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茜终于回过神来。当她准备站起来时,黄色t恤的年轻男子向她伸出手。
年轻男子身后站着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到三十多岁的女人,她也是被绑架到仓库的其中一人。
那个女人和茜眼神交会时,行了一礼说:“谢谢你。”三个人一起回到仓库前。
“你真厉害。”茜一边走,一边对年轻男子说道。
“我以前学过空手道。”年轻男子用单手擦着额头的汗,“你刚才在桌子那里干嘛?”
茜把自己离家出走时遭到绑架,男人说只要测试合格就可以活命,所以就在那里接受测试的事告诉了他。
“是吗?他们到底是谁?”
年轻男子不悦地嘟囔着。他是在打工的回家路上,看到有人在绑架小孩子,上前阻止,结果自己反而遭到绑架。
仓库前的地上,一个五岁左右的男孩眼神空洞地坐在那里。
一想到这孩子也因此得救,茜不禁感到一丝欣慰。
包括茜在内,总共只有四个人从虎口逃生。
他们各自自我介绍:黄色t恤的年轻男子叫早田浩司,是大学二年级的学生;那个女人自我介绍说,她叫菅原惠理。
茜其实曾经看过惠理。她就是几个月前,从诗织家回来的路上看到的那个围着神奇围巾的女人。
还有那个五岁的男孩。虽然对他说话,但他只是睁大眼睛,不发一语。
“这里是哪里?”早田浩司不知所措地轻声问道。
菅原惠理抱着双臂,沉默不语。仓库前有两辆车子,都是四轮驱动车,分别是鸟羽和毛线帽男人的车子。
早田浩司从钥匙串中找到钥匙后,坐在驾驶座上,茜则坐在副驾驶座的座椅上。
“我们马上去报警。”早田对她说。
“嗯,好。”茜浑身无力地回答。
“他们在干嘛?”听到早田的嘟囔,茜转头看着车外。菅原惠理和沉默的孩子怔怔地站在车外。
早田打开车窗:“怎么了?我们要回去,请你们坐后面。”
菅原惠理摇摇头:“请不要管我们。”
早田皱起眉头:“为什么?”
“我和这孩子不回东京,不,是不回日本,我们要去其他的地方。”
早田开口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闭上嘴,什么都没说,他在思考到底要不要丢下他们,茜下了车。
“你们该不会要去怨城吧?”
惠理脸上扫过一层阴霾。茜知道自己猜对了。
“那个男人……鸟羽说自己是怨城的人……怨城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个嘛,”惠理轻轻叹了一口气,“照理说,以我的立场应该隐瞒这件事。稳城是地名,是这个草原前方的一个城镇。”
早田也下了车。惠理的表情十分严肃。
“其实我也来自稳城,啊,当然,我和鸟羽他们是不同的。”
三个人陷入尴尬的气氛。
茜重新观察着菅原惠理。上次看到她围着那块神奇围巾的时候,她感受到一种神秘的异国情调,如今她身上没有围那块布料,而是穿着米色长裤、黑色开襟衫和球鞋,右耳戴着耳环,感觉就是随处可见的平凡女人,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奇怪团体的成员,反而更像是对血拼、约会乐在其中的女大学生或是粉领族。
不过既然曾经一起被绑架,茜还是希望她和自己站在同一阵线。
早田问:“那是什么?宗教团体吗?还是秘密结社?”
惠理摇着头。
“你们不需要知道,总之我会开另一辆车前往稳城……”
“那怎么行?”早田嘟着嘴说,“请你解释一下?我已经被搞糊涂了。”
茜也很想了解其中的缘由。
惠理用无奈的语气说:“好,那我就告诉你们吧。”
三个人走进仓库前的小屋,拿出椅子坐了下来,沉默男孩也跟了进来,坐在地上。
惠理开始说明稳城的情况。那是位于草原遥远的前方、一个与世隔绝的城镇,但所谓与世隔绝,并不是和外界完全没有交流。除了稳城会派人秘密造访日本以外,也有人秘密从日本进入稳城。
“鸟羽——他的本名叫鸟羽木乃其,几十年前就从稳城来到俗世。我来俗世也是为了调查他。”
“调查?调查他什么?”
