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瓦娜轻蔑地审视着她风尘仆仆的同伴们,她们一起围坐在一块小空地上,头顶上落光叶片的树枝为她们提供一点可怜的阴凉。兰德·亚瑟散播死亡恐怖的地方已经在她们西边百里之外,但这些女人之中仍然有人显露出想要回头观望的样子。没有了出汗帐篷,她们没办法妥善地清洁身体,只能在一天终了时草草洗一下脸和手。八只样式各不相同的小银杯摆放在她身边的枯叶上,另外还有一只盛着水的银罐,但这只银罐也在逃亡中被撞出了凹痕。
“也许是卡亚肯没有再继续追踪我们,”她突然说道,“也许是他找不到我们了,这两种情况都令我感到满意。”
这回她们之中确实有人吓了一跳,提盎的圆脸变得惨白。穆达拉拍了拍她的肩膀。穆达拉如果不是那么高,如果不总是对身边的人摆出一副母亲的姿态,她应该算是个美人的。奥拉里斯很不自然地整理着自己已经很平整的裙摆,显然是想要忽略掉她不想注意的那些事。莫莱的薄嘴唇角垂了下来,有谁知道那表情是在责怪他人对卡亚肯毫不掩饰的畏惧,还是因为她自己的恐惧?她们确实有理由害怕。
那场战役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现在聚集在瑟瓦娜周围的枪矛还不到两万。赛莱维和大多数去了西边的智者们都还没回来,那里面包括所有那些已经和她绑在一起的人。她们之中一定有人正在赶回弑亲者之匕山脉,但有多少人再也看不到太阳升起?没有人见过这样的屠杀,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死了那么多人,即使是雅加德斯威也无法在那种事发生后很快就重新做好枪矛之舞的准备。她们有理由害怕,但没有理由将畏惧表现出来,只有湿地人才会将自己的灵魂和心赤裸裸地表现在脸上。
瑞埃勒至少是同样认知到这点。“如果我们要这么做,那就去做吧!”她喃喃说着,因为难堪而显得有些不自然。她是刚才那些表现出畏惧的人之一。
瑟瓦娜从口袋里拿出那只灰色的小匣,将它放在面前的枯叶上。莎莫林将双手放在膝上,身子向前倾过来,直到她仿佛要跌在地上,衣服也快要掉下来。她的鼻子几乎碰到那只小匣,匣子的每一面都覆盖着错综复杂的图案。如果仔细看,就能看到大花纹中套叠着小花纹、更小的花纹,以及虽然看不见,但似乎能感觉到的更加细小的花纹。它们是如何被制作出来的?如此精致、繁复,瑟瓦娜完全不知道。她曾经以为这个匣子是石雕的,但现在她已经不那么肯定了。昨天她失手将这只匣子掉落在岩石上,但却没有在那些雕刻上找到任何损伤——如果那真是雕刻的话。她们只知道这是一件特法器。
“必须用最小的火之力能流,以最轻缓的程度碰触它上面那个看起来像扭曲的月牙的图案。”瑟瓦娜开始对她们讲解,“再用另一股同样的火之力碰触顶部这个像闪电的标志。”莎莫林立刻直起身。
“会发生什么事?”奥拉里斯问。她的手指在梳理着头发,但她似乎并未注意到自己的这个动作,不过她总是会用各种方式提醒其他人,她的头发是黑色的,而不是一般的红或黄色。
瑟瓦娜露出微笑,她喜欢知道其他人所不知道的信息。“我会用它来召唤那个将它给我的湿地人。”
“这个你已经告诉过我们了。”瑞埃勒有些气恼地说。提盎则直接问道:“但它要怎么召唤那个人?”她也许是害怕兰德·亚瑟,但对其他事物并不容易感到畏惧,而且她肯定不怕瑟瓦娜。贝林德用一根干瘦的手指轻轻抚摸那只匣子,因日晒而变淡的眉毛低垂了下来。
