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特到达车站的时候,客车刚刚开出。她追着列车跑,腿都跑疼了还勉强自己跑,直跑到头昏眼花,列车已经离她有半个足球场那么远了才停下。
她站在那里,弯下腰,手撑在膝盖上,喘着粗气,听着列车有节奏的“哐当哐当”声渐渐消失在那广阔的绿色森林中。
孩子们在那列车上。不知怎的,她知道他们肯定在车上的某个地方,虽然不能确定具体的位置。现在她追不上他们了,眼下的状况她应付不过来。那个装置,这个地方。这一刻,她感到完全的挫败。
她环顾四周,没有别的列车了。坐进来的时候,火车开了几乎一个小时,沿途除了茂密的森林什么都没有。她走不出去,而且还有另外一个问题:这里越来越低了。她需要一个藏身之所,但在某个伊麻里安全干事找到她之前她能躲多久呢?
另一个想法闯入了她的脑海:大卫。他会不会正在找她?他的炸弹对这里的建筑物造成了严重破坏。他多半在那班列车上,还以为她也在上头。他是不是正在搜索每节车厢,期望着看到她和孩子们坐在一起?找不到她的话,大卫会做什么?凯特倒是知道如果伊麻里的人抓住了她会做什么。
她回头望向燃烧着的伊麻里综合体。她只有这一个选择了。
火车的汽笛声再次响起。凯特转动身子,四面搜寻。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她再度扭动自己的身躯,竭力想要找出方向,一定是在园区的另外一边。她开始奔跑,尽管肺部因为寒冷和在“钟”房里的冲击而灼痛。
她到达医疗楼的时候,火车汽笛声刚好又响了。她低下头,冲进一片混乱的楼里。医疗楼的后门外是一小片庭院,通往发电厂。那里看起来遭到了最为严重的破坏,已经成了一片冒烟的崩塌废墟。两座花形的巨大烟囱已经完全倒塌了。列车的信号又响了起来——从前面这栋楼房的对面传来的。凯特奋起余勇,全力冲刺。发电站里又发生了一次爆炸,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差点把她掀倒。她稳住身子,继续前行。
她跑到电站边上以后,看到了一列货车。工人们正在把给养和人的遗骸扔进敞开着的滑门里,列车缓缓前行,好让他们把负载放进各节车厢。
发电站外面的场面仿佛是一次大屠杀的现场,看到这里的样子让凯特的脑海中不得不产生了又一个想法:如果大卫没能撤出来呢?他可能还在里面,或者在车上。她能看到货车车厢里有些人,在地上的人四处徘徊。可能大卫就在其中。她要在列车离开之前,在车上搜一遍,然后去发电站里找。找不到大卫的话,她不会离开。
在她身后,凯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那个英国医生。巴纳比·普伦德加斯特?
她朝医生跑去。“巴纳比,你有没有看到——”但他正全神贯注在面前的人身上,对凯特的声音充耳不闻,只顾朝着边上的一群警卫叫喊。凯特抓住了他湿透了的白大褂的领子,拨过他的身子。“巴纳比,我正在找一个男人,一个警卫,金发,三十来岁——”
“是你!”巴纳比想要挣脱出去,但凯特紧紧抓住他。当他看清凯特的外表,发现她身上看不到伤口,却被血浸透了衣服的时候,他往后踉跄着,努力想要脱离她的控制。“这些是你做的!”他朝一个警卫招手,“救命!这个女人是个破坏者,恐怖分子,这些都是她干的,来人啊,救救我!”
人们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看过来。有几个保安人员开始朝凯特走来。
凯特松开巴纳比,环视四周,“他说谎!我没有——”但那些警卫继续逼近。她必须逃离这里。她扫视着站台,寻找一个出口,一个——
然后她看到了大卫,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闭着眼睛。狼狈不堪的身体躺在满是碎片的混凝土站台上。独自一人,快死了,还是已经死了?
凯特狂奔到他身边,检查着他的伤口。枪伤,有两处:他的肩膀上和腿上。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伤势很严重,但还有更让凯特担心的问题——伤口几乎不流血了。她浑身战栗,心一个劲地往下沉。
她必须继续。她迅速地检查了一下他身上其他的地方。他的衣服已经成了一堆烂布条,腿上和身上还有一连串烧伤的痕迹和被弹片打出的窟窿,但都没有那两处枪伤严重。她需要——
她感到有只手放到了她的肩膀上——一个警卫。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三个警卫包围了她。她看到大卫的那一刻浑然忘记了周围的一切。他们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拖了起来。巴纳比站在他们后面,指指点点,怂恿着这些暴徒,“我曾经想制止她的!”
凯特挣扎着想逃出那个警卫的掌握,但他把她抓得紧紧的。她的一只手现在在警卫的腰侧,碰到了他的枪。凯特用力扯了一下,没扯下来。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扭,听到啪的一响,她拿到它了。但他们还是把她抓得紧紧的,三个人都在对付她,硬把她往地上按。她朝着空中扣下了扳机。枪几乎从她的手里飞出去,但那些人散开了,巴纳比也向后奔逃,还紧张地转过头看看,然后又低下头全力逃走了。
凯特把枪拿到自己身前,左右晃动着。那些男人举起双手,步步后退。她的手抖得厉害,于是她用另一只手稳住。她往身后瞅了一眼,那列火车——现在它快要离开了。站台上的最后一批人也已经跑进了剩下的三节车厢里,很快它们也要开出去了。
“把他放到车上去。”她命令警卫们。他们继续后退。凯特把枪指向大卫,然后转向列车。“上去。现在!”她从大卫身边退开,让出空间给他们。他们把他抬起来,送上车厢,把他放在边上。凯特一边继续用枪对着他们,一边朝地上散落着的一堆医疗用品挪动。显然,这些东西是被吓坏了的工人们落下的。最重要的是什么?抗生素、清洁和包扎伤口的用品。她也许救不了他,但她可以试试,哪怕仅仅是为了她自己也要试试。
又一次爆炸摇撼着大楼,一个愤怒的叫喊声从那些警卫的对讲机里传出。那些警卫显然是判定现在发生的某些事情比对付这个在盗窃医疗用品的疯女人要更优先,于是凯特发现忽然之间就只剩她自己一个人了。
她身后,列车正在加速,离开这栋建筑。凯特正想把枪塞在自己腰带上,却停了下来,看着它。枪是不是还在待发状态?击铁已经回到原位了。她差点把自己的腿轰掉。她小心翼翼地把枪放到地上,收集了一批医疗用品,直到拿不下为止,然后朝着列车跑去。她手中的那堆东西里有个盒子跌落到了地上,但她置之不理,继续向前。她的步伐几乎要跟不上列车了。她把那堆东西扔上去,有几个撞到了车厢的边缘,弹了出来。她抓住门把手,跳了上去,脸朝下摔倒在车厢的地板上,腿还垂在车外。她爬进车厢里,看着站台渐渐消失在远方。很快,发电站也看不见了。
她朝大卫爬去,“大卫?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你会没事的。”
她伸出手,开始在那一小堆医疗用品里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