“从稳城派来俗世的人必须严格遵守稳城的规定,绝对不能为非作歹,违反规定者必须遭到惩罚。鸟羽木乃其原本是负责监督的人,一旦稳城人来到俗世胡作非为,他就会进行处罚,没想到他自己却利用这种权限为所欲为,根本不遵守规定。消息传到稳城,所以稳城才派我来进行调查。”
“结果证实他的确像传闻中所说的。”
茜说道,惠理颔首。
“我曾经提出警告,没想到反而被他控制自由,他不仅像传闻中所说的那么过分,甚至已经变本加厉。所以既然我活了下来,无论如何都要回去稳城,报告这次事情的原委。”
“辛苦你了,”早田浩司说:“稳城没有电话吗?”
惠理轻声回答说:“没有,所以我要赶快回去。”
“那这个孩子呢?”
“他在这里已经没有家人了。他的家人涉嫌私自转卖稳城生产的布料,他父亲是稳城人,原本他有父母和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但被鸟羽……”
惠理说不下去了。
早田压低嗓门问:“被他杀了吗?”
惠理点点头。
男孩仍然坐在地上,凝望着半空。
“只有他侥幸活了下来。”
“是吗……真是心狠手辣,所以……呃,所以你要带他回去吗?”
“这孩子虽然是在东京出生的,但他父亲是稳城人,所以现在的情况就像是,住在日本的美国人在日本发生空难,全家人因此丧命,而美国人的亲戚把唯一活着的孩子接回美国的道理是一样的。”
“也对啦!不过,虽然这么说对你有点不好意思,但我的感觉却像是躲在偏僻地区的可疑宗教团体的信徒掳走了不懂事的小孩子。”
早田如此反驳,但他的话很无力。
“算了,反正那两个家伙都死了,他们在你们那里也算是罪犯吧?基本上,已经和我们没关系了吧?以后不会再来找麻烦了吧?”
惠理低下头。
茜和早田静静等待她的回答,但显然是难以据实以告的问题。
过了一会儿,惠理终于回答说:
“鸟羽木乃其应该还没死。”
果然不出所料。茜想到这里,觉得心情十分恶劣。
“稳城不会派刺客追杀你们,但鸟羽木乃其会怎么做就不得而知了。他应该会在一年后或是三年后在某个地方复活,据目前所知,鸟羽之前至少已经死过两次了,两次都复活了。稳城会紧急采取应变措施,但你们也要格外小心。”
“要怎么小心?”早田烦躁地晃着身体。
“怨城是不是怨念的怨?”
“不,是平稳的稳,是一个很祥和的地方。”
茜想起那个字。
稳。好意外,她一直以为是“怨”。
“是吗?我相信那里应该是像魔界村那样的地方。”
听到早田的嘀咕,惠理皱起眉头。
“那里只是生活步调很悠闲的乡下地方,那里或许有一些风俗习惯,但每个地方都应该有吧,鸟羽木乃其是例外中的例外。”
“那我也要去稳城。”
茜突如其来地提出这个要求。
惠理和早田同时看着茜。
“你说什么?”
“啊,但我测试没通过,好像不能去吧?”
“怎么可能?这种事要视情况而定。”
“如果可以,我想去稳城。请你带我走。”
“你不回东京吗?”
