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虽然心中有了猜测,但这一问被孟轲证实之后,心中仍然惊讶万分。
果然是老子!
孟轲遇到的是老子!是道德天尊!太上老君!
这不重要,太上老君将孟轲移至自己的界中,十有八九是为了证道,这与自己无关。
重要的是,他为何将自己收入了界中,老君目的何在?
发现如来将对自己不利,保护自己?
如放入丹炉中操练一般,让自己本领更强?
发现自己有异于他人,存心试探?
悟空猜测了许多想法,无一答案。而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种裸露在人前的感觉。当初在如来掌心之时,悟空无论移到何处,总能感觉到头上便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自己,而此刻,得知这界的主人竟是太上老君后,这种感觉更强。
太上老君在中虽然貌似性情恬淡、与世无争甚至软弱可欺,但是,悟空绝不相信一个位列三清的人物会是等闲之辈,一个青牛精下界便能令诸多神仙束手无策,说不准还有多少神仙妖怪兴风作浪是出自他的授意。
悟空强压住翻涌的心潮,面色如常,仍与孟轲道:“如何说这是迷了心窍,难不成孟老有了后悔之意?”
孟轲叹了一口气道:“上仙,听你话头,你已知这人是谁,我亦知这人是谁。早知是他,我怎会立此赌约?”孟轲乃是大儒,求学一事,与仙家问道并无二致,亦是心如磐石。然他自被移至界内的那一刻,便知那曾与自己讲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而又具备如此不可思议神通之人,便是那传说中的太上老君,一颗争胜之心已弱了许多。再加上在此地饥一顿饱一顿,又有虎力大仙三人搅扰,又有欺心国多年以来难改的积恶陋习,孟轲那颗求道之心几近消亡,哪还管什么输赢,只愿自己早日能出了此处便好。
悟空笑道:“须知人有上下,道无高低,若坚信己道,岂能因势强而退?”
孟轲听悟空语出不俗,眼睛一亮,道:“若上仙不嫌,稍后你我回草舍长谈,可好?”悟空自然点头应许。
悟空施展胎化易形之术有些时候了,只觉体内法力飞快流逝,他眉头一皱,此刻若现出本身,恐怕孟轲心中生碍。
他看了看虎力大仙三人,忽地想起一事,便厉声喝道:“你三个,将头抬起,我还有一问,若答得好,我便放了尔等,若答得不妥,便全杀了!”
这三人忙抬起头眼睁睁看着悟空,连眼睛都不敢眨。
悟空道:“此天地间并无丝毫造化,尔等如何补充法力?速速讲来!”
鹿力大仙心中一动,原来这上仙是初来乍到的,居然连这都不知。既如此,他便是坐吃山空,待他法力耗尽,自然不是我等对手,到那时再擒他不迟。他忙道:“回上仙,我等靠凡人积累造化。”
“一派胡言,这里有多少凡人,尔等又要修行又要施展神通,哪里能够?看打!”悟空亮出金箍棒,只在鹿力大仙腿上轻轻一敲。
鹿力大仙哪里躲得过,一声惨叫,断骨之痛如何能忍?羊力大仙急忙匍匐爬了几步:“上仙饶饶饶命,上上仙,饶饶命。我等其实,还还,还有一法。”
悟空听他说得吃力,便一指虎力大仙:“你来说!”
虎力大仙见鹿力大仙惨状,忙道:“上仙误会,我兄弟他刚才尚未说完,除了靠凡人积累造化外,还有一个诵经法可生造化,造化一生,自然法力不愁。”
悟空问道:“诵经法?我怎没听过,诵的是何经?”
虎力大仙自怀里取出一个金丝小囊,小心翼翼取出其中一张帛书,递给悟空道:“便是此经,我兄弟三人修行,皆是靠着此段道经,绝无虚言。”
悟空接过金丝小囊,料这三人也不敢撒谎,便道:“滚吧!”
