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蒙蒙的灰色大楼若隐若现地闪烁着。它们上上下下地蹦,样子非常让人难堪。
它们是什么大楼?
它们干嘛用的?它们让她想到了什么?
你突然毫无准备地出现在一个不同的世界,这里有不同的文化,对生命有不同的基本假设,而且还有无聊到不可思议,毫无意义的建筑物。在这种情况下,你真的很难闹明白自己看见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大楼上的天空是一种冰冷而充满敌意的黑色。离太阳这么远,星星本该是些亮的炫目的光点,但事实上它们却被厚厚的大防护泡搞的模糊不清,暗淡无光。
崔茜卡把带子倒回到开头。
她知道里头肯定有些什么古怪。
好吧,其实大概一百万样东西都有些古怪,但有一样在不停地困扰她,可她就是拿不准那究竟是什么。
她一面打了个哈欠。
趁倒带的时间她把编辑台上积累的聚苯乙烯咖啡杯收拢,丢进了垃圾桶里。
这是位于soho的一间视频制作公司,崔茜卡正坐在一个小制作间里。她往门上贴满了“请勿打扰”的标记,还告诉接线员,任何电话都不要接进来。起初这是为了保护她的独家新闻,现在则是保护她自己的面子。
她要把带子从头到尾再看一遍。如果她还能忍受的话。或许在某个地方会快进一点点。
现在大约是星期一下午四点,她稍微有点恶心反胃的感觉。她试着寻找引起这感觉的原因,但候选人实在太多。
首先,这一切都发生在连夜从纽约飞回来之后。红眼航班。从来都要命的很,那东西。
然后,在自家草坪上被外星人搭讪,接着又飞到了鲁伯特。这种事情上她经验不足,没法判断它是不是也从来都要命的很,但她绝对敢跟人打赌,时常飞往鲁伯特的人准会骂娘。杂志上经常刊登那种压力图。丢掉工作,五十点压力值。离婚或者换发型之类,七十五点。迄今还没人提到在自己家草坪上被外星人搭讪,接着又飞到鲁伯特去,但她确信这总该值个几十点吧。
其实她本身倒不是特别有压力。事实上应该说是无聊之极。反正至少不比横穿大西洋那一趟更让她紧张,而且花的时间也差不多,大约玩了7个钟头。
这总该让人吃惊了吧?飞到太阳系的边缘地带,花的时间却跟人飞到纽约一样,这说明他们的飞船里肯定有些没人听说过的超级棒的推进装置。她问了问自己的东道主,而他们也表示同意,认为它确实不错。
“可它是怎么运作的?”她兴奋地问。那是在旅程的开始阶段,当时她整个人都还挺兴奋的。
她找到那一段,把它重复播放。那些格里布隆人——他们就管自己叫这个——正礼貌得向她演示自己要按哪个钮才能让飞船起飞。
“没错,但它依据的是什么原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从摄像机背后传来。
“哦,你是指比方说偏差驱动器之类的?”他们问。
“对,”崔茜卡坚持不懈,“到底是什么?”
“跟那东西差不远。”他们说。
“比方说。”
“偏差驱动器,光子驱动器,诸如此类的。你得问飞行工程师才知道。”
“谁是飞船工程师?”
“我们不知道,我们全都得了失忆症,你看到的。”
“哦,对了。”崔茜卡的声音有些虚弱,“你们的确提到过。呃,那么,你们究竟是怎么得上失忆症的?”
