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温所站立的地方离两仪师第一次与兽魔人作战的那片战场并不远。他们此时已经逐步离开了这片丘陵区,向坎多平原深处出发。兽魔人的进攻被他们一次次击退,有时,他们甚至还能将主要战线向前推进数百步。总而言之,这里的战场形势比预期中的状况要好。
他们在这片没有名字的坎多战场上已经战斗了一个星期,人们本来已经翻松了这片原野上的泥土,做好耕种准备,但现在,这里却铺满暗影生物的尸体,就算是贪食的兽魔人也不可能把这么多尸体全部吃光。
盖温一只手握剑,另一只手持盾,站在艾雯的马前。他的任务是消灭冲过两仪师攻击火线的兽魔人。他更喜欢双手持剑作战,但在对抗这些兽魔人时,他需要盾牌的掩护。不少士兵觉得他用剑与兽魔人作战是非常愚蠢的行为,他们更喜欢使用长枪和斧枪,认为武器的杆愈长,就愈能将兽魔人挡在远处。
但用长枪是无法与敌人进行单独战斗的。一名长枪兵就如同一堵墙上的一块砖,只能产生拦阻敌人的作用。斧枪要好一些,至少它还有一道需要技巧才能使用的锋刃。但任何武器的战斗感都无法和剑相比。当盖温手中有一把剑的时候,他就能完全控制战斗。
一头兽魔人向他扑来,它发出一阵阵嘶吼,扭曲的面孔糅合了山羊和人的特点。这头兽魔人要比它的同类拥有更多人类的特点,其中包括一张恶心的人嘴和两排鲜血淋漓的牙齿。它的手里握着一把柄上嵌着塔瓦隆之焰标记的钉头锤,这肯定是它从牺牲的白塔卫队那里偷来的。这是一柄双手武器,但这头怪物能够一只手轻松地挥舞它。
盖温向旁边一闪,举起盾牌,挡住预料之中的攻击。盾牌在敌人的连续打击中颤抖着。一次,两次,三次,兽魔人发狂时的标准攻击模式。狠命、快速地击打,认为敌手将被这种攻击打垮。
的确有许多人类战士无法承受这种打击,他们会被压倒,或者手臂会因为连续撞击而麻木。这就是长枪和斧枪阵列的意义所在。布伦经常会使用这两种阵列,或者是他发明的半长枪、半斧枪阵形。盖温也曾在历史书中看到过类似的阵形运用。布伦训练士兵们用长枪挡住冲锋的兽魔人,然后斧枪手从空隙中杀出,砍断兽魔人的脚筋。
盖温突然躲开了猛击而下的钉头锤。兽魔人没有提防到他的这个动作,虽然它也转过了身,但速度太慢了。盖温用一招火旋风斩断了它的手腕。就在它发出尖号时,盖温的身体继续旋转,剑刃深深地插入另一头兽魔人的肚子里。
他将佩剑从兽魔人的身体内拔出,回手砍中第一头兽魔人的脖子。死亡的怪兽从他的剑刃上滑落。这是盖温今天杀死的第四头兽魔人。他仔细地将剑刃在腰间浸透鲜血的布片上擦净。
他看了一眼艾雯的情况,艾雯正在马背上用至上力撕碎冲杀过来的兽魔人。两仪师们在战场上采取了轮换作战的模式,每次只有一小部分两仪师会在最前线作战。参与战斗的两仪师数量大幅减少,就要求普通士兵必须参与战斗,抵御兽魔人的攻击,这样才能保证参战的两仪师具备充沛的精力。她们的任务是击溃大群兽魔人,粉碎敌人的冲锋阵线,然后由士兵们消灭被打散的敌人。
因为两仪师的关系,兽魔人无法组成牢固的阵线,所以这里的战斗虽然艰苦,但战况一直都很不错。在离开丘陵区后,他们并没有迅速溃退,而是有效地将入侵的兽魔人在这里阻挡了一个星期之久。
希维纳就在艾雯身边,骑在一匹花斑马上。她一直竭尽全力阻止兽魔人过于靠近艾雯。她的攻击让盖温面前刚刚经过翻耕的土地变得更加支离破碎。而现在整片战场上到处布满了深坑。即便如此,偶尔还是会有兽魔人从爆炸掀起的烟尘中向盖温冲杀过来。
盖温在距离他最近的土坑中发现了一个移动的影子,便冲了过去。那是一头狼首兽魔人,它向盖温号叫着,努力想要从坑里爬出来。
山流水。
兽魔人落回到深坑之中。盖温再一次揩净剑刃。五个了,这在两个小时的战斗时间里不算是一个很糟的战绩。有时候,他只能无所事事地站在艾雯身边,看着两仪师将全部兽魔人击退。当然,今天艾雯的身边还有希维纳,她总是会跟随艾雯出现在战场上。而盖温一直有些怀疑希维纳会不时放一两个兽魔人过来,只是为了让他别太悠闲了。
突然之间,一连串爆炸出现在盖温前方。盖温一边后退,一边回头瞥了一眼。替换部队已经就位了。盖温向斯利特举起剑。斯利特已经和两仪师皮娅瓦的护法们一同担负起守卫战线的任务。
盖温回到艾雯和希维纳身边,与她们一同离开战场。他能够感觉到艾雯的疲惫。她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她一直过于频繁地参加前线战斗。
他们走过已经被踩平的草地。一队伊利安战友军正朝战场冲过去。盖温一直没机会观察一下战场的整体形势,所以也不知道是战线上哪一个地方需要他们,只能带着一点嫉妒的心情望着他们的背影。
他知道,艾雯需要他,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需要。隐妖一直在夜晚对营地发动偷袭,已经有多位两仪师被萨坎鞑黑刃夺走性命。盖温在艾雯睡觉时亲自守护她的安全。如果他的体力耗尽,就由艾雯为他除去疲惫感。他可以在艾雯与白塔评议会会晤时睡觉。