瑟瓦娜努力保持着面容的平静,克制住双手去碰项链和披巾的冲动。“我已经把你们需要的都告诉你们了。”其实她已经说得太多了,虽然这是有必要的——否则这些人现在已经带着所有枪矛和其他智者们返回三绝之地,去啃硬面包和干肉了;或者至少正在西行的路上,寻找着任何其他的存活者——并且提防着追兵。如果她们这时决定开始向西移动,她们还有机会在停下休息前赶五十里路。“空话无法取得野猪皮,更不可能把野猪杀死。如果你们决定要窜回那些山里,让自己的余生都在逃亡和躲藏中度过,那么你们现在就走。如果你们不想,那就做你们必须做的事,我自然会做好我的那部分。”
瑞埃勒的蓝眼睛和提盎的灰眼睛都在冷冷地盯着她,流露出挑衅的神情。就连穆达拉也怀疑地看着她,她和莎莫林都是被瑟瓦娜控制得最紧的人。
瑟瓦娜等待着,外表显得非常平静。她不愿意再提出任何命令或要求,虽然早已怒火中烧了,但她绝不能因为这些女人的软弱而被打败。
“如果我们必须这样的话。”瑞埃勒最后叹了口气。除了缺席的赛莱维之外,她是最常反对瑟瓦娜的,但瑟瓦娜对她抱有希望。拒绝弯曲的脊骨一旦屈服,就是最能够听从命令的脊骨,男人和女人都是这样。瑞埃勒和其他人都在望着这只匣子,其中有些人皱起了眉头。
瑟瓦娜当然什么都看不到。实际上她心里清楚,如果这些人什么都不做,只是说这匣子没作用,她也永远不知道真相。
但是突然间,莎莫林呼喊了一声,而莫莱几乎是耳语着说道:“它吸收了更多,看!”她指着那只匣子。“在这里和这里是火之力、地之力、风之力和魂之力,它们充满了这些细缝。”
“并非全是如此,”贝林德说,“我想,它们能够被以很多方式充满,而且有些地方的能流似乎绕过了……一些看不见的东西。”她的前额出现了皱纹。“它一定也在吸收男性那一半的力量。”
有几名智者稍稍向后退去,整理着披巾,又掸了掸裙摆,仿佛那上面沾染了灰尘。如果能看到她们操控能流的情形,瑟瓦娜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几乎是一切代价。她们怎么会这么懦弱?她们怎么能把这一切表现出来?
最后穆达拉说道:“我想知道,如果我们用火之力碰触别的地方会发生什么事。”
“向召唤匣中注入太多能量或者以错误的方式注入,它就有可能融化,”一个男人的声音凭空出现,“甚至有可能爆——”
围坐的智者们全都跳了起来,警戒地盯着周围的树林;那个声音也随之中断了。奥拉里斯和穆达拉甚至抽出了腰间的匕首,虽然拥有至上力的她们并不需要钢铁。那些斑驳的阴影中并没有任何动静,连一只鸟都没有。
瑟瓦娜没有动一下。对于那个湿地人告诉她的一切信息,她大概相信三分之一,其中并不包括现在这种情景。但她听得出凯达的声音,湿地人总是有很多名字,那个湿地人只告诉了她这个名字。瑟瓦娜怀疑这个男人有许多秘密。“回到你们的位置上,”她命令道,“继续那些能流。如果你们听到这个声音就会害怕,我又怎么能召唤他?”
瑞埃勒向周围看了一圈,嘴巴张得大大的,眼里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毫无疑问,她在惊诧瑟瓦娜怎么会知道她们已经停止了导引,这个女人的脑子现在并不是很灵活。她们缓慢而不安地又坐成了一个环形。瑞埃勒的脸上比其他人更多了一分生硬。
“你回来了,”凯达的声音又从空中传来,“你得到兰德了吗?”
他嗓音中的某些语调警告了她。他不可能知道的,但他真的知道了。瑟瓦娜抛开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没有,凯达,但我们必须谈一谈,十天内我要在我们第一次碰面的地方见你。”她能以更快的速度到达弑亲者之匕山脉中的那道山谷,但她需要时间准备。他是怎么知道的?