“我们不知道。”他们耐心地说。
“因为你们得了失忆症。”崔茜卡阴沉的附和道。
“你想看电视吗?路还长。我们看电视。我们喜欢这个。”
所有这些迷人的东西都在带子上,问题是这东西没法拿出去播放。首先,所有的图像质量都很差。崔茜卡也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她觉得大概是因为格里布隆人对光线的反应和地球人稍有不同,而且周围又有好多紫外线搞乱。画面上总有特别浓密的干扰和雪花。没准跟那个他们谁都半点也不懂的偏差驱动器有什么关系。
因此,总的来说,她的带子上就是一堆有点瘦有点褪色的人排排坐看电视。她还把摄影机镜头对准了座位旁一个特别小的观察孔,拍到星星有些拖拽的效果。挺漂亮。她知道那是真的,但如果是造假的话,这番景象不过就需要个三四分钟。
最后她决定还是把珍贵的带子留着到了鲁伯特再用,于是她干脆坐下来跟他们一起看电视,甚至还打了会瞌睡。
这么说来,一部分恶心的感觉应该源于这次飞行。她在一艘科技超高的外星飞船上待了那么久,结果大部分时间都在重播的《风流医生俏护士》和《美国警花》跟前打瞌睡。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当然她还照了几张照片,可等回地球洗出来却发现,里头没有一张清楚的。
另一部分恶心的感觉多半来自降落。至少降落的时候颇富戏剧性,让人汗毛倒竖。飞船掠过一片漆黑阴沉的大地,这地方跟母星的光和热的差别实在大得让人绝望,地表活像是弃儿心理上的伤疤。
灯光射透冻结的黑暗,指引着飞船,某个山洞似的东西似乎张开了嘴,迎接小飞船进入。
不幸的是,由于他们接近洞口的角度以及飞船表面观察孔的深度,崔茜卡的摄影机没法从正面拍下任何画面,她把这部分快进过去。
摄影机的镜头直指着太阳。
这对摄影机通常非常不好。不过既然太阳是在约莫三分之一个十亿英里之外,所以机器并没有受到任何损伤。事实上根本没有拍下多少东西,只在画面中央有个小光点,压根看不出那究竟是什么。无数恒星中的一颗,仅此而已。
崔茜卡按下“快进”。
啊,这儿,接下来的部分相当有希望。他们走下飞船,来到了一栋灰色的巨大建筑,模样活像个机库,这显然是外星科技的特大规模运用。巨大的灰色建筑物矗立在深色的有机玻璃泡泡保护下——这些也就是她在带子结尾看到的那些楼。她在鲁伯特待了几个钟头,离开时又拍了些它们的画面,就在她重新登上飞船准备回家之前。这些录像让她想起了什么来着?
恩,别的不说,它们最先让她想到的绝对是电影布景——过去的二十年里,差不多每部低成本科幻片都是这模样。当然了,它们的体积要大得多,可在电视上看来实在是又假又俗气。除了画面质量,她还要对付意料之外的重力作用。鲁伯特的重力比地球上低许多,崔茜卡尴尬地发现,自己很难不让摄像机非常业余地晃来晃去。由于这种种原因,画面上根本看不清任何细节。
接着是首领走上前来迎接她,满脸笑容地向她伸出一只手。
他就叫这个。首领。
格里布隆人都没名字,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想不出任何名字来。崔茜卡还发现,他们中的好些人本来想借用地球电视节目里的人名,可这些人刚开始管对方叫鲍伯和查克,深埋在他们文化潜意识中的某些残渣就开始发难,这些从遥远的家乡一路跟过来的小东西突然钻出来,告诉他们这样不对,真的不行。
首领的模样跟其他人没什么差别。或许稍微没那么瘦。他告诉崔茜卡自己是她的超级粉丝,还说他多么喜欢她的节目,她能来鲁伯特做客他是多么高兴,每个人都多么期待她的到来,他多么希望旅途还算愉快等等等等。她完全觉察不出任何他可能身为什么星球大使之类的迹象。
真的,现在从带子上看,他其实就是穿着戏服化了个妆,站在堆不怎么样的布景跟前,而且那布景还不怎么稳当,稍微靠上去恐怕都会出问题。
崔茜卡呆坐着紧盯着屏幕,双手支着脸,大惑不解似的摇着脑袋。
太可怕了。
可怕的不仅仅是这一段,她很清楚接下来还有什么。接下来,首领问她飞了那么久会不会有点饿,或许她愿意一起简单吃点东西,他们可以一面进餐一面讨论。
她还记得当时是怎么想的!
外星食物!
她该怎么应付?
真的吃下去吗?他们有没有餐巾纸之类的,让她可以把东西吐出来?会不会出现各式各样的免疫问题?