他坚持要艾雯每晚在不同的帐篷中睡觉。曾经有一段时间,他还说服艾雯通过神行术前往梅茵,睡在梅茵的宫殿里。不过艾雯最近几天都留在坎多军营。盖温说服她前往梅茵的理由是查看那里黄宗的工作,了解伤员接受治疗的状况。不过两仪师萝希尔将那里管理得很好。
这时,盖温和两名两仪师已经回到了营地。暂时没有任务的士兵向他们鞠躬致敬,更多的士兵则奔赴战场。盖温看到他们之中的一些人,太年轻、太缺乏训练了。
这些士兵大多是真龙信众,天知道他们原先都是些什么人。真龙信众中还夹杂着一些艾伊尔人。盖温觉得这样安排很合理。在他看来,所有艾伊尔人都是真龙信众。但两仪师也在真龙信众的队伍中,当然,她们接受这种安排也是别无选择。
盖温摇摇头,继续向前走去。他们的营地非常巨大,却几乎没有任何随军人员。士兵的食物每天都是用神行术运来的,还有一部分由那种不可靠的金属机械从凯瑞安拉来。当运送食物的车辆离开时,会带走需要洗涤的衣服、需要打磨的武器和修补的靴子。
这种安排大大提高了这座营地的效率。没有过多的冗员,几乎每个人都可以专心投入战斗中。但盖温除外。
盖温知道自己的责任,那是非常重要的责任。但他不禁还是会觉得自己被浪费了。他可能是这支军队中最优秀的剑士,但每天却只能在战场上站几个小时,偶尔杀一两个愚蠢到会朝两名两仪师冲杀过来的兽魔人。盖温所做的事情倒更像是尽快结束它们的悲惨命运。
艾雯点头向希维纳道别,然后调转马头,朝指挥帐篷走去。
“艾雯……”盖温说道。
“我只想查看一下今天的状况,”艾雯平静地说,“伊兰应该送新的命令过来了。”
“你需要睡眠。”
“我觉得这些日子里我总是在睡觉。”
“当你在战场上战斗时,就算是一千名士兵也无法与你相比。如果睡上二十二个小时,能够让你保持良好的状态,在其余的两个小时中保护士兵,我建议你就应该睡足二十二个小时。幸运的是,你恢复精力并不需要睡这么久,但这也不意味着你就可以像现在这样消耗自己。”
盖温能感觉到约缚中艾雯的气恼,但她很快就将这种情绪压了下去。“当然,你是对的,”她看了盖温一眼,“听到我承认这一点,你也不需要感到惊讶。”
“我没有惊讶。”盖温说。
“我能感觉到你的情绪,盖温。”
“这是因为别的事情,完全是另一件事,”盖温说,“我想起斯利特在几天前说的一个笑话,我直到现在都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他带着一副天真的表情看着艾雯。
这终于让艾雯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也许只是一点想笑的冲动,但这已经够了。这些日子以来,艾雯完全没有笑过。当然,笑声已经从这座营地中绝迹了。
“另外,”盖温接过艾雯的缰绳,帮助她在指挥帐篷前下了马,“我从没有深入想过,护法是不会受三誓约束的。所以我不由得有些想知道,姐妹们是否会经常利用这个便利条件?”
“希望不会很经常。”艾雯说。一个非常圆滑的回答。在指挥帐篷里,加雷斯·布伦正低头查看已经长期出现在这个帐篷里的神行术通道。现在维持这个通道的是一名盖温不认识的瘦小的灰宗姐妹。片刻之后,布伦走回到散乱地堆放着许多地图的桌子旁。史汪正努力整理着那些地图和文件。布伦在一张地图上写下些什么,然后自顾自地点点头,才转身望向走进帐篷的人。
“吾母,”布伦一边说,一边抬起艾雯的手,吻了她的戒指。
“战场情况似乎还不错,”艾雯一边说,一边向史汪点点头,“我们守住了阵线。看样子,你已经有了继续向前推进的计划?”
“我们不能永远待在这里,吾母。”布伦说,“伊兰女王要求我考虑深入坎多,我认为她的想法是明智的。我很担心兽魔人会在这片丘陵地带站稳脚跟。您一定已经注意到了,他们每晚都在从战场上拖走更多的尸体。”
“是的。”
盖温能够感觉到艾雯的不悦。她一直都希望两仪师能够有更多的力量,用至上力烧掉每天产生的兽魔人尸体。
“它们正在积聚食物,”布伦说,“也许它们会向东方移动,试图包围我们。我们需要控制它们的行动,这也许就意味着我们必须在这片丘陵区不断向前推进。通常情况下,这种战斗会消耗我们大量的士兵,但现在……”布伦摇了摇头,走过去,俯视着那个通往最前线的神行术通道:“您的两仪师统治着战场,吾母。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战争。”
“正因如此,”艾雯答道,“暗影才会不遗余力地想要摧毁白塔。它很清楚,白塔拥有控制这场战争的能力。”
“我们需要小心惊怖领主。”还在整理文件的史汪说道。盖温怀疑她在趁机浏览每一份报告。虽然盖温曾救过史汪一命,但他对这个女人了解并不多。只是艾雯告诉过盖温,史汪对于情报有着一种特殊的贪婪。
“是的,”艾雯说道,“他们迟早会来。”
“黑塔,”布伦说着,皱起眉,“您相信人龙大人的报告吗?”