这三人如获大赦,虎力羊力二人搀起鹿力大仙,也不敢施展神通,一步一步下了高台。
孟轲道:“上仙请移步寒舍一叙。”
二人回到镇中,孟轲的宅子与其他人所住并无不同,是一座矮檐土屋,倒是宽敞得很。
屋内桌椅案几俱全,打造得还算精致。
孟轲打开柜子,自下厨间烧水,片刻工夫便为悟空泡了一杯香茶。
悟空一喜,此间居然有茶,他端起陶杯,轻轻啜了一口,竟是从未尝过的异香。孟轲道:“此间土地除五谷之外,其余皆生长旺盛,品级上乘,可真是怪了。”
悟空又饮了一口,咂咂嘴巴:“民以食为天。”
孟轲点点头:“这绝品好茶,却不敢多饮,唯恐腹中饥饿。今日得上仙相助,得了许多白米,却敢多饮几杯了。”
悟空见孟轲举杯时一副若醉若痴的模样,心中莫名又生出一番凄凉。
悟空问道:“此地除了那三个道人来过,可还见过其他异常人物?”
孟轲道:“没有,食不果腹,便同镇中人都少有来往,莫说其他州府了。”
悟空问道:“还有其他州府?距此多远?”
孟轲道:“也是听人说的,据说远在百里之外。这欺心国方圆也有千里,要我教化千里之内百姓,怕是此生无望了。”
悟空笑道:“不急,不急。”
孟轲忽道:“你说异常人物,我倒想起,有一猢狲,被众人打得断了气,尸身却无影无踪,这也算一桩怪事了。”
悟空笑道:“你适才说此界是教化之地,绝无杀戮出现,为何这猢狲又被打死?”
孟轲道:“绝无杀戮,乃是指人,那猢狲虽能言能行,通了人性,却总归是只畜生,岂能一概而论?”
悟空听了心中颇不舒服,却也不与孟轲争辩,又问道:“若有杀戮,便当如何?”
孟轲一怔:“相传若有人一旦对同类动了杀心,便有‘禁杀’之声在耳边响起,他若仍旧不改,便立遭重惩。我从未动过杀意,也不知是真是假。”
悟空点了点头,他回想起通风曾和他说过,阵法之道中,有一种名曰禁制,乃是凌驾于阵法之上的约束之术。听孟轲说,这“禁杀”便似是一道统管此界的禁制。这类禁制应该不止一个,那五谷难生恐怕也是禁制之一。
孟轲问悟空道:“你因何入此界?”
悟空道:“我也不知,只稀里糊涂便进来了。”
孟轲叹了一口气:“此地度日如年,我已不知自己进来多久了。”
悟空道:“来的日久,可曾听过有人出去过?”
孟轲摇摇头:“没有。不过旁人如何出去我不知,我自己却知道该如何出去。”
悟空道:“可是将这欺心国教化成仁义之国?”
“正是!”他喝了一口茶,接着道,“我初来时踌躇满志,以为天下事在人为,而现在,嘿嘿,却已再无昔年胸怀。”
悟空笑道:“此事不难。”
孟轲又惊又喜:“莫非上仙……”
悟空道:“你且放宽心,待我睡上一觉再与你详谈。”
孟轲疑道:“此界没有白日黑夜,根本无须入睡,也不知疲倦的。”
悟空哈哈一笑:“任他无乾坤,我胸中存日月。”说罢毫不客气,入了内室便倒在了床上。
孟轲尚自坐在这咀嚼这句“任他无乾坤,我胸中存日月”,时而面露喜色,时而凝神深思,时而满面愁容……
悟空哪里是去睡觉,自然是体内法力消耗过多,想要寻个地方打坐,寻找那收拢造化之术。他打开虎力大仙给他的金丝小囊。将这帛书展开,这帛书上密密麻麻写着的蝇头小篆,幸亏悟空目力极强,否则难以辨清。
帛书顶上写着三个稍大的字——《玄珠录》,是一卷少有人知的道学经文。“十方诸法,并可言得。所言诸法,并是虚妄;其不言之法,亦对此妄……”悟空依照上面文字默念起来,虽不甚明其意,却也觉得自己丹田处淡紫色造化光团微微旋转起来。他心中甚喜,看来虎力大仙果然没骗自己,既然有了生造化之术,自己便可自由施展神通,没有了后顾之忧。
不过造化虽生,却极为缓慢,悟空念了半个时辰,法力只恢复了一丝,心下烦躁,便将这帛书扔在一边。
他心思一动,既然读经能生造化,何不读那试试。于是他盘膝而坐,屏息凝神,心中默念起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一念不要紧,便觉这造化光团如陀螺般飞转,造化增长之速竟远胜过在花果山水帘洞中。悟空忽地明白,此界乃是老君之界,读他的在此事半功倍,那自然暗合了造此界之大道。
如此增长修为的绝佳机会怎可错过?悟空再不想其他,只在此潜心修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