早田莫名其妙地偏着头,但茜是认真的。
住在自己家里的时候,差点死在沙智子手上。沙智子因为没有杀死她,才会委托鸟羽木乃其暗杀自己。
平静的生活已经结束了,自己失去了归宿。
“那个家伙不是还会出现吗?如果我还留在这里,恐怕早晚会被他杀了。”
菅原惠理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茜。
“稳城不是让你观光旅行的地方?一旦踏进稳城的大门,就再也无法回来这里了,必须做好一辈子当稳城人的心理准备……”
“没关系。”茜说道。
她并没有做好一辈子当稳城居民的心理准备,但菅原惠理也是稳城人,却顺利来到这里。那个木工叔叔虽然被杀死了,但如果真的想回来,一定会有方法的。
“早田先生,那你呢?”茜问道。
早田浩司愁眉不展地摇头。
“我不必了。我经过重考才好不容易进了大学,我才不想去那种地方,反正那里应该不会有冲水马桶,我要回家,要对那个家伙以牙还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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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和早田浩司在仓库前道别。早田直到最后一刻都提醒茜,最好还是不要去,那里绝对不会有好事。
他的车子扬长而去,一行人目送着车子驶向建筑物的方向。
“真的没问题吗?”
菅原惠理向茜确认道。
“你可能会后悔喔,你最好还是回家吧!我可以送你到城市的入口。”
“不用了,我离家出走的原因是因为我妈差点把我杀了。反正,稳城不是一个好地方吗?不是你的故乡吗?”
惠理突然笑了起来。
“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你知道这已经是你们现实的地理中不存在的特殊地方吗?”
茜颔首。高天原。这是穿过现实世界的异世界大草原。
“我的故乡在遥远的前方,那里既没有电话、也没有电视、更没有车子,不能看电影,也没有便利商店。”
“但不会有人想杀我。”
听茜这么说,惠理叹了一口气。
“也许吧,不过,这或许是最重要的事。”
对茜来说,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就算是全新的世界,西班牙和冲绳也一样。既然这样,就轰轰烈烈地离家出走,也许这个选择会使自己失去大部分的人生,却也可以因此得到另一部分的人生。
“没问题,我做好了心理准备。”茜露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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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把仓库旁的小屋内所有能派上用场的东西全都装上车子,其中有装了汽油的十公升汽油罐、米、油、简易瓦斯炉、锅子,以及少许的速食食品、装了饮用水的大塑胶桶、来福枪、手枪。
“虽然我们可以先回日本一趟,但只要四、五天就可以到达稳城,所以这些东西已经足够了。”
准备就绪后,惠理、茜和沉默的男孩三人坐上剩下的那一辆四轮驱动车出发了。
车子从下午一直开到天黑,奔驰在平原上。茜和惠理在车内聊着彼此的事。茜告诉惠理,曾经在公园旁的路上看过她。
“是吗?我们真有缘分。”
“那时候你围了一块漂亮的布。那块布呢?”
“那是稳城的布,稳城没有其他像样的产业,那时候我才刚到这里不久,觉得和这里的衣服很配,所以围在身上。如果这么引人注目,那以后要小心。”
惠理用自嘲的口吻谈起稳城有多么不文明。
“来自外面的人或许很难适应,但基本上稳城的人都是好人,希望你不要因为那个变态凶手就认定稳城是个不好的地方。”
遭到灭门的男孩仍然不发一语,在后座睡着了。
天黑以后,车子停了下来。他们用简易瓦斯炉煮了泡面。
“不知道早田先生是不是顺利回到东京了?”
茜不经意地问道,惠理说:“没问题,他可以回去原来的世界。他回到原来世界的那一刻,他所经过的那道门和草原都会消失,他没有那种能力,所以无法独自走回这个世界。即使他去报警说:‘我被绑架了,在一个像草原的地方差点被人杀害’,也没有人查得到这个地方。”
“如果鸟羽木乃其复活呢?”
“按照鸟羽的个性,应该会去找他。他这个人阴险毒辣,我们必须赶快采取应付措施。稳城虽然是一个小城市,但经过这一次事件之后,就可以和他断绝关系。”
“谁和他断绝关系?”
“稳城啊!不管是谁,只要被自己的故乡舍弃,就会很痛苦,尤其对稳城人来说更是如此,鸟羽木乃其应该也无法忍受孤立的滋味。对了,那个叫早田的大学生,是不是很奇怪啊?”