“坚信不疑。”艾雯说。
“殉道使在为敌人作战。为什么转生真龙还不对此采取行动?光明啊,如果那些殉道使全倒向了暗影……”
艾雯摇摇头:“布伦,我想让你召集骑兵部队,派遣他们进入神行术仍然能够使用的黑塔周边,然后他们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往驻扎在黑塔外的两仪师营地。”
“你想让她们发动攻击吗?”盖温有些跃跃欲试。
“不,她们要尽快撤退到能施展神行术的地方,然后,回到我们这里。我们不能继续这样耽搁下去了,我需要她们的力量。”
艾雯用一根手指敲打着桌面:“泰姆和他的惊怖领主们一定会来到这里,他们现在仍然有意避开这条战线,而是将力量集中在人龙大人那里,这让他们完全控制了那里的战场,就像我们控制了这里一样。我会挑选更多姐妹去支持边境国军队。和惊怖领主的战斗是在所难免的。”
盖温什么都没说,只是抿紧了嘴唇。减少这里的姐妹数量意味着艾雯将要承担更沉重的任务。
“现在,”艾雯说,“我需要……”她看到盖温的表情,声音低了下去,“我想,我需要去睡一下了。如果有事情,就派人去……光明啊,我不知道今天我会睡在哪里,盖温?”
“你今天睡在两仪师麦金的帐篷里,她在战斗轮换后还有执勤的任务,所以你应该能得到几个小时不受打扰的睡眠。”
“除非在这段时间里没有任何事发生。”艾雯提醒了盖温一句,才向帐篷外走去。
“当然。”盖温跟随她走了出去,同时朝布伦和史汪摇了摇头。布伦微笑着向他点头。这场战役中很少会有事情必须立刻向玉座报告。白塔评议会已经得到了直接监督军队行动的权力。
在帐篷外,艾雯叹息一声,闭上眼睛。盖温伸手抱住她的肩膀,让她倒伏在自己的怀里。这种情形只持续了几秒钟,艾雯就重新挺直身子,恢复了玉座的威仪。她还这么年轻,盖温心想,却要担负起如此沉重的责任。
当然,艾雯并不比亚瑟年轻多少。盖温发觉自己在想到亚瑟时不再像以前那样怒不可遏了,不由得心中暗自庆幸。亚瑟尽可以去进行他自己的战斗,他所做的一切和盖温没有任何关系。
盖温引领艾雯来到营地的绿宗区,守在绿宗区边缘的几名护法带着敬意向他们点头,致以问候。两仪师麦金有一顶很大的帐篷。两仪师们可以自行携带各种生活用品和家具进入营地,只要她们能自己打开足够大的神行术通道,并由她们的护法来搬运这些物品。但如果这支军队需要快速行军,这些生活物品将只能被遗弃,所以许多两仪师选择轻装简行。但也有一些人……可能很不适应朴素的生活,麦金就是这些人之中的一个。很少有人像她这样带来这么多东西。
莱伊纹和贝尔·多蒙等在帐篷外,他们已经通知两仪师麦金,她的帐篷被玉座借用了,而且麦金不能告诉任何人艾雯要在这里歇宿的事。但这不是一个被严格保守的秘密。盖温和艾雯在走过来时并没有隐藏自己的行迹,任何人只要多问几句,就能知道艾雯在哪里。但询问玉座下榻处肯定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因为艾雯不愿意每天通过神行术到自己的床前,所以这已经是盖温能够安排的最妥善的保护措施了。
一看到莱伊纹,艾雯的情绪立刻变差了。
“你说过,要把她留在身边。”盖温轻声说道。
“我不喜欢她知道我睡觉的地方。如果他们的刺客想在营地里找到我,也许她就会是那个领路的人。”
盖温压抑下争论的冲动。艾雯是一个聪敏而具有深刻洞察力的人,但霄辰人的问题从来都是她的一个盲点。盖温信任莱伊纹,这点和艾雯截然相反。盖温相信,莱伊纹是那种极为坦诚率真的人。
“我会盯着她的。”盖温说道。
艾雯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经过莱伊纹身边,走进帐篷,一句话都没有对莱伊纹说。盖温并没有跟着她进入帐篷。
“玉座似乎并不想得到我的侍奉。”莱伊纹用那种霄辰人特有的缓慢语调对盖温说。
“她不相信你。”盖温没有隐瞒。
“难道在大洋的这一边,一个人的誓言就如此没有价值吗?”莱伊纹说,“我向她立的誓言是任何人都无法打破的,即使是漠朗人也不行!”
“暗黑之友能够违背任何誓言。”
那名霄辰女子冷冷地看着盖温:“我已经开始怀疑,她认为所有霄辰人都是暗黑之友。”
盖温耸耸肩:“你们囚禁她、虐待她,把她变成戴着项圈的牲畜。”
“我没有这么做。”莱伊纹说,“如果一个面包师傅给你做了个坏掉的面包,你会认为所有面包师傅都想毒死你吗?呸,不要和我争论了。这种争论毫无意义。如果我不能侍奉她,那么我会侍奉你。你今天吃饭了吗,护法?”