“说实话是好的,女孩。”凯达冷冷地说道,“你要明白,我不喜欢被欺骗。维持好这条路线,让我知道你的位置,我会来找你的。”
瑟瓦娜吃惊地盯着那只匣子。女孩?“你刚说什么?”她质问道。女孩!她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瑞埃勒故意不去看她。莫莱的嘴角扭曲成微笑的形状,这个表情显得很笨拙,因为她很少使用这样的表情。
凯达的叹息声充满了这片空地:“让你的智者们继续做她们正在做的事——不能做任何别的事——我会来找你的。”他的声音中强忍的耐心仿佛是正在磨碎谷物的石头。瑟瓦娜决定,等得到她想要的一切之后,她会给这个人穿上奉义徒的白袍,不,要给他穿上一件黑袍!
“你是什么意思,你会来找我,凯达?”回应她的只有寂静。“凯达,你在哪里?”还是寂静。“凯达?”
其他人都在交换着不安的眼神。
“他疯了吗?”提盎问。奥拉里斯嘀咕着说他一定是疯了。贝林德恼怒地要求知道她们还要继续这种蠢行多久。
“直到我说停为止。”瑟瓦娜轻声说道。她的眼睛一直盯着那只匣子,一丝希望在她的胸口蠕动着。如果他能做到这样的事情,那么他肯定能履行他的承诺,也许……她不能有太多的期望。瑟瓦娜抬头望着几乎完全覆盖这片空地的枝桠。太阳离天顶还有一段距离。“如果他到中午还没来,我们就走。”期望她们不会有任何怨言,那就是要求太多了。
“难道我们要像石头一样一直坐在这里?”奥拉里斯以熟练的动作一甩头,将头发全都甩到一侧肩膀上,“只为了一个湿地人?”
“无论他是怎么承诺你的,瑟瓦娜。”瑞埃勒的脸上显出怒意,“这样做并不值得。”
“他是个疯子。”提盎怒气冲冲地说道。
穆达拉对着那只匣子点点头。“如果他仍在听呢?”
提盎不屑地哼了一声。莎莫林说:“就算是有一个男人听到我们在说些什么,我们又何必在乎?但我可不打算在这里等着他。”
“如果他像那些穿着黑衣的湿地人一样呢?”贝林德咬着自己的嘴唇,直到它们几乎像莫莱的一样薄。“别那么荒谬了,”奥拉里斯冷笑着说,“湿地人只要看见这种人就会立刻杀掉。不管那些雅加德斯威是怎么说的,那一定都是两仪师们干的,还有兰德·亚瑟。”这个名字让大伙陷入一段痛苦的沉默,不过并没有持续很久。
“凯达一定也有一只这样的匣子。”贝林德说,“他身边一定也有个女人,能让这种匣子起作用。”
“一名两仪师?”瑞埃勒从喉咙里发出一个不屑的声音,“即使他有十名两仪师,那也让她们来吧!我们会让她们得到应有的下场。”
莫莱笑了,她的声音就像她的表情一样刻板。“我想你们几乎已经相信是她们杀死了迪赛恩。”
“注意你的发言!”瑞埃勒厉声喝道。
“是的,”莎莫林气恼地喃喃道,“疏忽的言论也许会传进错误的耳朵里。”
提盎的笑声短暂而阴郁。“你们这些人的勇气比一名湿地人还要少。”莎莫林和穆达拉当然是立刻予以反驳,而莫莱说的话——如果她们不是智者,她们之间会立刻开始一场决斗。奥拉里斯和贝林德的言辞更加激烈……
