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号文件:绑架结束后吉莉安第六篇日记
来源:吉莉安·布莱灵顿
“你为什么称呼德亚博士为你的父亲?”第二天早上德斯汀给我带来早餐,陪我走到厕所洗漱的时候我问道。
他没有马上回答,我还以为他没听到我的问题呢。“这事我不方便说。”他终于回答。
他的措辞有点奇怪。哪有八岁小孩这样说话的啊?但我又不明白我为什么那么在意这个。反正我是不会这样说话啦。我会说:关你屁事!
“他觉得需要的时候会跟你解释,但我们都觉得在某程度上他是我们的父亲。”
“‘我们’到底是谁啊,德儿?”问完以后我突然停了下来。他又走了三步才注意到。
德斯汀转身,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他目不转睛地盯了我看了很久,起码有三十四秒(我数过)。“那快把早餐吃完。我会尽量让你看的。”他缓慢地说。他的样子有点胆怯,但很快又变得面无表情、难以触摸的样子,和妈妈生气时坚持把源源不断的话说完谁也拿她没办法的表情差不多。
我遵从了德斯汀的指示。早餐是牛油吐司和味同嚼蜡般过咸的鸡蛋,但我还是把它吃光了。姥姥老是说每餐都应该吃得很丰盛,因为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下一顿吃。牛奶比妈妈买的那种味道更浓。她喜欢买脱脂牛奶,说是对健康成长更好。
德斯汀看着我吃早餐。我觉得挺没有礼貌的,但他的样子还是有点迟钝,于是我就不敢再惹他了。
“那现在怎样?”我问道,把装早餐的托盘向他推了推。
德斯汀像刚睡醒的狗一样摇了摇身子。他的眼睛恢复了神采,也把托盘拿了起来。“我得到批准可以让你见见其他的小孩们。”
第一位要介绍给我认识的是艾登。在走廊里碰到了几位科学家,但他们都故意不理我们。一开始艾登看起来是个可爱正常的小家伙。他的皮肤很黑,头发也漂亮,黑色、卷卷的,看起来大概两岁的样子,我们拜访的时候他一直都在笑。他的牙齿白到我想如果关掉灯的话应该会发亮。但待久了有点怪怪的感觉,后来更怪。
“艾登,快来见见我们走失的姐姐。”德斯汀说。
“走失?我从来……”
“这事先别提。”德斯汀从嘴角挤出话来。他的注意力集中在我们面前的男孩身上。
“灰!”艾登喊道。他爬起来,张开双手开始向我冲过来,好像想和我拥抱似的。
我不记得我有动过,但大概有吧,因为接着那小伙子就用烫热的双手围住我的脖子了,真的是这么做的。感觉好像艾登发烧发得很厉害。我身体开始麻木起来,但他却越抓越紧,我的脖子开始疼了。艾登的双手感觉像是姥姥刚从微波炉里拿出来的热敷垫。但接着他突然放手,我也放手了。他继续玩他的玩具,一些我从没见过,类似积木的东西。
“他说什么?”我问德斯汀,虽然字眼是听得很清楚。我站起来的时候才猛然发现自己跪了下来拥抱艾登。“我不明白他说什么。”
“你以后就会明白的。”德斯汀说。
我对德斯汀的神秘开始感到非常厌倦,但正要跟他用非言语的方式表达的时候有人在我肩膀上轻轻敲了一下。
我转身以后向上看到一个高个子的男孩。他大概比我大几岁吧,不过他这样的高度也可以比我大好多岁。金色的头发和漂亮的蓝眼睛,比我的眼睛还深色一点,站姿有点僵硬,感觉好像马上要正步走到哪里似的。他的眼珠很少移动,好像要把整个世界吸进眼帘。我几乎忘了说话,结果只说了句:“大概是吧。”
“我的名字是瓦力克。意思是……”
“现在还不能跟他说。”德斯汀插嘴说。“要考验她。”
“这样。”瓦力克说着,身子往后靠了一点。“好吧,那就再见了。”他向我点点头,然后和他来时一样快速离去。
我记得当时想:这些人真奇怪。
德斯汀笑了笑,用空着手指了一下大门。我明白了他的意思,跟着他离开。
“你干嘛不把托盘放下来呢?”我问。
“喔,对喔,托盘。”德斯汀傻傻地望着托盘,含糊地说。
这些人是不是有病啊?我那一刻想着。
接着大家都没有说话,一路尴尬。我终于说:“感觉好像在做梦,但不能从梦里醒来。”其实是有点抱怨,但我的确是这样的感受。
德斯汀没回答。离开房间以后他右拐走到下一道门。“这是女生的房间。如果你呆得比预期要久的话也可能会搬过来。”
他的话令我有点担心,但我没有说出来,因此听到了开锁的声音。如果德斯汀刚才那句话只是有点可怕的话,那锁门这是事简直就是太恐怖了。我突然紧张起来,“为什么要把她们锁起来?”