盖温迟疑了一下。他最后一次吃东西是什么时候?今天早晨……不,那时他一心只想着战斗。现在,他的肚子正大声咕噜地叫着。
“我知道你不会离开她,”莱伊纹说,“尤其是当一个虎视眈眈的霄辰人就在她身边时。来吧,贝尔,我们去给这个傻瓜拿些食物,好让他不至于在刺客来袭时饿晕过去。”说完,她就大步走开了。她高大的伊利安丈夫跟在后面。最后,这名大汉还回过头,用能够烧熟皮革的目光瞪了盖温一眼。
盖温叹了口气,坐到帐篷门口的地上,从口袋里拿出三枚黑色的戒指,从里面挑选出一枚,把另外两枚放回口袋里。
谈到刺客,总会让盖温想起这些戒指。这是他从意图刺杀艾雯的那三名霄辰刺客的手指上剥下来的。这些戒指是特法器。霄辰的血匕首正是借助它们才能疾速移动,藏身于阴影之中。
盖温向阳光举起那枚戒指。它看起来不像盖温见过的任何特法器,不过,一件与至上力有关的物品可能会有着任何一种外形。雕刻这枚戒指的原料是一种盖温不知道的黑色石头,分量非常沉重。它的外缘被雕成荆棘的样子,接触皮肤的内缘则无比光滑。
盖温在手指间转动着那枚戒指。他知道,应该把这些戒指交给艾雯。他也知道白塔处置特法器的方式。两仪师总是把这些物品束之高阁,害怕对它们进行实验。但现在是最后战争,哪怕需要冒一些险……
你决定站在艾雯的影子里,盖温。他想道,你决定要保护她,担负起你必须担负的责任。艾雯和两仪师们要赢得这场战争。他会让自己像嫉妒亚瑟一样嫉妒她吗?
“这真是那东西吗?”
盖温猛地抬起头,拳头紧握那枚戒指。莱伊纹和贝尔·多蒙已经从伙食帐篷带了一只大碗回来。从味道上判断,这次又是大麦炖汤。厨师在汤里放了太多胡椒,让这碗汤几乎无法入口。盖温怀疑厨师会这么做饭,是因为汤里那些很像是象鼻虫的黑点。
我不能显得鬼鬼祟祟,这样只会引起她的怀疑。盖温立刻想道。我不能让她把这件事告诉艾雯。
“这个?”他一边问,一边举起那枚戒指,“这是我从想要杀死艾雯的霄辰刺客那里发现的,我们认为这是一件特法器,但这样的特法器以前从不曾在白塔中出现过。”
莱伊纹轻声吸了一口气。“只有女皇才能颁发这样的东西,愿女皇……”她停住话头,又深吸一口气,“只有血匕首才能得到它、佩戴它,并为女皇献出自己的生命。如果你戴上它,将是一种非常、非常错误的行为。”
“幸运的是,”盖温说,“我并没有戴上它。”
“这种戒指极为危险,”莱伊纹说,“我对它们的了解并不多。但据说,它们会杀死使用它们的人。不要让你的血碰到这枚戒指,否则你就会将它启动。这会要了你的命,护法。”她将那碗大麦汤递给盖温,就大步走开了。
多蒙没有跟上她。这个伊利安人挠了挠他的短胡子:“我的妻子不算是一个好脾气的女人,但她很坚强,也很聪明。你最好还是听她的话。”
盖温把戒指放回衣袋里:“艾雯绝对不会允许我佩戴它。”这是真话,如果艾雯知道这东西的话。“告诉你的妻子,我很感谢她的警告。我也要警告你们,关于那些刺客的事情,还在让玉座感到气恼。我建议你们尽量避免在她面前提起血匕首和他们的特法器。”
多蒙点了一下头,就去追莱伊纹了。盖温只因为自己的诈术感觉到了一点羞愧,但他并没有说任何谎话,他只是希望艾雯不要问他什么愚蠢的问题。
这三枚戒指代表着另一种战士之道。这不是护法之道。作为护法,他必须站在艾雯身边,为她提防各种危险。在战场上,他不是策马冲入敌阵的英雄,他要以另外一种方式为艾雯服务。
在喝下大麦汤时,他一次又一次这样告诫自己。喝下最后一口大麦汤,他几乎已经相信,自己接受了这种命运。
但他还是没有告诉艾雯关于黑戒指的事情。
兰德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见兽魔人时,不是在两河攻击他父亲农场的兽魔人。他真正第一次见到兽魔人,是在上一个纪元。
终有一日,兽魔人将不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他一边想,一边编织着火之力与风之力,一边让爆炸性的火墙在兽魔人群中咆哮而起。不远处,佩林的狼卫士们感激地高举起武器。兰德点头向他们致意。在这场战斗中,他让自己的面孔变成了朱尔·格莱迪的样子。
这片土地曾经没有兽魔人肆虐,应该让这些怪物恢复成原本的状态。如果兰德杀死暗帝,他所制造的灾难也会马上结束吗?
