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特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睡是醒。她的身上不疼了,她感觉不到绑带,她什么都感觉不到。她好渴,光线好刺眼。她把头转向旁边,舔着自己的嘴唇。好渴啊。
那个丑男人在她面前。他抓住她的下巴,把她推回去正对灯光。她眯起眼睛。他的脸,残忍而愤怒:“我想说,我们准备好开始我们的第一次约会啦,公主。”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一张纸?
“但首先,我们得搞定些碍事的文书工作。就两三个问题。问题一:你给那些孩子用了什么?”他点了点那张纸,“啊,这儿有个脚注:‘我们知道那不是A—R—C2—4—7’,不管那是什么吧。他们知道不是那个,所以甭想用那个蒙混过去。那么,是什么?请直接给出最终的答案吧。”
凯特努力和回答的欲望搏斗。她把她的脑袋摇来摇去,但在她的心里,她的眼睛看到自己,在实验室里准备着那个,担心着它可能不起作用,或者会伤害孩子们的大脑,把他们变成……糨糊……他们给她打的那个药……她必须……
“那是什么?告诉我们。”
“我给……我的宝贝们……”
他俯身在她上面:“说大声点,公主。我们听不见,操作员正等着记录你的回答呢。”
“我给……不可以……给我的宝贝们……”
“是啊,这就对了,给你的宝贝们什么?”
“给我的宝贝们……”
他站了起来:“天啊,伙计们,听到了吗?她完全糊涂了。”他关上门,“该进行第二计划啦。”他在房间角落里捣鼓着什么。
她无法集中注意力。
然后一声警报响起——接着是水,从天花板上落下。灯光闪烁,比之前还亮。凯特用力把眼睛闭上。过了多长时间了?很响的一声,更多响声,是枪声。门被炸开了。
那个丑男人倒下了,流着血。他们把她解开了,但她站不起来。她从座位上朝地上滑了出去,就像是个孩子沿着水滑梯往下出溜。
她能看到他——车里的那个战士,大卫。他背着个背包,他递给另一个人一个小装置。那个男人非常害怕,他把他的拇指放在那个装置上。他们的声音听起来很模糊,好像凯特在水底下似的。
那个战士用手捧住她的脸,一双温柔的棕色眼睛对着她的双眼:“盖特?黎楞丁到偶波?(你能听到我吗?)盖特?”50他的手是温暖的,水是冰冷的。她舔了舔嘴唇,她应该已经喝了些。还是好渴啊。
他跳了起来,更多枪声。他离开了,他回来了。“黎楞把你的隔壁胖到偶鹅肩旁桑木?(你能把你的胳膊放到我肩膀上吗?)”他抓住她的胳膊,可她抬不起胳膊,他们僵直着摔到了地上。地板是水泥的。
他冲回门口,丢出去了些东西。
他用双手把她架起来,好强壮的双臂啊。他跑起来。他们前面,一堵玻璃和钢铁的墙壁爆破开来。碎片撞到了她,但并没伤到她。
他们在飞翔,不,在下坠。他紧紧地抓住她,现在只用一只手。他伸手到背后,想要够到什么。
然后他们被往后拉了回去,被什么东西拽住了。她飞了出去,从他的手臂里掉了出来,但他抓住了她的一只胳膊。她荡来荡去,他在上面滑动,挂在一朵白云里垂下的一堆绳子下头。他抓不牢——她身上太湿了,她的衣服都是湿的。她在往下掉。
他用双脚夹住她,盘住她的背部和肋部。他的手把她的胳膊往上拽,最后他把两条腿都圈在她身上。她的脸现在冲着下面,所以她看到了他们。
人,枪,下面——大楼和码头上——全是的。更多的人纷纷从各栋大楼里跑出来,开始射击。上面传来哔哔声。大楼的底部爆炸了,弹片和士兵们的碎块被抛进停车场。
上面传来撕裂声,现在他们下落得比之前快些。那个男人摆动身躯,她觉得他们飞了出去,越过港湾往外飞去。
下面传来更多的声音——发动机启动的轰鸣,还有更多的枪响。他们扭来扭去,她看到下面一群小艇正在启动。上面传来快速的哔哔声。停车场里的一辆轿车眨眼间就不复存在,朝周围放出一圈几百英尺高的火和烟的高墙,吞噬了周围所有的东西,所有的人。枪声停了。
这样一来周围安静了,和平了。她看着最后的几缕阳光落在爪哇海上,随后黑夜降临。他们吊在这儿好一阵子,凯特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听到上面又传来一次撕裂声,然后他们笔直朝下,向黑色的大海坠落。凯特感到他在挣扎着,想要够到什么东西。圈住她的腿滑开了,最后完全松开了,她下坠得更快了,独自一人。她一边坠落,一边翻过身来,看到那个男人飘在她上头,飘远了。