她们的争吵让瑟瓦娜心烦意乱,但这样能保证她们不会串通起来对抗她。不过瑟瓦娜还是抬起一只手,示意她们安静。瑞埃勒紧皱眉头对她张开了嘴。就在此时,她们也听到了瑟瓦娜听到的声音。林中的枯叶上传来一阵沙沙声,艾伊尔人不可能会发出这么大的脚步声,也不太可能在没有宣告的情况下接近智者;野兽也不会如此靠近人群。这一次,瑟瓦娜和其他人一同站起了身。
林中出现了两个人影,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他们脚下枯枝落叶断裂的声音足以惊醒石块。在空地边缘,他们停了下来,那个男人低头对女人说了些什么。那是凯达,穿着一件几乎是黑色的外衣,在领子和袖口上缀有镶边。至少他没有佩剑。看起来他们似乎是正在争论。在这么短的距离里,瑟瓦娜应该能听到他们的一些对话,但她却什么都听不到。凯达比穆达拉几乎要高出一拳,在湿地人中,甚至在艾伊尔人之中,他都算是高个子。而那个女人的头顶还不及他的胸口。她的深色皮肤和黑头发都与凯达相同,而且美丽得足以让瑟瓦娜抿紧双唇。她穿着亮红色的丝衣,胸口暴露的程度甚至比莎莫林还多。
仿佛想到她就能召唤她一样,莎莫林走到瑟瓦娜身边。“那个女人有天赋,”她仍然盯着那两个人,悄声对瑟瓦娜说道,“她编织了一个结界。”她咬了一下嘴唇,又不情愿地补充道:“她很强大,非常强大。”连她都这么说,那就意味着事实的确如此。瑟瓦娜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智者们的尊卑排序和她们的力量完全无关——当然,这种情况对她有利,莎莫林一直引以为傲的就是从没有任何女人能像她一样强大。瑟瓦娜怀疑这个陌生女人比莎莫林还要强。
不过瑟瓦娜并不在乎那个女人是能够移动山脉,还是只能点亮一根蜡烛。她一定是两仪师,她没有两仪师的面孔,但瑟瓦娜见过的一些两仪师也没有。凯达一定是因为她才能够使用那件特法器,能够找到她们的位置,并且这么快就来到这里。她明白了原因,希望也更大了。但他们两个人之间谁是主人?
“停止导引。”瑟瓦娜发出命令。虽然有结界阻隔,但他也许能听到她们的说话声。
瑞埃勒几乎是怜悯地看了她一眼。“莎莫林早就已经停止了,瑟瓦娜。”
没有任何事能干扰瑟瓦娜的心情。她微笑着说道:“很好,记住我说过的话。让我负责全部交谈。”大多数智者都点了头,瑞埃勒哼了一声,瑟瓦娜仍然保持着微笑。智者不能被当成奉义徒,但已经有那么多传统都被破除了,剩下的也不一定能保得住。
凯达和那个女人向她们走了过来。莎莫林又悄声说道:“她仍然维持着至上力。”
“坐到我身边,”瑟瓦娜急忙对她说,“如果她导引了,就碰碰我的腿。”这实在是让人恼火,但她必须知道。
莎莫林盘腿坐了下来,其他智者也纷纷坐下,并给凯达和那个女人留了位子。莎莫林的膝头和瑟瓦娜的靠在一起。瑟瓦娜很希望自己能有一把椅子。
“你还活着,凯达。”瑟瓦娜用正式的语调说道,但她心里还在为凯达的无礼而感到不悦。“你和你的女人都坐下吧!”