茜偏头思考着。早田浩司奇怪吗?他只是有个性而已。
“小茜,如果身为日本人的你不觉得他怪,那应该就不奇怪吧。”
茜心想,一定是因为早田说稳城是可疑的宗教团体、魔界村,还说没有冲水马桶,所以惠理才会不高兴。
惠理突然说道:“我应该得了思乡病吧,日本固然很好玩,但我迫不及待想要回去稳城。”
惠理说,这是她第五次来日本:“到稳城后,我会带你四处参观。”
翌日,因为沿途土石坍塌,车子颠簸得十分严重,他们从一大早就不停地前进,中途加了车上的备用油。接近傍晚时,车子发出异常的声音,天色暗下来时,车子就抛锚了。
对会修车的人来说,或许只是很常见的小故障而已,但茜对车子一窍不通,惠理只会开车,对修车也毫无概念。虽然有汽油,但车子还是动不了。
他们下了车,开始准备晚餐。最后决定第二天开始徒步前进。
“要走多久?”
“从这里开始,差不多要走四天左右。”
听到惠理的回答,茜突然不安起来。
没想到行程比想像中艰难,这不是事先做好规划的露营,也没有帐篷和睡袋,无论是粮食还是饮用水,都无法充足供应三个人的三餐。
“没有地图,你也知道路吗?”
“没问题,这是一种本能。我们在沿途一定可以找到水,虽然可能会有猛兽,但遇到的机率不大,况且我们手上有枪。”
惠理露出苦笑:“真让人伤脑筋,我还以为可以开久一点呢。”
翌日,太阳还没露脸,他们就出发上路了。
前面出现一座岩山,坡度更陡了,必须不时攀爬前进,这种时候,茜就会牵起男孩的手。男孩仍然沉默不语。
真的没问题吗?茜内心愈来愈怀疑,但眼前也只能相信惠理。当初是自己硬说要跟来的,所以没资格抱怨。
再说都已经走到这里了,只能继续往前走。
爬到岩山山顶后,终于开始出现比较像样的路。
惠理断雷道,应该没有问题。
“徒步的话,走这座山是捷径,只要越过这座山,接下来的路就很好走了。前面有一幢老旧的建筑,我们稳城的人都把那里当成休息站,只要走到那里就可以安心了,一起加油吧。”
天色突然变阴沉,也下起了雨,天空闪电交加,雷声隆隆。
三个人走在悬崖旁。
“我讨厌打雷。”惠理小声说道。男孩突然拉着茜的手,双眼露出恐惧的眼神,他一定也讨厌雷。
“惠理姐,我们找个地方躲雨吧。”
“好,我们回去刚才经过的隧道。”
前面有一条沿着悬崖形成的天然小路,但狭窄的路面在十几公尺外就转弯了,看不到前面的路况。
悬崖下有强风吹来,这条小路顶多只有一步的宽度。
雨愈下愈大。
“不过,也许前面也有躲雨的地方,就不用往回走了。我去前面看看。”
没想到这句话竟然成为惠理的临终遗言。
她在小路上走了几步,岩石就劈哩啪啦地崩塌了。
并不是十分严重的土石流,但几块像棒球大小的石头从斜坡滚落。
“危险!”茜大叫起来。
惠理惊讶地回头。一颗石头击中她的脑袋。
惠理向后一仰,重心不稳,消失在悬崖下。
茜折返原路,跑到悬崖下。惠理已经死了,她的头转向不自然的角度,倒在血泊中。
茜整个人陷入失神状态。
必须把她埋葬好。茜虽然闪过这个念头,却没有这分体力,时间也不允许,更没有可以挖掘泥土的铲子。
她只能在雨中,带着行李离开。
找到岩石隧道后,茜和男孩依偎在一起等待雨停。
惠理在小路失足的情景一次又一次在脑海中浮现。
惠理好不容易从仓库里死里逃生,终于可以回到故乡了。茜想到这或许是鸟羽木乃其的诅咒造成的,便惊慌不已,浑身抖个不停。
这只是偶然,惠理只是运气不好,才会被山上滚落的石头击中。
茜告诉自己。
在胆怯、悲伤之前,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必须立刻决定。
以后该怎么办?