落水时的巨大响声她听到了,但毫无感觉。水吞没了她,把她推下去,这会儿是拉下去了。水,冰冷的咸水在涌进她的嘴和她的鼻子,她无法呼吸,只能呛进水。灼痛。黑暗几乎笼罩了一切,只有水面上有一点儿微光,那是月光在亲吻大海。
现在她漂浮起来,胳膊在身体两边,睁着眼睛,等待着。
等待着。她努力不再吸进更多的水。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想。只有冰冷的水,从四面八方包围着她,灼痛着她的肺。
一次闪光,一个燃烧棒掉了下来,离她太远了。有什么东西在水面上游动,好像是只小虫,太远了。又一次闪光,近些了,但还是太远。那个生物把它的头部埋进水下,游动,然后回到上面呼吸空气。第三次闪光,那个影子潜了下来,朝着她。它抓住了她,拖着她,激烈地蹬着水,往水面游去。他们永远也到不了吧。她又呛了一口水,没办法,需要空气。水涌进她的身体,就像是冰冷的水泥被灌进她的嘴里。水还在用力把她往下拖,不让她上升。月亮就在那儿了,然后一瞬间所有的东西都消失在黑暗中51。
现在她感到了空气、风,还有雨滴,听到了周围的哗哗声。哗哗声一直持续着,那只胳膊搂住了她,让她直起来,头部露出水面。
旁边有很大的响动,是一艘大船,上面开着灯。它会撞到他们的。它笔直朝他们开过来了。她看到救了她的人摇手示意,然后把她拖出船的航路。
另外一个男人,伸手拉她上去,然后她仰面躺着了。救她的人在她上面,按着她的胸部,捏住她的鼻子,然后……他吻了她。他呼出的气体炽热,它充满了她的嘴,接着冲进她的肺部。她开始在抗拒,但随后回吻了他。她很久没有和人亲吻了。她竭力想要抬起自己的手臂,可没能抬起来。她又试了一次,这次成功了。她伸出双手,想要抱住他。他推开了她的手,把它们按下去。她躺在那儿,一动也不动,随后她感到胸口要炸裂了。他把她翻过来,水从她的口鼻涌出。水一直在流,伴着咳嗽和呕吐。她的胃部一阵阵痉挛,她拼命呼吸,大口吸进空气。
他抱着她,直到她的呼吸平缓下来。每次呼吸都让她感到灼痛,她的肺还是吸不满气,每次呼吸都很浅。
“腾!腾!(灯!灯!)”他对另外一个人大声喊道。他用一只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比了一个砍切的动作。什么也没发生。
他站起来,大步走开。一秒钟之后,灯光熄灭了,他们开得更快了。雨水抽打在凯特脸上,但她只能躺在那儿,动弹不得。
他又把她扶了起来,就像他把她从那个高高的塔楼里带出去的时候。他在一间狭窄的房间里把她放下,让她躺在一张小床上。
她听到些声音,看到他指着一个人,“阿尔托,停,停!”他又指了指。然后他来到她身边,用他强壮的双臂抬起她。他们下了船,再次踏上陆地。他们沿着一片海滩走着,前方是一个荒废的小镇,仿佛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被轰炸过似的。他们走进了某间农舍,点亮了灯。她太累了,再多维持一秒钟的清醒都做不到了。他把她放到一张铺满鲜花的床上——不对,是一床印着鲜花图案的棉被。她闭上眼睛,几乎要睡着了。但她感到他碰到了她的脚,把她湿透了的裤子扒了下去。她笑了。他把手朝她的衬衫伸过来。惶恐。他会看到的——那伤疤。他的手抓住了衬衫,但她抓住了他的手,奋力保住身上的衬衫。
“盖特,黎必输哟穿上干衣乎。(凯特,你必须要穿上干衣服。)”
“不。”她摇头,侧过身躯。
“黎必输(你必须)……”
她几乎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他拉扯着衬衫。
“请不要,”她嘟囔着,“不要……”
然后他松开了她,压在床上的重量减轻了,他离开了。
发动机启动了,是台小型的。温暖的空气在她四周,在她上面。她扭过身子,暖气温暖了她的肚子,她的头发。她全身都暖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