她想看看那名两仪师会如何反应,但那名两仪师只是挑起一侧眉弓,露出慵懒的微笑,她的眼睛像凯达的一样黑,像大乌鸦一样黑。其他智者们的表情都变得冷若冰霜。如果在那处水井旁的两仪师没有让兰德·亚瑟打破囚禁逃走,这些智者肯定已经将她们全都杀死或俘虏了——这名两仪师应该也明白这点。凯达肯定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看上去却没有半点畏惧。
“这位是麦西亚。”凯达一边说一边坐到地上。他坐下的地方和智者们留给他的位置还有一段距离,因为某些原因,他不喜欢和其他人靠得太近。也许他是害怕智者们的刀子。“我告诉过你只使用一名智者,瑟瓦娜,而不是七个。如果换成别人,也许就会对你产生怀疑了。”不知为什么,他似乎显得很愉快。
那个叫麦西亚的女人本来还在抚平裙子上的皱褶,但当凯达提到她的名字时,她停了一下,用凶狠的目光瞪着凯达,就像是要剥下他的皮一样。也许她是想隐瞒自己的身份,不过她自始至终什么话都没说。过了一会儿,她坐到凯达身边,那种微笑突然又回到她脸上,仿佛从不曾消失过。瑟瓦娜又一次很高兴湿地人总是把情绪写在脸上。
“你带来能控制兰德·亚瑟的那样东西了吗?”瑟瓦娜甚至没有瞥那只水罐一眼。既然凯达如此粗鲁,她又何必继续保持礼节?她不记得凯达在他们以前见面时曾如此无礼,也许是那个两仪师让他的胆子变大了。
凯达只是带着嘲弄的神情看了瑟瓦娜一眼。“为什么要带来?你又没有得到他。”
“我会的。”瑟瓦娜冷冷地说道。凯达却微笑了,那个叫麦西亚的也是一样。
“那就等你做到的时候吧!”他的微笑里充满了怀疑和不信任,那个女人则是纯粹地讥笑着。也应该让她穿上黑袍。“只要将他逮住,我的东西就能控制住他,但不能仅凭那件东西就战胜他。我不会冒险让他发现我。”在承认这件事时,他没有表现出丝毫羞惭的样子。
瑟瓦娜努力压下心中的失望。一个希望完蛋了,但还有其他的。瑞埃勒和提盎交叠双手,眼睛直盯着前方——这个男人的话已经不值得继续去听了。当然,她们并不知道一切。
“那么两仪师呢?你的东西能控制她们吗?”瑞埃勒和提盎的目光从树林里转了回来。贝林德皱起眼眉,莫莱则直接盯着瑟瓦娜。瑟瓦娜只能在心里咒骂这帮缺乏自制力的家伙。
不过凯达像所有湿地人一样盲目。他扬头大笑起来:“你是说你丢掉了兰德,却捉住了两仪师?你本来想猎鹰,却捉住了几只云雀!”
“你能提供同样可以作用于两仪师的东西吗?”瑟瓦娜有种要咬牙的冲动。凯达以前确实是相当谦恭的。
凯达耸耸肩:“也许,如果价格合适的话。”他肯定不在乎这样的物品。麦西亚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关注的模样。两仪师对这种话题会有这种表现很奇怪。但她一定是两仪师。
“你的舌头倒是鼓起不少漂亮的风沙,湿地人。”提盎冷冷地说道,“你能证明那里有什么真正的东西吗?”这一次,瑟瓦娜没有介意提盎不守规矩。
凯达的面孔紧绷起来,仿佛变成了部族首领,仿佛这句话冒犯了他,但眨眼间,他的脸上又浮现出微笑。“如你所愿,麦西亚,为她们玩一下这只召唤匣。”
莎莫林拉了拉裙子,用膝盖碰了一下瑟瓦娜的大腿。此时,那只灰匣子也升到三尺高的半空中,来回跳动,仿佛被两只手来回抛掷一样。然后它倾斜过来,以一角为中心,开始旋转,速度愈来愈快,直到众人再也看不清它的具体样貌。
“你们想看她用鼻尖顶着它吗?”凯达一边问,一边露齿微笑。
那个深色皮肤的女人立刻紧张起来,她紧盯着前方,脸上的微笑也变得非常勉强。“我想,我已经示范得够多了,凯达。”她的语音凛冽如冰,但那只被称作召唤匣的东西还在旋转。
瑟瓦娜缓缓地默数了二十下,然后才说道:“够了。”
“可以停下来了,麦西亚,”凯达说,“把它放回去。”这时,那只匣子才缓缓落回它最初所在的位置。那个女人黝黑的面孔现在已经变得苍白,并且散发着怒意。