他制造的火焰让他的额头渗出汗水,他小心地从那个胖男人雕像的法器中汲取着力量。不能让敌人发现他的强大。随后,他又向澳关雅河西边的战场上发动了攻击。伊兰的部队渡过艾瑞尼河,穿过原野,一直向东,来到澳关雅河西岸,正在等待工兵建造跨过澳关雅河的浮桥。就在浮桥即将完工时,兽魔人的先锋部队追上了他们。伊兰的军队结成防御阵形,迎战兽魔人,掩护大部队渡河。
兰德很高兴能在这里帮上忙。真正的朱尔·格莱迪正在坎多的营地中休息,他已经因为长时间的治疗过度耗竭了体力。这样,兰德就可以方便地利用他的面孔,不至于引来弃光魔使的注意。
陷入火海中的兽魔人发出一阵阵令人快意的尖号。在至上力之战末期,兰德曾经很喜欢这种声音,至少这声音让他觉得自己做了些事情。
他第一次见到兽魔人时,还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东西。的确,当时他已经知道了阿极罗的试验。路斯·瑟林不止一次称阿极罗为疯子,那时,他和许多人都不明白,阿极罗只是太沉迷于自己的研究课题了。于是,路斯·瑟林错误地以为阿极罗就像色墨海格一样,只是喜欢折磨和虐杀。
然后,暗影生物出现了。
那些怪物还在燃烧,焦黑的肢体在火焰中抽搐着。
兰德一直在担心,这些怪物也许是转生的人类。阿极罗曾经使用人类来制造兽魔人和魔达奥。它们是否只是一些不幸遭到扭曲的人类?这个想法不止一次让兰德感到全身恶寒。
兰德抬头望向天空,乌云开始翻滚、消散。在他出现时,覆盖天空的乌云总会有这样的变化。他可以让乌云不会消退,但……不,人们需要光明。他不可能在这里战斗太久,敌人很快就会对这样一名过于强大的殉道使产生怀疑,但他毕竟可以为在这里浴血拼杀的人做些事情。
兰德让阳光倾泻下来。
河边的整片战场上,人们都抬头望向天空中明媚的阳光。黑云迅速消散了。
没有必要再遮遮掩掩了,兰德一边想着,消去了面镜术,握紧拳头,高举过头。他开始编织风之力、火之力和水之力,创造出一道光束,从他身上一直延伸到高远的苍穹。整片战场上的士兵们发出了一阵阵欢呼。
他不会落进暗帝为他设好的陷阱。所以他立刻编织出神行术,返回梅丽罗。他从不会在一条战线上逗留太长时间,但每次离开时,他都会显露出自己的真容,让乌云散开,证明自己在那里,然后就迅速撤离。
明正在梅丽罗的神行术场地等待他。当通道关闭时,兰德又回头向里面望了一眼。没有了他,那里的人们还在奋战不息。明伸手握住他的手臂。他的枪姬众卫兵也等在这里,她们很不愿意让他一个人上战场。但她们知道,她们的出现只会暴露他的身份。
“你看起来很哀伤。”明轻声说。
一阵热风从北方吹来。他们身边的士兵都在向他敬礼。现在这里的士兵大多是阿拉多曼人、提尔人和艾伊尔人。罗代尔·伊图拉德和达林王将率领他们随同他突击煞妖谷。当兰德与暗帝决战时,这支部队将努力守住萨坎鞑山谷。
出击的时刻就要到了。暗影已经看到他在全部战线上作战。他先后支持了岚、艾雯和伊兰,现在,暗影已经派遣它的大部分军队深入南方作战。该是兰德攻击煞妖谷的时候了。
他看着明,“沐瑞说我参加这些战斗只是在做傻事。她说,无论我能取得怎样的战果,和我所冒的风险相比都毫无意义。”
“沐瑞也许是对的,”明说,“她一直都是对的。但我更喜欢决定要这么做的你。只让别人去牺牲,自己却袖手旁观,安心于制定各种冷酷计划的人是不可能战胜暗帝的。”
兰德伸手揽住明的腰。光明啊,如果没有明,会是什么样子?那样我早就堕落了,他心想,在那最黑暗的几个月里……我一定会堕落的。
越过明的肩膀,兰德看见一名灰发女子朝他走来。在那个女人身后,一个身着蓝衣、更矮小一些的身影停下脚步,故意朝另一个方向走掉了。凯苏安和沐瑞在这座营地中总是保持着相当远的距离。兰德觉得自己依稀看到沐瑞瞪了凯苏安一眼,也许是因为这位绿宗抢先发现了兰德。
凯苏安来到兰德面前,又绕着他走了一圈,不住地上下打量着他,自顾自地点了几次头。
“我从没怀疑过,”她终于开了口,“就算是我还没发现你已经转生时,我也不曾怀疑过我是否能让你变成那个人,那个你需要变成的人。只有傻瓜才会怀疑这种事情。你是个傻瓜吗,兰德·亚瑟?”
“这是个无法回答的问题,”明说,“如果他承认他是,他当然就是个傻瓜;但如果他说不是,那么只能说明他已经不想寻求智慧了。”
“呸,你看太多书了,孩子。”凯苏安这样说的时候,声音中却带着喜爱的意味。她转向兰德:“我希望你能给她一些好东西。”
“什么意思?”兰德问。
“你已经给了许多人许多东西,”凯苏安说,“我知道,你在为自己的死亡做着准备。老人和即将奔赴战场却相信自己无法取胜的人都会做出这样的安排。你给了自己的父亲一把剑,给了安多女王一件特法器,给了岚·人龙一顶王冠,给了那个艾伊尔女孩珠宝。现在还有这个女孩。”她朝明点点头。
兰德全身一僵。从某种角度来说,他知道凯苏安的话没错,但听到有人把他的心情直接说出来,还是让他感到不安。
明的表情阴暗下来,更加用力地抓住兰德的手臂。
“和我一起走走,”凯苏安说,“只有你和我,真龙大人,”她向兰德瞥了一眼,“如果你愿意的话。”
明看着兰德,但兰德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向她点了一下头:“我会去帐篷那里找你。”
明叹了口气,但还是退开了。凯苏安这时已经沿着小路向前走去。兰德跑了几步,才追上她。她也许就喜欢看到兰德这样追她。
“两仪师沐瑞已经在因为你的耽搁而有些坐卧不宁了。”凯苏安说。
“你是怎么想的?”