最后她发现自己要吃的是汉堡包。
她不单发现食物竟然是汉堡包,这些汉堡包还显然是在微波炉里重新加热过的麦当劳。崔茜卡之所有认定它们是麦当劳,不仅仅是因为它们的模样,也不仅仅根据它们的气味,关键还在于它们的聚苯乙烯盒子,上面印满了“麦当劳”几个大字。
“吃吧!好好享受!”首领说,“为了我们尊敬的客人,再好的食物也不为过!”
饭桌设在他的房间里,崔茜卡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眼神及其迷茫,几乎接近恐惧。但她还是把它们全拍了下来。
房间里有一张水床,一组数码音响。还有一个那种桌面上常见的玻璃摆设,高高的,用电照明,看起来里头好像漂着许许多多大个精子,墙上盖满了天鹅绒。
首领懒洋洋地靠在一张棕色灯芯绒靠垫上,往自己嘴里喷了些口气清新剂。
崔茜卡突然害怕起来。据她所知,她离地球比自古以来的任何一个人都要远,而且还跟一个懒洋洋地靠在一张灯芯绒靠垫上,往自己嘴里喷口气清新剂的外星人呆在一起。
她不想说错一个字,她不想吓着他,可有些事情她必须知道。
“你们怎么……从哪儿……弄到这些的?”她紧张兮兮地指了指满屋的陈设。
“装饰品?”首领问,“你喜欢吗?它们非常深奥。我们是个深奥的种族,我们格里布隆人。我们购买深奥的耐用消费品……邮购。”
崔茜卡用出奇缓慢的速度点头。
“邮购……”她说。
首领咯咯笑了。是那种黑巧克力一样柔滑的笑声,非常让人安心。
“你认为他们会把货送到这儿来?不!哈哈!我们在新罕布什尔州安排了一个特别的邮政信箱。我们定期去取货。哈哈!”他挺放松地靠回自己的靠垫,伸手拿了根热过的薯条,轻轻咬着一头,嘴上划过一个开心的微笑。
崔茜卡能感觉到自己的脑袋冒起了一点点泡泡。她继续往下拍。
“你们怎么,恩,呃,那什么买这些奇妙的……东西呢?”
首领又咯咯笑起来。
“万国宝通银行。”他若无其事的耸耸肩。
崔茜卡再次缓缓点头,他知道宝通的顾客精英政策,信用卡基本上是见人就发。
“那这些呢?”她举起他给自己的汉堡包。
“这容易。”首领说,“我们排队。”
有一次,崔茜卡感到一股凉意顺着脊柱往下流动……她意识到首领的答案实在很能说明问题。
崔茜卡再次按下快进。这里头半点有用的东西也没有。全是噩梦般的空洞无物。她自己造假都比这更有说服力。
她看着这糟糕到无望的带子,又一阵恶心的感激爬满了全身;慢慢地她越来越惊恐,她开始意识到这肯定就是答案。
她肯定是……
她晃晃脑袋试着振作起来。
往东飞了一整晚……为了熬过去而吃的安眠药。为了让安眠药动起来而喝的伏特加。
还有什么?好吧。还有十七年的执念。那个长了两个脑袋的迷人男子,其中一个头伪装成笼子里的鹦鹉,在派对上本来想钓她,可后来等得不耐烦于是坐着飞船飞到另一个星球去了。这年头从没真正跑来烦过她,但现在似乎突然显示出好多好多让人困扰的特征。从没想到过,整整十七年。
她把拳头塞进自己嘴里。
她需要看医生。
再加上埃里克喋喋不休地说什么外星人的飞船降落到了她的草坪上。在那之前……纽约实在是,唔,非常的热,充满压力。高涨的希望和苦涩的失望。还有那占星术什么的。
她肯定是精神崩溃了。
就是这个。她精疲力尽时精神崩溃,回家之后不久就开始幻想。整个故事都是黄粱一梦。一个失去了自己生活和历史的外星种族,困在我们太阳系的边远哨所,用我们的文化垃圾来填补他们的文化空缺。哈!这是大自然在告诉她,她该赶紧往一家高收费的医疗机构报到了。
她病得非常严重。她又看了眼被自己干掉的大杯咖啡,发现数量相当可观,同时还意识到自己的呼吸是多么沉重,多么缓慢。
对于任何问题,她告诉自己,意识到它的存在都是解决它的一部分。她开始控制呼吸。她已经阻止了自己。她看出了自己的问题。现在她正从那不论什么精神悬崖上往后退。她开始冷静下来,冷静,冷静。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她觉得自己的呼吸已经平稳下来,于是再次睁开眼睛。
那这盘带子又是从哪儿来的?