如果没有那些智者,瑟瓦娜一定会大笑着跳起舞来,实际上,现在她也很难保持面容的平静了。幸好瑞埃勒和其他人只顾着用轻蔑的眼光去看麦西亚,并没注意到她脸上有什么变化。能够对一名有天赋的女人起作用的方法也会对其他有天赋的女人起作用。莎莫林和穆达拉也许不需要使用这个方法,但瑞埃勒,还有赛莱维……她不能表现得太过急切,特别是当她们清楚她们并没有两仪师俘虏的时候。
“当然,”凯达继续说道,“我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把你想要的提供给你。”他努力想隐藏眼睛里狡黠的目光,也许在别的湿地人面前,他的掩饰会成功。“我警告你,这个价格不会很低。”
瑟瓦娜不由得向前倾过身体。“那么你是如何能这么快就到这里的?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来向她学习这个方法?”她仍然压抑着声音中的渴望,但她担心心中的轻蔑还是流露了出来。湿地人为了金子能做出任何事。
也许这个男人听出了瑟瓦娜的轻蔑,他的眼睛明显变大了,随后才恢复对自己的控制。他端详着自己的双手,嘴唇稍稍弯曲起来。为什么他的微笑似乎很愉快?“这不是她做的事,”他的声音就像他的手掌一样平顺,“不是她自己做的。那种工具和这只召唤匣差不多,我能为你提供几个,但它们的价格只会更高。我怀疑你从凯瑞安收集来的那些金银是否够用。不过幸运的是,你能用那些……穿行匣……到达更加富饶的地区。”
就连莫莱也为了控制心中的渴望而显露出吃力的模样。更加富饶的地区,不会受到兰德·亚瑟手下那批蠢货的阻挡。
“多告诉我一些,”瑟瓦娜冷冷地说,“富饶的地区听起来倒是挺有趣。”但这并不足以让她忘记卡亚肯。凯达要将所允诺的一切给她,然后她就会宣布凯达为歹藏。他似乎喜欢穿着黑色,这样也很好,这样就不需要给他任何金子了。
监视者像鬼魅般穿梭在树林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能够通过一只召唤匣取得信息令人非常满意,特别是在一个只有两名旁人的环境中。那身红裙装很容易被看见,而且他们甚至一直没回头去看看那些所谓的艾伊尔是否在跟着他们。古兰黛仍旧维持着隐藏自己真实容貌的面镜,沙马奥则已经放下了,又恢复成金胡子和只是肩膀高过古兰黛头顶的模样。他也放开了他们之间的连结。监视者怀疑这样是否明智——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一直都在怀疑沙马奥所吹嘘的勇敢其实只不过是愚蠢和盲目。但那个男人确实还握持着阳极力,或许他并不是真的毫无警觉。
监视者跟随并倾听着,他们并不知道他的存在。直接从暗主那里汲取的真力不可能被看见,也不能被察觉,除非是它的使用者。黑色的斑点浮过他的视野。这力量肯定是有代价的,每次使用时,这种情况都会更严重;但如果有必要,他非常乐意付出代价。被真力充满的感觉,几乎就和跪倒在煞妖谷之下完全一样;暗主的荣光让他感到温暖幸福,为了它,什么痛苦都值得。
“我当然必须带着你。”沙马奥气恼地说着,脚下被一根枯藤绊了一下,他从来都不适应城市以外的地方。“你出现在那里,就回答了她们上百个问题,我几乎不能相信那个傻女孩真的会提出我想要的建议。”他发出一声吼叫般的大笑。“也许我自己就是时轴。”
一根挡住古兰黛的树枝向外弯曲,最后被折断下来。片刻之间,它悬浮在空中,仿佛古兰黛要抽打她的同伴。“只要有半点机会,那个傻女孩会挖出你的心脏,并吃掉它。”那根树枝被甩到一旁。“我也有几个问题。我想,只要不再有需要,你会立刻结束与兰德之间的休战,但这次……”
监视者挑起眉弓。停战?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这种行为都是在冒险。
