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罗兰担心的情况当真发生,亚珊帝国与远东王庭的处境就完全颠倒过来,罗兰麾下这支西征军团亦将陷入今年春天帝国东征军团在远东地区所遭受的困境,被迫在“治安战”中不断失血,消磨士气,直至迎来溃退的命运。
这样的先例在地球历史上屡见不鲜,罗兰可不想重复拿破仑于1812年在莫斯科遭受的厄运。正是出于上述焦虑心理,西征军团迫近圣城特区之后就驻扎下来,除非迫不得已,罗兰不想以军事手段征服这座千年古都,相对而言,他更希望仅仅将军队作为后盾,在谈判桌上拿到自己想要的那些筹码。
就在安东尼来到前线之前,罗兰的意志甚至已经开始动摇:如果再等几天,帝国当局还不主动派人前来接洽,他就要主动向帝国当局提出和谈了。
这场战争中的双方好比正在进行一场比拼谁更大胆的游戏,激烈的心理博弈早在双方在谈判桌旁坐下之前就已经展开,首先请求谈判的一方在气势上就弱了三分,其主张的利益也将因此而受到压缩。因此,当罗兰听安东尼转达了“救国委员会”的种种主张之后,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长出一口气,总算可以结束这场形同“走钢丝”的战争了。
一六二五年九月十八日,以帝国时任内阁首相克洛德、陆军元帅西格蒙特和教廷大牧首格里高利为首的谈判代表来到远东部队司令部驻地。罗兰偕同帕维尔元帅、阿列克谢元帅以及由寇拉斯堡赶来的内阁群臣接见诸位来使,双方就在简陋的军营里围绕一张圆桌落座,正式展开停战谈判。
谈判桌上的交锋其实也是战争的延续,其激烈程度并不比真刀真枪的拼杀逊色。经过为期一周的拉锯战,到了九月二十四日上午,谈判双方初步达成三项协议:
其一,“救国委员会”代表帝国政府向远东政府首脑罗兰·寇拉斯递交降书,公开承认战败;将来废黜查理四世、拥立新君继位以后,还要由弗兰克以帝国皇帝的名义在投降书上补上亲笔签名,从而完善这份文件的合法性。
其二,亚珊圣城周边50里内划为非交战区。圣城卫戍部队即日撤离这一区域,罗兰承诺也将大部分军队以及重武器留在50里外,仅率领一个装备轻武器的近卫师(射击军第一师)进入亚珊圣城,出席受降仪式。
其三,罗兰同意“救国委员会”赎回弗兰克皇太子。帝国当局将为此支付一大笔赎金,其中包括罗兰亲自向格里高利大牧首索取的一块石板——记录传奇魔法“意外复活术”的石板。
当天傍晚,罗兰做客“远东之音”播音室,亲口向收音机前的听众们公布了上述消息。次日清晨,远东与帝国的官方报纸也相继在头版头条有选择的刊登出双方和谈取得的阶段性成果,宛如一时激起千重浪,在两国境内乃至国际社会上引发热议。
无论远东还是帝国境内,都有人对双方谈判达成的协议感到不满,然而反对派毕竟是极少数,两国绝大多数民众则对这一结果乐见其成,尤其是那些被战争机器压榨的喘不过气来的底层民众,看到新闻报道全都如释重负,满心欢喜得盼望着和平早日到来,盼望在前线服役的亲友尽快归来。
和谈公报公开发表两天后,亦即一六二五年九月二十七日,远东射击军第一师(维格拉夫师)全体官兵搭乘魔导军车,唱着雄壮嘹亮的军歌,沐浴着夕阳余晖开赴亚珊圣城,沿途路过坐落在圣城外围的诸多小镇和庄园,引来无数当地居民围观,其中也包括正在田里收割麦子的马卡罗夫夫妇和他们的小孙子米什卡。
远东大军开赴圣城的时候,帕拉丁娜正在乡间别墅独自享用晚餐,听到远处传来整齐嘹亮的军歌,不由微微动容,放下手中的刀叉,起身走到二楼阳台上,凭栏眺望歌声传来的方向。远远望去,轰鸣的军车一眼望不到尽头,在进城的公路上排成长龙。军车上坐着清一色身着黑色星质作战服、头戴钢盔、斜背“风之枪”的远东官兵,都在兴高采烈地放声歌唱,一张张年轻淳朴的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看到这些远东官兵脸上的笑容,帕拉丁娜心头酸楚,怅然若失。
虽然身在乡下,帕拉丁娜却没有放松对时局的关注,昨天晚上收到父亲的来信,在此之前也曾收听罗兰在“远东之音”发表的谈话,早已了解到帝国与远东双方达成的协议。此刻看到公路上那支士气高昂的远东部队,立刻猜到这就是《和谈公报》上所说的“远东射击军第一师”,亦即远东摄政的近卫师,此行肩负着保护远东摄政进驻圣城接受帝国当局投降的重大使命。
敌方的胜利就是己方的失败,身为一名退役军官,帕拉丁娜目睹此情此景,不由回想起自己在前线奋战的那些日日夜夜。当“救国委员会”代表帝国政府登报宣布战败投降的那一刻,她体会到的是一种近乎心碎的痛苦,那短短一则公告,表明她与无数战友付出的流血牺牲全都失去了意义,变得毫无价值。
心痛过后,帕拉丁娜的神经变得麻木,甚至产生了一丝厌世心理,只想龟缩在自己的乡下庄园里,从此不再过问政治与军事,就这样独自终老,默默无闻的死去,埋葬在这片自己深深眷恋的土地上,一块记录生卒年月的墓碑足矣——不需要什么“墓志铭”粉饰自己失败的一生。
然而此刻看到这支来自远东的军队,看到这群高唱军歌、笑容满面的“征服者”,帕拉丁娜死寂的心湖莫名的泛起涟漪,目光投向公路,出神凝望每一辆从自己视野中路过的军车,似乎有所期待。伫立许久,直到车队尽头,仍然看不到那条熟悉的身影,帕拉丁娜怅然叹息,带着满腔失望回到屋里,重又把自己的心扉关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