兀地唤了声。
这一声唤凄厉无比,含着太多欲还休,太多旧事迷惘,临到最后的诀别之音,听得辛夷心中大恸,猛地驻了脚步。
“紫卿呐。”繇国夫人又唤了声,“我从来不姓韩,从来不是什么山村孤女……我姓窦,我叫窦晗……”
窦家女,日字辈。与那“晚”字,一姓同宗,与那叫“窦晚”的女子,同胞金兰。
晗,将明也,乃为姊。晚,日将尽也,乃为妹。
明为姊,为家族安危赌上了自己的一生,为窦氏一姓献上了最美的牲祭,最终葬身火海。
日尽为妹,为那只夜枭赌上了自己的家族,最后为了他们第三个人的平生安宁,为她能够摆脱窦氏之姓,而赌上了自己的余生,到底也是流浪街头,白雪裹尸。
商道封王,熙熙竞风流。窦家有女初长成,指点孔方,激昂青蚨,金银铜钱论英雄。
然而,最后半句话辛夷并没有听清。因为几乎同时,又一块帐顶的横木哐当砸下,将那句话湮没在令人心悸的火势霹雳声中。
“什么,我没有听清……”辛夷噙泪摇头,看着火势将繇国夫人身影湮没,女子声音最后消失不见,她却连悲痛的时间都来不及。
火势愈大,卢家如虎,她必须尽快逃走。她这条以繇国夫人,一命换来的一命。
辛夷扑通声跪下,向着繇国夫人的方向重重磕了个响头,这才起身回逃,脚步匆匆再无半分凝滞。
转瞬逃出帐外,许是以为二女没有活下来的可能,四周只零星几个侍卫无聊的坐着闲聊,等火尽后进去收拾后事。
辛夷捂住口鼻,大气也不敢出,她脱下绣鞋,取下钗环,避免任何可能出的声响。就蹑手蹑脚的避过影卫视线,寻着繇国夫人所东南向的隐僻道逃去。
侍卫们正聊着当今战事,唏嘘着卢家主母的亡殁,竟是没留意辛夷的逃走,生生为后者放出了条生路。
大漠孤烟,长夜深深,戈壁滩星空璀璨。某条人烟稀少的羊肠道上,辛夷了疯般地拼命逃窜。
她赤着脚,髻凌乱,脸被浓烟熏得黑黢黢,衣衫被火星烧得褴褛,仅可避体,再加上她本就病着,浑身烧得滚烫,嘴唇却又苍白,通身不尽的狼狈落魄。
她灵台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逃。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戈壁辽阔,明月高悬,生死仅在一步间,刻刻催性命,分分黄泉划两岸。
辛夷也不知跑了多久,只顾顺着那条径,闷头不响地摆动双腿。赤足被砂砾划破,鲜血滴滴渗透进沙石里,她却感觉不到疼痛,也感觉不到疲惫,放佛大脑和四肢分成了两个部分。
大脑是空白一片,腿脚却在自己往前跑着。来自本能地追逐着生机,没有片刻的减慢或停顿。
一里,两里,三里……辛夷渐渐的看到了城郭和村落,还有路两旁间或的绿洲和河流,苍山碧树开始在视线里绵延,一条笔直宽阔的官道在戈壁中出现。
黄沙尽,绿原现,官道条条通长安。
辛夷微微一喜,脚步迈得更快了。身后拖出一线骇人的血迹。
而此处半里外,江离的脚步也是愈快了。
他身策骏马,在官道上一骑绝尘,驾驾声惊动夜色。素衫猎猎飞舞,划破陇西十里月光。
他身后还有十几匹骏马跟随,同样马蹄急促,扬起黄沙漫。四周隐隐还有破空声,那是暗中无数影卫,如夜枭神出鬼没的相随。
江离双唇紧抿,眉间笼了层寒气,看向西去的方向时,眸底那股戾气愈浓:“该死!本公子的枢台也会跟掉人!”
“公子息怒!”江离身后一匹骏马上,一名玄衣劲装的男子惶恐道,“辛姑娘被卢家劫质,枢台影卫本是跟的好好的,准备时机成熟就将辛姑娘救下。但一进入陇西地界,那卢家影卫仗着卢家对地势的熟悉,生生甩掉了枢台。毕竟,西北沙丘,变幻莫测,常年驻守陇西的卢家军最为熟悉。然而吾等枢台就……”
“放肆!”江离一声大喝,语调没有半丝温度,“枢,枢,之枢机。九州四野,莫敢不臣!难道只是个关内的山大王么!”
所有随后马匹上的男子吓得心中一凉。他们的公子很少怒,因为没有什么能出他的算计。然而当他们公子一怒,便如沉睡百年的潜龙,不醒则以,一醒便搅动九州动*荡。
那玄衣劲装的男子连忙低头行礼:“公子息怒!那日跟丢辛姑娘车架的影卫,已经自尽谢罪了!属下身为枢台影卫总教头,日后也会着重训练诸人,不仅是关内,包括西域,都要行如之枢机,为公子剑弩,号令四方!”
听了后半句,江离的脸色才些些缓和:“这就对了。今晚这条道是对的么?”
男子的语调愈恭敬:“不会有错。此后属下又派出数波影卫查探,繇国夫人身为辛姑娘的嫡亲姨母,不应该放着辛姑娘不管。如果繇国夫人一旦成事,辛姑娘逃走的路线一定是这条!”
江离看向官道尽头,眸底的焦躁腾着火苗。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这般,感觉到自己的失败了。棋公子从不输棋,他从来都是赢家。
然而卢钊生生从他眼皮子下掳走辛夷,却如一记鞭子打在他身上,让他的理智瞬时燃起了熊熊大火。
“驾——”江离狠狠一抽马鞭,马蹄儿愈急促了。
良久。那官道尽头的夜色中,忽的出现了一抹倩影,一抹太过纤弱,几乎让人忽略的倩影。
江离的心瞬间揪紧了。
“卿卿!”江离一声低喝,马鞭刷一声将马儿抽出了血痕,竟是一下出了身后的随从,当先独自往那倩影奔去。
辛夷太累了。连满脚的血伤也无法刺激她的清醒。
她连续跑了几个时辰,没有喝口水,也没有半刻的歇息,双脚本能的摆动,连知觉都没有了。她的精神都恍惚起来,却忽的听到了一声“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