“我没有安排绑架他的事。”沙马奥看了古兰黛一眼。他大概以为自己现在脸上是一副嘲讽的神情,但那道伤疤让他的表情变得相当凶狠。“不过麦煞那插了一手,也许狄芒德和色墨海格也参与其中。或许你应该重新考虑暗主不允许伤害兰德的意旨。”
古兰黛确实在考虑这个问题,她甚至为此而踉跄了一下。沙马奥捉住她的手臂,帮她站稳。古兰黛一恢复平衡,就立刻甩开他的手。这很有趣,古兰黛的这种表现肯定不全是因为在那片空地上发生的事情,她真正的兴趣一直都是最有权势也最为美丽的人们,不过她也会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和她要杀死的或是想要杀死她的男人调调情。她绝对不会调情的对象只有那些暂时位于她之上的使徒,她绝对不会接受在任何合作中处于从属地位。
“那为什么还要跟她们合作?”她的声音如同滴落的熔岩,古兰黛平时都能优雅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兰德在麦煞那手中是一回事,在那些野蛮人手中就是另一回事了。虽然如果你真的要让那些人去烧杀抢掠,她也不再有很多机会去捉拿兰德。穿行匣?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她们真的有俘虏吗?如果你真的以为我会教她们心灵压制,那最好放弃这种幻想。那些女人之中有一个人的力量是不能忽略的,我不会冒险让她们同时具有力量和技巧。或者你还对你的那些玩具隐藏着什么手段?而且,你之前在什么地方?我不喜欢等待!”
沙马奥停下来,向后瞥了一眼。监视者一动也不动地站着,全身除了眼睛之外都被包覆在幻光布中。他一直都不担心自己会被发现,这么多年来,他已经在许多被沙马奥轻蔑或喜爱的领域中学会了各种技艺。
他们面前突然打开了一个通道,将一棵树切成两半,也把古兰黛吓了一跳。被切开的树干歪歪斜斜地分开了。现在古兰黛也知道了沙马奥正握持着至上力。
“你认为我对她们说了实话?”沙马奥嘲讽地说道,“增加混乱,无论规模是大是小,都很重要。她们会去我要她们去的地方,做我想让她们做的事,并且学会满足于我给她们的一切,就像你一样,麦西亚。”
古兰黛褪去虚假的外表,恢复成那个金发美人。“如果你再这样叫我,我就杀了你。”她的声音中流露出的情绪比她脸上的更少,但她的这句话是认真的。监视者感到有些紧张。如果她这么做,这两个人中的一个就会死掉,他应该阻止他们吗?黑色斑点飞过他眼前,速度愈来愈快。
沙马奥用同样严厉的目光和古兰黛对视着。“记住谁将成为耐博力,古兰黛。”他说完,便走进了他的通道。
片刻之间,古兰黛只是站在原地,盯着那个开口。一道垂直的银色亮线出现在那个通道旁边,但在它展开成通道之前,古兰黛又放弃了编织,任由它缩成一个光点,最后消失掉。然后监视者皮肤上的刺麻感也消失了。他知道这是因为古兰黛放开了阴极力。古兰黛面无表情地走进沙马奥的信道,那个信道在她进去之后就闭合了。
监视者在幻光布头罩后面露出扭曲的笑容。耐博力。所以古兰黛会屈从于沙马奥,所以她没有杀死沙马奥。即使是古兰黛在这件事上也瞎了眼。而沙马奥这么做是比他宣布和路斯·瑟林停战更大的冒险。当然,除非这是真的。暗主喜欢让他的奴仆彼此对抗,看看谁更强大,只有最强大的奴仆才能站在他的荣光之下。但今天的事实不一定能维持到明天,监视者见到过事实在一次日出与日落之间改变了上百次,他也不止一次亲手改变过事实。他考虑过返回去杀死空地上的那七个女人,她们很容易被除掉,他怀疑她们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组成连结。黑色斑点充满了他的眼睛,像是水平刮起的暴风雪。不,他可以让事情顺其自然,至少现在还可以。
在他耳边,这个世界正在哀嚎,因为他用真力撕破了一个小洞,走出了因缘。沙马奥不知道他的话有多么正确,微小的混乱就像巨大的混乱一样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