“我认为她的确有一些智慧,不过我也并不认为你的计划非常白痴。不管怎样,你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兰德有意对自己将要发动攻击的时间闭口不谈。就让所有人都去猜测吧,如果他身边没有人知道这个时间,那么暗帝也就不可能知道。
“不管怎样,”凯苏安说,“我现在要和你谈的不是你是否在延误战机,我觉得两仪师沐瑞……在这件事上已经对你有了很好的教育。而另外一件事却远比这种战术问题更让我担心。”
“什么事?”
“你总是想要去死。看你这种安排后事的态度,你甚至已经放弃活下来的希望。”
兰德深吸一口气。在他身后,一队枪姬众跟随着他们。他们刚刚走过寻风手的小营地,那些寻风手正围坐在风之碗周围,低声交谈着。看到他和凯苏安走过,她们的脸上没有流露任何表情。
“让我去实现我的命运吧,凯苏安。”兰德说,“我已经拥抱了死亡。当它到来的时候,我自然会接受它。”
“我很高兴你能这样,”凯苏安说,“千万别以为我不会用你的生命去赎买这个世界。”
“你从一开始就已经表明了这一点,”兰德说,“那么,为什么你现在还要为这种事担忧?这场战争将夺走我的生命,结局只能是这样。”
“你绝不能就这样认定自己必死无疑,”凯苏安说,“即使这几乎是无法避免的后果,你也绝对不能真的就以为未来是无法改变的。”
“伊兰也总是这样对我说。”
“那么,她这一辈子至少在一件事上还算是聪明的。我还以为她不会有这么聪明呢。”
兰德拒绝对凯苏安的话进行评论。凯苏安则只是微微一笑,她很高兴兰德现在对自己的控制能力。也许她刚刚只是给了兰德一个小测试。
她这种测试真的就没有尽头了吗?
不,兰德心想,她会一直这样测试我,直到最后那一个测试。那个最重要的测试。
凯苏安在小路上停下来,兰德也随之停下脚步:“你也给我准备了礼物吗?”
“我的礼物只送给我在意的人。”
这让凯苏安的笑意更浓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一直都颇为紧张,兰德·亚瑟。”
“可以这么说。”
“不过,”凯苏安看着他,“我要让你知道,我很高兴。你的变化很让我满意。”
“所以,你允许我去拯救世界了?”
“是的。”凯苏安望向天空。乌云正在剧烈翻滚着,从兰德头顶向四下分开。只要兰德不想掩饰自己的身份,它们就会这样。
“是的,”凯苏安又把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你已经得到我的许可。但你的动作要快,黑暗正在迅速增长。”
仿佛是为了证明她的这句话,大地传来一阵轰鸣。现在这种情况出现得愈来愈频繁了。整座营地都在晃动,人们踉踉跄跄地维持着平衡,警戒地环视四周。
“弃光魔使会攻击我们,”兰德说,“当我进入煞妖谷时,必须有人能对抗他们。我想让艾玲达率领与他们作战的部队,她需要你的协助。”
凯苏安点点头:“我尽力而为。”
“带上艾丽维娅,”兰德说,“她很强大,但我担心她没办法与别人顺利合作。她不懂得有一些限度是必须遵守的。”
凯苏安又点点头。看着这位两仪师的眼睛,兰德有些怀疑她是不是早已预料到自己会有这种安排。这时,凯苏安问道:“那么,黑塔呢?”
兰德咬了咬牙。黑塔是一个陷阱,他知道那是个陷阱。泰姆想要把他引到一个无法利用神行术逃脱的地方。
“我已经派佩林去援助他们了。”
“而你仍然决定要亲自去救他们?”