从荒野走回东京吗?还是就算惠理已经死了。仍然要继续寻找她隐密的故乡?
这个问题不需要思考,只能放弃,准备回东京。雨在两个小时后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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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下刚才攀爬的岩山时,茜渐渐搞不清楚之前是否走过这条路,还是走到另一条路去了。每当遇到岔路时,就本能地选择比较宽敞的路,但这是根据潜意识中“经常有人走动的路比较宽,早晚会通往柏油路”此般常识判断的,在这片杳无人烟的原野上,根本无法派上用场。
首先要回到车子抛锚的地方。
虽然车子已经无法开动了,但可以根据车子的位置,判断出东京的大致方向。对完全搞不清楚方向的目前来说,这是头等大事。
平原、岩山、羊肠小径,灌木丛、树林、原野、倾倒的树木,以及不同于刚才那座岩山的另一座岩山。岩石隧道、原野、枯木、一大片的波斯菊。
没看到车子,眼前的风景愈来愈陌生。
茜意识到自己迷路了,这里不可能有救兵,不久之后,自己和这名男孩曝尸荒野的机率相当高。
茜和男孩继续走着,既然停下脚步无法带来任何希望,继续走就成为唯一的选择。
他们又饥又渴。
原野一望无际。视野不时变得模糊。可能没有指望了。
“姐姐。”男孩突然开了口。茜惊讶地看着男孩。
遇到男孩后,这是他第一次开口。男孩全家遭到惨杀,令他暂时失去了语雷能力。
“这是哪里?”男孩讶异地看着茜。
“这里是——”茜手足无措,因为她也毫无头绪,“我也不知道耶,你会说话吗?”
“嗯?”男孩露出纳闷的表情,好像听不懂她的问题。
他不是假装的,茜心想,他真的搞不清楚状况,不知道自己之前一直没有说话,更不知道刚才是第一次开口。
“要去哪里?”男孩应该听不懂“迷路”这个字眼吧。
茜露出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说:“我们在找水。”一旦说出口,她才恍然大悟。
没错,原来我在找水,对,要赶快找到水。
“别担心,跟我来。”茜拉着男孩的手。
不一会儿,他们就发现一条小河,茜喜出望外,觉得简直就是上天在指引她。
她洗完脸,喝着水,男孩也模仿她的动作。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贤也。”男孩轻声回答,接着问了奇怪的问题:“姐姐是姐姐吗?”
贤也不安地等待茜的回答。
茜不禁想起,听说被杀害的家人中好像有一个姐姐,这么说他刚才是在问她“姐姐,你是我的姐姐”的意思吗?这个孩子年纪还很小,可能因为受到打击导致记忆混乱吧。
“嗯,算是吧。”茜露出微笑。
暂时就当作是这么一回事吧。如果处理得不好,或许会让他再度封闭自己。
贤也握着茜的手,把身体靠了过来。茜抚摸着他的头发。
茜突然想到:“他只能依靠我。我是他唯一的依靠。”
如果没有我,他就会死,绝对会死。他会陷入绝望,对身处何处一无所知,即使活命的机会就在一旁的草丛里,他也不会发现,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茜抱着贤也的头。而且,我也一样。他也是我唯一的依靠。
明明彼此没有血缘关系,明明自己从来没有想要弟弟,明明觉得自己过着无趣的人生,内心深处几乎快要放弃了,但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如今,我竟然觉得要抓住任何可能性,努力活下去,还想保护这个孩子。
太不可思议了。
贤也躺在草上睡着了。
茜坐在他旁边发呆。
再努力看看。
茜仰望天空,用念力祈祷。
风灵鸟,快降临吧。
秋天的天空中飘着几朵云。
她叹了一口气,果然不行,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
一阵强风吹来,有什么东西落在茜的肩头。
虽然没有重量,却可以清晰感受到黑漆漆的东西落在肩头,感受到一股全身发颤的力量。
她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体温稍微上升。
好强大的力量,宛如站在一片没有尽头的巨大海浪上。
脑海中响起一个年龄不详的女人声音。
(我还没向你道谢,因为你的勇气,我终于摆脱了他。)
茜倒吸了一口气,这不就是在鸟羽肩上的鸟吗?