它还在放着。
好吧,这是伪造的。
她自己伪造的,就这么回事。
伪造这盘带子的人肯定是她,因为音轨上到处都是她的声音,不停地提问题。时不时的,在一段拍摄结束后她会把摄像机放下,然后带子上就会出现自己的脚,脚上穿着她自己的鞋子。她伪造了这盘带子,可她不记得自己这么干过,也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干。
看着晃来晃去,满是雪花的屏幕,崔西卡的呼吸又乱了。
她肯定还在幻想。
她甩甩头,想摆脱这感觉。她不记得伪造了这盘显然是伪造的带子。另一方面,她似乎又的确有一些跟伪造的内容非常相似的记忆。她困惑,迷茫,恍恍惚惚地继续往下看。
在她的臆想中,名叫首领的那个人向她询问了许多关于占星术的问题。她的回答得体又镇定。只有她自己才能察觉,其实在心底,她正越来越慌张。
首领按了一个钮,一堵暗紫色天鹅绒墙壁划开,露出一大片平板电视监视器。
每一个监视器上都显示着万花筒般的图像:几秒钟的比赛画面,几秒钟的警匪片,几秒钟的超市货仓的安全录像,几秒钟的某人度假的家庭录像,几秒钟性,几秒钟新闻,几秒钟喜剧。首领显然对这一切非常自豪,他像个指挥家一样挥动双手,嘴里继续着自己彻头彻尾的胡言乱语。
他又一挥手,监视器上的图像全部消失,它们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屏幕,显示出太阳系的所有行星,背景则是各星座的恒星。画面完全是静止的。
“我们拥有伟大的技术,”首领说到,“无论是计算,宇宙三角学还是三维航行微积分上。伟大的技术,非常,非常伟大的技术,只不过我们失去了它们。这太糟了。我们喜欢这些技术,可它们却走了。它们就在这宇宙里的什么地方,在飞驰,带着我们的名字以及我们的故乡和爱人的详细资料。请你,”他挥手让她坐到计算机地控制台前边,“用你的技术帮我们。”
接下来,崔茜卡自然是赶紧把摄像机放在三脚架上,好把这整个情况录下来。然后她自己也走进镜头里,镇定自若地在巨大的计算机屏幕前坐下,花了几分钟熟悉界面,然后就顺顺溜溜地,非常专业地开始装模作样,假装她真晓得哪怕一丁点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事实上根本没那么难。
毕竟,她是受过正规训练的数学家和天体物理学家,又是个经验老道的电视主播,不管这些年来她忘了多少科学,凭虚张声势都能补的绰绰有余。
她用的那台计算机非常先进,无疑说明格里布隆人的文明比如今这种真空状态所显示的要高级,精致很多。靠了它帮忙,崔茜卡修修补补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搞出了个大致能用的太阳系模型。
它倒并不特别精确什么的,但看起来不错。行星们都在各自轨道上打转,总的来说跟实际的情形差得还不算太远,而且你可以从太阳系里的任何位置——基本上吧——观察整个虚拟宇宙大钟的动作,你可以从地球上看,你可以从火星看,等等等等。你可以从鲁伯特的地表上看,崔茜卡对自己的本事大为赞赏,但同时也很欣赏自己使用的计算机系统,要是用地球上的计算机工作站,搞这玩意编程就得花上一年左右。
完成之后,首领走到她身后观赏,对她的成就十分高兴和满意。
“很好,”他说,“那么现在,我希望请你演示一下,如何使用你刚才设计的系统来为我翻译这本书的信息。”
他静静地把一本书放在她跟前。
那是盖尔·安德鲁斯的《你和你的星座》。
崔茜卡又停下带子。
眼下她真是天旋地转了。那种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的感觉已经消退,但并没给她脑袋里留下任何更容易,更清楚的概念。