我必须帮助他们。无论怎样,我让泰姆将他们召集起来,我不能把他们丢给他……
“你还没有下定决心。”凯苏安的语气显得很不满意,“你在用自己冒险,在用我们所有人冒险。你还是想踏进那个陷阱。”
“我……”
“他们是自由的。”凯苏安转过身,又走了起来,“泰姆和他的同伙已经被赶出黑塔了。”
“什么?”兰德伸手拉住凯苏安的手臂。
“你在黑塔中的人自己夺回了自由。”凯苏安说,“不过,根据我得到的消息,他们也遭受了沉重的打击。现在几乎还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伊兰女王也许无法立刻将他们使用在战场上。对于具体细节,我还不是很清楚。”
“他们自己夺回了自由?”兰德问。
“是的。”
他们成功了,或者是佩林成功了。
兰德几乎有些欣喜若狂。但一阵罪恶感又沉重地压在他的心上。有多少人被暗影掳走了?如果他早一点去帮助他们,是否能拯救那些人?从他得知他们的危险处境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许多天,他却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只是因为沐瑞告诫他那是一个陷阱,并且坚持不许他去碰触那个陷阱。
而现在,殉道使们自己赶走了敌人。
“我希望能从你口中得到一个答案,”凯苏安说,“知道你到底打算如何处置黑塔。”她叹了口气,摇摇头:“你的身上有弱点,兰德·亚瑟。但你必须如此。”
说完,她就走开了。
“迪普是一个好人,”安泰尔说道,“他在马兰登之战中活了下来。那时,城墙被炸得粉碎,但他活了下来,并坚持战斗。惊怖领主们终于找到了他,结束了他的生命。迪普在最后一刻仍然与他们战斗着,他死得很光荣。”
马吉尔士兵们向安泰尔举起酒杯,向死者致敬。岚也举起酒杯,尽管他只是站在篝火周围的人群之外。他希望迪普那时能遵守他的命令。但现在,他只能摇摇头,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虽然已经是晚上,岚的部下们仍然轮流保持着清醒,以免敌人发动进攻。
岚在两根手指之间转动着酒杯,再一次想到迪普。他发现自己没办法对那个人生气。迪普想要消灭暗影势力中最危险的一名导引者。如果遇到类似的机会,岚也很难让自己轻松地转头逃走。
战士们还在继续为死者致敬。这已经成为每一个边境国营地每晚都要进行的一个传统。岚发现他的战士们正在这样的仪式中逐渐将安泰尔和那瑞玛看做同生共死的战友。这些殉道使对待普通人也一直保持着冷淡的态度。但迪普的死在殉道使和普通士兵之间铸就了一种联系,现在,殉道使和普通人同样在战斗中牺牲。大家看到了安泰尔的悲伤,邀请他与他们一同祝酒、默哀。
岚离开那群人,经过营地,在拴马栏前停住脚步,开始检查曼塔的状况。这匹马被照顾得很好,但它的左肋多了一道巨大的伤口。那里的毛皮再也不可能复原了。不过,它已经得到彻底的治疗。马夫们还在低声议论着这匹受伤的战马,是如何在迪普丧命的那场战斗后出现在营地中的。许多骑士在白天的战斗中被杀害,或者失去了坐骑,但很少有马匹能够逃脱兽魔人的追猎,平安返回营地。
岚拍了拍曼塔的脖子,轻声说道:“我答应你,我的朋友,我们很快就能休息了。”
曼塔在黑暗中打着响鼻,不远处,另外几匹马发出一阵嘶鸣。
“等到打败了暗影,”岚继续说道,“我们就会建立起一个家。奈妮薇和我会回到马吉尔,我们会让那里的原野再次开满鲜花,湖水重新变得清澈,到处都是葱翠的绿意。不会再有兽魔人来攻打我们。孩子们不必在你们的背上练习杀戮的手段。老朋友,你能够过上平静的生活,吃吃苹果,找一匹漂亮的母马。”
在想到未来的时候,岚的心中已经很久没有过希望了。而在这个地方,在这场战争中,他却感觉到希望的存在。这种感觉真是奇怪。
他是一个刚硬的人。有时候,他觉得自己似乎在岩石和沙砾之中,要比在篝火旁欢笑的人群中更自在。
他让自己变成这样的人。他需要变成这样的人,一个注定要冲向马吉尔,用生命维护家族荣誉的人。兰德·亚瑟让他的外壳出现了缝隙,而奈妮薇的爱彻底剥去他身上的这层硬壳。
真好奇,兰德是否知道,岚一边想着,一边拿过马梳,开始刷洗曼塔的毛皮。岚知道自己从小就被选出来要在战场上赴死,他知道自己的导师指着妖境,告诉他,他必将在那里牺牲生命又是怎样的感觉。光明啊,这些他都亲身感受过。兰德·亚瑟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们俩的人生是多么相似。
岚刷洗着曼塔,但疲惫已经渗入他的骨髓。也许他应该睡一下。奈妮薇一定会让他去睡觉的。他想象着奈妮薇和他争论的样子,任由自己露出一点微笑。最后胜利的是奈妮薇。她告诉过他,一位将军需要睡眠,而且营地里有足够的马夫可以照顾他的马。
但奈妮薇不在这里,所以他还是在继续洗刷着曼塔。
有人向拴马栏走来。当然,岚在他距离拴马栏还很远时,就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巴狄瑞大人从马夫手中也接过一把刷子,对旁边的卫兵点点头,就向他自己的坐骑走去。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岚。
“人龙大人?”他说道。
“巴狄瑞大人。”岚向这名坎多人点了一下头。这位艾森勒女王的执剑官身材高瘦,一头黑发中已经有了丝丝白斑。虽然巴狄瑞不算是卓越的军事家,但他的确是一名优秀的指挥官。在坎多国王死后,他很优秀地履行了指挥坎多军队的工作。有许多人猜测女王会和他结婚。当然,这种猜测很愚蠢。艾森勒看他的时候就像是在看着一位兄弟。而且,任何懂得观察的人都能看出来,巴狄瑞喜欢的是男人,而不是女人。
“很抱歉打扰你,大将,”巴狄瑞说,“我没想到你也会在这里。”说完,他便打算退开了。
“我快好了,”岚说道,“不必在意我。”
“马夫们会把马照顾好,”巴狄瑞说,“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查看他们的工作。我只是有时候喜欢做些简单熟悉的事情,这样能帮助我思考。”
“发现这种好处的人并不止你一个。”岚一边说,一边继续洗刷着曼塔。
巴狄瑞咯咯地笑了起来,然后,他又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后,他才说道:“大将,你在担心爱格马领主吗?”
“担心什么?”
“我很担心他把自己逼得太狠了,”巴狄瑞说,“他做出的一些决定……让我感到困惑。我并不是说他的作战计划不好,只是,计划有些过于强调进攻了。”
“这是战争。我不知道除了进攻之外,还有什么办法能打败敌人。”
巴狄瑞又沉默了一会儿:“当然,但你有没有注意到尤卡塔领主损失的两支骑兵队?”