“为了安全。”德斯汀简洁地回答。这是什么意思嘛。
住在里面的两名女生,马莉亚和纳蒂亚,和我的岁数差不多。我今年十二岁,马莉亚可能比我小一岁的样子,纳蒂亚可能大一岁。我们走进房间的那一刻她们就站起来了。马莉亚比我矮一点,比纳蒂亚矮很多,纳蒂亚比我起码高一个头。
“你好!”马莉亚在德斯汀介绍我之后说。她的声音和巧克力布丁一样浓郁但又和羽毛一样温柔。她把一句招呼拖得长长的方式有点奇怪,没有带任何表情。
我看不出来她见到我是否高兴。“嗨!”我直觉地回答,因为不回答不礼貌。
“别理她。快进来,快进来。我们很高兴认识你!”纳蒂亚愉快地说。她的声音让我想起来我特别想射死的那种鸟,就是在我睡觉的时候开心地叫的那种。“父亲提起过你今天早上会来。不过其实你晚点来会更好,这样我就有时间好好梳头。”
我站在那,不知说什么好。
马莉亚向我走过来,把我双手握得紧紧的。她黑溜溜的眼珠直视着我的眼睛,说:“没事。”
她说话的时候带给我一种奇怪、安静的感觉。那种感觉在她松手之后蒸发了,在那种感觉消失的时候我感到疲倦和失望。
“这是她的天赋。”纳蒂亚说,一副我一定听得懂的口吻。说话的语气好像这种能力很特别似的。“我们每个都有一、两种。我的是……”
“父亲让我们……”
“别老是打断别人说话。”我骂道。我怒气冲冲地望着德斯汀。“这样没礼貌。”
“你看不出来她现在情绪低落吗?”纳蒂亚问德斯汀。“她不明白的话是不会配合的。”
一般来讲我很讨厌别人在我面前说我,但这次呢,有人想解答我的疑问我实在太开心了。“我不明白的话不会配合!”我几乎想尖叫。
赶快给我说点有用的话!
德斯汀皱了皱眉头,表情又变得空白。
我好希望他不再面露这种表情,有点吓人。
“好吧,但就讲一点点好了。”德斯汀说。“我们不能影响实验。”
“太棒了!”纳蒂亚说,仿佛这是最好的消息似的。“我们应该先坐下来。”
“我们没多少时间。”德斯汀说。“十分钟过后就开始实验了,而且我们还要去见米奇欧。”
“傻瓜,把他叫来不就行了吗?”纳蒂亚说,仿佛德斯汀自己应该想到这个点子似的。“还有,把托盘拿走。”
德斯汀的表情透露了他并没有想过这样安排。他眉头皱得更深,耸了耸肩膀,把托盘放到椅子上,接着又拿起来,然后气冲冲地离开。
“别让他影响你的情绪。”纳蒂亚说。她坐了在双层床的低层,拍了拍她旁边的空位。
我对这些奇怪的小孩已经感到厌倦了,但又不知道能做什么,于是就坐在她旁边。马莉亚坐了在地上,离我双脚不远。她又静静地拉起我的右手开始握紧。我再次感受到了平静。
“我们不是奇怪,是特别。”马莉亚说。她声音微弱得我几乎没听见,听起来很伤感。
“有时候我们被称呼为‘德亚的小孩’。”是纳蒂亚的声音。
“是谁这么叫?”我问。
“那些科学家们。”马莉亚回答。
“我们都是奇迹。”纳蒂亚说着,她说话的速度加快了。
“姥姥也是经常这样说,但我不确定她是不是同样的意思。”
“如果父亲想的话,会跟你透露更多我的故事。但我可以说的就是我本来不应该这么健康。我有一种病,叫镰刀型红血球病。就是我的基因的复制……”她停了下来,大概是看到我迷惑的表情吧。她一边的嘴角抽动了几秒钟,仿佛在努力思考似的,接着说:“基因就是给你身体的指示。这个你能懂吗?”
一般来说,有人这样问我的话我会生气,但她的语气太善良了,我就点了点头。
“我的基因会指示我的身体制造正常的血细胞和一些形状奇怪的血细胞。正常的血细胞是圆的,是可以携带氧气的,但镰刀型的呢,就是奇怪形状的那种,会出毛病。他们不携氧,而且比正常的细胞早死,也容易堵塞血管。”纳蒂亚听起来很聪明,但讲话的速度还是太快。
“那你是怎么好起来的啊?”我问。
“父亲的科学家团队发明了一种新的纳米技术,一个会清理坏细胞和鼓励身体制造正常细胞的微型机器。”
“就像《阿诺特克传奇》里的微型机器?”我满带怀疑地问。我觉得有人发明了可以控制人脑等等的微型机器而不拿出来卖有些匪夷所思。故事情节就是环绕知产权纠纷,里面的角色们老是为了争夺神乎其神的机器而吵架。我蛮喜欢那些故事的,但这都是想象啦。
纳蒂亚微笑地点头。“嗯,就像阿诺特克一样,只不过这种机器的功能相对有限。我每个礼拜会注射一次。小机器会捕获坏细胞和制造好细胞。有些负责捕获,有些负责制造。可以说有两种小机器吧。”
“你觉得这样OK吗?”我边问边向房间的大门挥手。
结果是马莉亚回答。“我们只知道这种生活。”
房门又解锁打开。德斯汀走了进来,握着一名亚裔男孩的手。男孩看起来比艾登大一点点。
“父亲想见你。”德斯汀对我说。他望了望身边的小男孩,男孩嘴里含着握紧的拳头。“这是米奇欧。”
我突然喘不过气来。我在遗失儿童的告示里见过这名小男孩,名字是李凯尔,三岁。最后一次有人见到他是三个月以前,和她母亲,二十四岁的李美在一起。仔细思考回想起那张小告示,我意识到妈妈我也见过,就是在走进艾登的房间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