(你不要害怕,我是来帮你的。)
风灵鸟用格外开朗的声音继续说道。
(我的喉咙……干干的。只要那条锁链存在,我就无法摆脱他,幸亏你出手相救。先不谈这个,你迷路了吗?)
茜回答说,是。不管是稳城还是东京都可以,她想要回到人多的地方。
(两个地方都很远,沿着这条小河逆流而上,有一个山泉。今天半夜会有牛车队经过那里,他们应该要去稳城。)
(他们是谁?)
(是穿越世界的商队,他们从既不是稳城、也不是东京的其他地方来到这里,这个广阔的大原野通往各个不同的世界。他们不是坏人,所以你可以向他们求救,和他们同行。)
(谢谢你。)
(其他还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的吗?)
(没有,没有了。)
(你准备和那家伙对抗吧?)
那家伙,当然是指鸟羽木乃其。风灵鸟也认为他会复活。
(不知道耶。)
茜不想和他对抗,也不想和他有任何牵扯。
(是吗……至少不是现在,关键时刻我会助你一臂之力。我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关在名叫鸟羽木乃其的大牢里整整一百年,承受他的酷刑,总之我对他恨之入骨,他的敌人都是我的朋友,下次他再出现,我要让他再也无法复活。)
(他不是不会死吗?)
(我也不会死,所以在这点上和他一样,况且他是因为我的关系才具备这种不死的能力。好了,先不谈这个,你还有其他的要求吗?)
茜瞥了一眼趴在地上睡觉的贤也。
(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请说吧。)
(如果我有什么三长两短,可不可以请你照顾这个孩子?)
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惠理在临死前的五秒钟,应该也没有预料到自己会命丧黄泉。
如果今天晚上可以顺利和前往稳城的牛车队会合,应该可以暂时得救。然而,了解目前情况的人只有自己,如果自己在晚上之前因为什么意外状况死了,贤也会不知如何是好。
或许风灵鸟觉得这个请求很过分,但万一自己发生了意外,希望风灵鸟可以把贤也带去商人那里。
(如果他陷入困境时……可不可以请你……)
(没问题。)风灵鸟缓缓回答道。
(以后如果这个男孩陷入困境,我会协助他……那就保重了,祝你们一路顺风。)
随着啪、啪翅膀拍动的声音,巨大的物体轻轻离开茜的身体。
茜想起之前自己曾经觉得“伊藤诗织没办法做到,但我可以留住风灵鸟”的想法,不禁苦笑了起来。
现在茜终于知道,不管任何人都不可能留住那股巨大的力量,风灵鸟必须在天空中展翅飞翔。
如果勉强留下,将会造成可怕的结果。就好像即使监禁圣诞老人,也不可能每天都有数不完的礼物一样,鸟羽木乃其犯下了天下大忌。
黄昏的时候,男孩在草原上醒来。
“姐姐……太好了,我还担心,如果你不见了怎么办。”
“贤也,你在胡说什么啊。”
茜露出微笑。
“草原的神在协助我,所以你不用担心。快起来赶路吧,你走得动吗?”
没问题,风向变了。
身上还残留着些许鸟的力量。虽然面临最糟糕的情况,但茜感到十分舒畅而愉快。
傍晚的风吹过原野。
未来就在前方,一定要解除诅咒,好好地活下去。她的心情从来不曾如此轻松。
“贤也。”茜叫着男孩的名字,男孩抬头看着世界上唯一的守护者。
“如果遇到困难,记得呼叫。”
“呼叫谁?”