“那很不幸。但每个人都会犯错。”
“那不是爱格马领主应该犯的错。他以前也遭遇过同样的情况,大将。他应该知道这样的情况下会发生什么。”
这件事发生在最近一次袭击兽魔人的战斗中,殉道使那时刚刚纵火点燃了法伊森及其周围地区。兽魔人部队从正面向殉道使发动了攻击。依照爱格马的命令,尤卡塔率领他的骑兵队绕过一座高大的山丘,袭击兽魔人的右翼。这是一种经典的钳形攻势。爱格马还打算派另一支骑兵攻击敌人的左翼。殉道使则在正面与兽魔人交战。
但暗影的将领们已经看穿了他的计划,没等爱格马和殉道使有所行动,一大股兽魔人已经翻过山丘,向尤卡塔骑兵队的右翼发动猛攻。其余的兽魔人则攻向尤卡塔的正面,包围了他的骑兵队。
尤卡塔的骑兵一个都没能回来。随后,兽魔人的兵锋立刻指向殉道使。殉道使勉强才能全身而退。
“他一定是过于疲惫了,大将,”巴狄瑞说,“我认识爱格马,如果他有足够的精力和警觉,肯定不会犯这样的错。”
“巴狄瑞,任何人都有可能犯这样的错。”
“爱格马领主是最优秀的军队指挥官,对待战争,他应该有不同于其他人的眼光。”
“你确定不是对他过于期待?”岚问,“爱格马也只是血肉之躯。说到底,我们都是。”
“我……也许你是对的。”巴狄瑞的手按在剑柄上,脸上依旧充满忧色。当然,他现在佩戴的并不是女王的剑。只有当他在女王身边时,才会为女王佩剑。“我猜,他那时只是凭直觉做出决定,那个命令更多是出于一时冲动。爱格马现在总是一副劳累不堪的样子,我很担心这会影响他指挥战斗的能力。你应该多注意他。”
“我会注意的。”岚说。
“谢谢。”巴狄瑞的神情比他刚过来时显得开朗许多。
岚最后拍了曼塔一下,给巴狄瑞空出位置,让他照料自己的马,然后就穿过营地,向指挥帐篷走去。这顶帐篷中一直灯火通明,有士兵守卫。而且那些负责守卫的士兵也不被允许细看帐篷里的作战地图。
岚掀起帐帘,走了进去,向里面的两名夏纳指挥官点头致意。其中一名指挥官正在查看铺在地上的地图。爱格马不在帐篷里。军队的指挥官也是需要睡眠的。
岚蹲下去,望向那张地图。在明天的撤退后,他们应该会到达一个被称为“血泉”的地方,在那里,河水中的红色岩石让河里流淌的仿佛是一股鲜血。那里和一片丘陵地区毗邻,所以他们在那里可以获得一点地形高度的优势。爱格马想要借助那片高地,对兽魔人发动一次弓箭手和骑兵相配合的进攻。当然,他们会在那里烧毁更多的民居和农场。
岚一只膝盖跪在地上,仔细查看爱格马写在地图上的部队分派和攻击指令。这个作战计划很大胆,但岚看不出有什么值得忧虑的地方。
就在岚仔细考虑这个作战方案时,帐帘发出窸窣声,爱格马走了进来。和他同行的还有沙戴亚的爱奥斯女领主,他们正低声交谈着。看到岚,爱格马停住脚步,向爱奥丝致歉后,就朝岚走了过来。
爱格马并没有因为疲惫而显出衰弱的样子,但岚能够从一个人的动作中看出他的身体状况。而且,爱格马的眼睛布满血丝,呼吸中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平根气味。一般只有长时间缺乏睡眠,却又要保持清醒的人才会咀嚼这种草药。爱格马很累了。但营地中每一个人也都是这样。
“你同意这个计划吗,大将?”爱格马跪下来问道。
“对于一支正在撤退的军队,这是一个有很强攻击性的计划。”
“我们还能有别的选择吗?”爱格马问,“我们在身后抛下了一片被烧毁的土地。为了阻止暗影占有夏纳,我们彻底摧毁了她。我会用兽魔人的血来熄灭烧毁夏纳的大火。”
岚点点头。
“巴狄瑞去找你了?”爱格马问。
岚的目光蓦然间变得犀利起来。
爱格马虚弱地笑了笑,“我想,他还在想着尤卡塔和他的部队?”
“是的。”
“那肯定是一个错误,”爱格马说,“我一直在等待有人当面向我质问这件事。巴狄瑞肯定相信我绝对不可能犯下那种错误。”
“他认为你操劳过度了。”
“他在战术上很聪明,”爱格马说,“不过他所知道的并不像他以为的那么多,他只是在头脑中装满了伟大将领的故事。我并非不会犯错,大将。这也不是我唯一犯过的错误。我会记住自己犯下的每一个错,从中吸取教训。当然,也包括这一个。”
“不过,也许你真该让自己多一些睡眠了。”
“我的身体还完全可以,人龙大人。我知道我的极限,我一辈子都在了解这一点。这场战争会把我逼到极限,但我只能如此。”
“但……”
“或者解除我的职务,或者让我来决定自己该做什么。”爱格马打断了岚,“我会听取建议,我不是傻瓜,但我不会在意别人的品头论足。”
“很好,”岚说,“我相信你的智慧。”
爱格马点点头,视线转向他的地图。当岚离开帐篷去睡觉时,他还在逐一确定作战计划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