她把椅子从编辑台往后一推,开始琢磨现在如何是好。许多年前她之所有放弃天文学研究,是因为她确定无疑地知道,自己遇上了来自另一个星球的生物。在一个派对上,而且她还确定无疑地知道,把这事说出去她准会变成一个大笑话。可她怎么可能一边研究宇宙天体学一边又对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宇宙天体发现缄口不言?她没有别的选择,她离开了。
现在她转作媒体,而相同的事情再次发生。
她有一卷录影带,一卷实实在在的录影带,里面拍下了自从,自从,好吧,自从一切开始以来最最惊爆的故事:在我们自己的太阳系最遥远的那颗行星上,竟然存在着一个被遗忘的外星文明的前哨站。
她抓到了故事。
她去了现场。
她看到了一切。
看在上帝的份上她也有录影带为证。
并且,如果这东西给人看她就会变成个大笑话。
她怎么可能证明里面的任何东西?这连考虑的价值都没有,无论从哪个见鬼的角度看,这整件事都是场噩梦。她的脑袋开始突突直跳。
她包里带了些阿司匹林,于是走出编辑工作室,到走廊尽头找饮水机。她吞下阿司匹林,又喝了好几杯水。
这地方似乎相当安静。通常都有不少人在这儿忙忙碌碌的,连个人影都瞧不见实在有点不合情理。她把头探进自己隔壁的工作室,里头也是空空如也。
没准是他在阻止人家打扰上太过极端了。“请勿打扰。”告示上写着,“连想都别想,我才不管是什么事情,走开。我忙着呢!”
她回到自己的工作室,发现电话分机的信号灯正闪着,不知道这东西已经亮了多久。
“哈罗?”她对前台说。
“哦,麦克米伦小姐,真高兴你终于打来了,每个人都在找你,你的电视公司。他们都快绝望了。你能给他们打个电话吗?”
“你为什么没把他们转过来?”崔茜卡问。
“你说过任何人的电话都不听,你说我甚至不能承认你在这里。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刚才上来给你带个信,可……”
“好吧。”崔茜卡暗暗诅咒自己。她给自己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
“崔茜卡!真他妈要命你他妈到底在哪儿?”
“在编辑……”
“可他们说……”
“我知道。怎么了?”
“怎么了?只不过是艘该死的外星飞船!”
“什么?在哪儿?”
“摄政王公园。银色的大家伙。带了只鸟的姑娘,她说英语还朝人丢石头而且想要人修她的表,快去快去。”
崔茜卡瞪着它。
那不是格里布隆人的飞船。倒不是说她突然就成了异星飞船专家,但这是个光滑美丽的银白色物体,体积约莫跟大洋上的游艇差不多,形状也跟它最为相似。此外,格里布隆那艘垮了一半的大飞船,结构活像是战舰上的炮塔,炮塔。那些灰黑色的大楼也是那副模样,而且最奇怪的是,等她回到机库,搭上格里布隆的飞船准备返回地球时,还看见它们移动了。就在崔茜卡钻出出租车,跑去和自己的小组会合时,这些事情在她脑子里一闪而过。
“那姑娘在哪儿?”她喊道,免得声音被直升飞机和警笛盖过。
“那儿!”制片人喊回来,录音师赶过来给她别上无限耳麦,“她说她父母是来自这儿的什么平行位面什么的,还有她拿了她父亲的表,还有……我不知道。我能告诉你什么?做好准备。问她从外层空间来什么感受。”
“多谢了,特德。”崔茜卡喃喃地说。她检查过麦克风有没有别好,还跟录音师试了试音,然后深吸一口气,把头发往后一甩,切换到她的专业主播形象,在她熟悉的领域,崔茜卡准备好了应付一切。
至少,几乎是一切。
她转身寻找外星姑娘的身影。那一位肯定就是了,狂乱的头发,狂乱的眼睛。那姑娘向她转过身来,然后瞪大眼睛。
“妈妈!”她尖叫道,并且开始朝崔茜卡扔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