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治亚州
亚特兰大市
疾控中心
保罗·布伦纳步履艰难地在统一体的走廊中走着。他觉得自己好像得了一场重感冒,刚好起来似的,但现在他能正常思考了,而且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可他有些害怕去做,害怕知道答案。
他从行动中心的玻璃滑门外走过时,注意到有个年轻的女性分析员独自坐在里面,盯着屏幕。桌子上仍然杂乱无章,到处都是咖啡杯和皱巴巴的纸张。
保罗朝门口走去。玻璃门分开的时候,那分析员回过头,看到了他。她的眼神中惊讶和期待兼而有之,也许还有几分放松?这让保罗稍放下了些防备。
“你现在可以回家了。”他说。
她站了起来:“我知道……我觉得我不想……一个人。”
保罗点点头:“其他人呢?”
“应该是走了,有些人……还在这地方。”
在这地方的太平间里,保罗在脑海中补完了她的句子。他走过去,关上了大屏幕:“跟我来,我家也一个人没有。”
他们一起走出了指挥室,保罗请这姑娘在他外甥的病房外稍候。他推开门,准备好无论看到什么都要坚强面对……
“保罗舅舅!”
他的外甥在床上兴致勃勃地翻了个身,但他试图撑起身子的时候,他的肌肉力量不足,他又倒回了床上。
保罗冲到床边,把一只手放到男孩的肩上:“放松点儿,小家伙。”
男孩朝他笑了:“你治好了我,是不是?”
“不是,是另一个医生,她比我要聪明多了,我只是照办而已。”
“妈妈在哪儿?”
保罗俯身向前,用双臂抱起小男孩,然后朝房间外走去:“你现在先休息。”
“我们去哪儿?”
“我们回家。”
保罗准备等男孩更坚强些的时候再告诉他。
等他们俩都更坚强些的时候。
凯特把笔记本电脑关上了,然后走到石崖边上,久久凝立。
大卫也站在那儿,在她身后,默默等待着。
他似乎感觉到了,她需要一点儿空间,但他还是不会让她离开自己的视野。
他们一起站在山巅,看着太阳沉入大西洋那头。它最后的几缕余晖投到山边,把休达那血腥的场景盖到一条长长的阴影中。她知道海峡对面也在上演同样的一幕,只不过在那边投下阴影的是直布罗陀巨岩。
当夜幕降下之后,凯特最终开口说话了:“接下来会怎么样?我们之间?”
“一切不变。”
“我已经变了,我不再是过去那个——”
“你刚才的行为让我更确定了你是谁。我们会好起来的,我可以等。”他走到石崖边上,好望着她的眼睛,“我绝不会放弃我所爱的人。”
当他这些话出口的一刻,凯特意识到她最重要的一部分仍然还在。她不再完全是她自己,但过去那个凯特的一部分还在,她可以由此起步。她笑了。
大卫努力分辨她的表情。他耸了耸肩:“怎么了?这话太肉麻了?”
她牵起大卫的手:“没,我喜欢这话。来吧,让我们去看看米罗在干吗。”
走到隧道入口的时候,她说:“我觉得你是对的,我们会好起来的。”
尾声
波多黎各
阿雷西博市
阿雷西博天文台
玛丽·考德威尔博士来回挪了几下鼠标,激活计算机。屏幕亮了起来,开始显示出夜里收集到的数据。她窗外这台射电望远镜直径达到上千英尺——是世界上最大的单面望远镜。它沉在地面以下,看起来就像是个光滑的灰色碟子,坐落在一片俯瞰远方的绿色山林的高原之上。
第一缕晨曦正从群山之间透出,照到这个大碟子上。玛丽以前从不肯错过这幅美景,但现在情况不同了,主要是由于他们损失的人员。
在瘟疫之前,天文台曾有十来个研究员在打理,现在只有三个了。阿雷西博的工作人员数年来一直在减少,因为预算不足。瘟疫又夺走了余下的大部分工作人员。
但玛丽仍然每天照常回来上班,跟过去六年里一样。她没有别的地方好去,也没有别的地方想去。她知道如今美国政府随时可能关掉他们的能源供应,但她决定要待到最后,一直到最后一盏灯光熄灭。然后她再踏入外面的世界,看看一个天文学家能找到什么样的工作。
早上她习惯喝一杯咖啡,但几周前咖啡就没了。
她盯着计算机,有什么东西……她在一条数据反馈信息上点了一下。玛丽感到自己的嗓子干了,她运行了一个分析程序,然后又用另一个程序分析了一下。两个程序都证实,这个信号是有序的,不是随机的宇宙背景辐射。
这是一条信息。
不,这不止于此,这是她一辈子一直在等待的时刻。
她朝电话看去。自从她第一次梦想成为一个天文学家以来,过去二十年里,她在心里无数次预演过这一场景。她的第一直觉是去给美国国家自然科学基金会打电话。自从瘟疫暴发后她每周都给他们打一次电话,可从未有人回应。她也曾给斯坦福国际研究院84打过电话——结果也一样。该打电话给谁?白宫?谁会相信她?她需要帮助,需要人来分析这条信息。加利福尼亚山景城的地外文明搜索研究院?她还没试过跟他们联系。她没理由……也许……
项目组的另一名科学家约翰·毕晓普跌跌撞撞地走进办公室,他通常都得在起床后再过大约一个小时才会清醒过来。
“约翰,我发现了些东西——”
“请告诉我,你找到更多的咖啡了。”
“不是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