“天空中的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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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鸟飞舞起来,地面的一切都变成脚下的一点。
风鸟在云海的乐园愈疗创伤。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然而时光流逝对风鸟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天空没有时间这种东西,一切都按照自然规律流逝,无法留下任何东西,一千年前和一千年后的天空是一样的。
在精灵群众的三万公尺的山脉中,风鸟听到呼唤自己的声音,正确地说,那不是呼叫自己的声音,而是祈祷求救的声音。
声音来自远方的地面。
风鸟改变方向,开始下降。
她记得和恩人——那个少女之间的约定。
她看到脚下的城市,愈来愈清晰,愈来愈大,那里有废墟、山丘、海洋、森林和田园,还有一个古都。
稳城。
她穿越云层,飞向声音的主人。是一个男孩。
当风鸟如约降临在男孩身上时,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灿烂的泉水。少年就像一潭清澈的泉水,发出五光十色的光芒。
很好,风鸟感到十分兴奋。水质合格,健康而清洁,不过她必须先确认泉底有什么。
她向泉水中张望,有某些东西沉积在意识底部的淤泥中,感觉一团黑暗。他的年纪这么小,竟然有这种东西,实在太罕见了。到底是什么东西造成那团黑暗?
必须小心那片黑暗,因为不久之前,才经历过惨痛的经验,必须睁大眼睛看清楚。
那个恶魔,曾经是和这个孩子一样的男孩。
然而,只有最初的两年,那个恶魔还不是恶魔。那时的他是一个体弱多病、个性别扭的孩子,所以自己才会想要帮助他,也实际帮助了他。
没想到那家伙诡计多端,泪流满面地苦苦哀求,骗自己答应充满谎言的约定,结果自己就被一条锁链绑住了。
那个家伙的泉水渐渐发黑、混浊,终于变成了一潭黑暗的泉水。
自己几乎失去了意识,身体的机能完全被剥夺,做为恶魔的一部分,度过了遥遥无期的漫长岁月,目睹了不计其数的虐杀和人间地狱。
我知道。风鸟想道。我知道这孩子的黑暗是怎么来的。
有一家人。
母亲有着一双和这个孩子很像的眼睛,还有一个激愤的年轻人冲了过来,应该是这个小男孩的哥哥吧?父亲的双手从肩膀被砍了下来,以双膝跪在地上,看起来像是小男孩姐姐的女孩瘫坐在地上尖叫着。那家伙露出发自内心的喜悦表情,戏谵地进行杀戮行为,让即将死亡的双亲目睹儿女的死状,而且乐在其中。
在他最后拧断了母亲的脖子后——
他沿着走廊走到和室,打开壁橱,发现这个小男孩蹲在那里浑身发抖。
他发现自己搞错了先后顺序,而感到一丝失望,即使现在杀了吓得发抖的幼童也没什么乐趣。
怎么办?那家伙思考着。或许可以把这小男孩卖掉,也可以关在笼子里,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好好地玩一玩。现在杀了他未免太可惜了。
——来,来,把头转过来。
他把幼童拉了出来。
——小鬼,你给我记住,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是无法违抗的。
风鸟想道。
我只是毫无感情、默默地在那家伙的肩上看着这一切。因为早就已经对一次又一次的黑暗司空见惯了,所以直到刚才这一刻,才想起这个可怜的男孩。
在草原上看到他在少女身旁时,完全没有想起来。
我不会把这些事告诉这孩子。只要他的灵魂深处知道敌人的存在,这样就够了。
在得到保护的隐密都市中成长,固然会很辛苦,但可以和同伴们一起成长。就让黑暗永远埋葬在水底的泥淖中。
让我静静地守候他,尽一己之力帮助他吧!
这孩子的泉水令人感到舒适,虽然曾经降临在无数的人身上,却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先暂时停留在这里吧。
风鸟轻轻笑了起来。
这或许是自己该停留的宿主,这个孩子侥幸活了下来,那个少女拜托自己保护他,或许真是命中注定。
木乃其,你一定会在某个地方复活吧?你一定以为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杀死生于天空、还于天空的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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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