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治亚州
亚特兰大
疾控中心
保罗·布伦纳医生慢吞吞地打开了他外甥的单人病房。
男孩静静躺在那里。保罗恐慌起来。
一秒钟之后,马修的胸膛微微升高了一点儿。
他在吸气。
保罗轻轻把门关上。
“保罗舅舅!”马修翻过身来咳嗽的时候看到了他。
“嗨,马特78,我来给你做检查了。”
“妈妈呢?”
“你母亲她……还在帮我做事。”
“我什么时候能去看她?”
保罗待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快了。”他神思不属地嘟囔着。
马修坐了起来,又咳嗽起来,咳得全身抽搐,把些小血点子喷溅到了自己手上。
保罗盯着男孩手上的那些血点渐渐变大,开始流动,汇聚成小小的红色溪流。
马修看了看手上的血,然后把手往自己的汗衫上擦去。
保罗抓住他的胳膊:“别擦——就……等等,我去找个护士来。”他站起身,逃出了房间。他听到马修在叫他,但保罗已经冲出了房间,快步走开。他不能看下去了,不能再在那个房间多待哪怕一秒钟了。“我最终崩溃了,不行了。”他想。
他想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锁上门,躲在里面等着一切过去,等着整个世界成为过去。
他的助手出现在他眼前:“布伦纳医生,你有传真——”
他摆摆手,快步从对方身边走过:“我不管,克拉拉。”
“一份来自世界卫生组织。”她说,她举起两页纸,“还有一份来自英国情报部门。”
保罗从她手上抓过那两页纸,快速翻阅了一下,然后又读了一遍。他转过身,蹒跚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眼睛还盯在纸上。这意味着什么?
他关上门,立刻开始拨打凯特·华纳的电话。卫星电话没响,直接转入语音留言。那边不在线?在信号区之外?
“凯特,我是保罗。嗯,布伦纳。”其实她当然该知道是哪个“保罗”找她。不知怎么,仅仅是给她留个言也让布伦纳精神紧张,“听着,我刚从我在世卫组织那边的熟人那里得到消息,看起来那边的档案里没有一个叫亚瑟·雅努斯的医生。英国情报部门那边也给了我回答,他们没有叫作亚当·肖的特工,他们甚至查阅了保密档案。”他顿了顿,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希望你没事,凯特。”
多利安摔上直升机的门,看着下面涌动的人群越来越小。他和他的特别行动队在瓦莱塔上空高高升起。
“我们的目标是哪儿,长官?”飞行员回头问他。
多利安掏出自己的手机,没消息。
“他们往西去了。”他喊道,“我们得去找到他们那架飞机。先在附近的城市里找找看。”
在拉巴特地下的圣保罗地下墓穴中,卡茂走在雅努斯前面。这个高个子黑人举着一把突击步枪向前。他绑在枪上的手电筒发出的光柱只照亮了宽阔隧道的很小一部分。他身后雅努斯拎着的灯发出的光线能照亮的部分也不多。
“你从哪儿来,卡茂先生?”雅努斯平静地问道。
卡茂犹豫了一下,然后答道:“非洲。”
“哪个区域?”
卡茂又沉默了一下,似乎并不乐意回答:“肯尼亚,内罗毕郊区。现在我们该——”
“离现代智人的诞生之地很近啊。我觉得这真是再合适不过了。我们的探险队里该有个来自东非的人。我们在找的就是个东非人,他改变了历史,他让人类走上了今天这条道路。”
卡茂转过身,用手电筒朝雅努斯的脸照过去:“我们该保持安静。”
雅努斯抬起一只手遮住自己的眼睛:“没问题。”
在墓穴里另一个地方,常医生走在肖的前面一点儿。这个英国士兵让常先走。“为了安全。”肖说。
常停下脚步,转身面对肖。他手中的提灯跟着晃了过去。
“你记录我们走过的路了吗?”常问道。
“不但记了,我还沿路丢了面包屑呢79。医生,接着走。”
提灯的光仅仅照亮了肖的半边脸,这一刻常忽然觉得这个三十出头的男人瞬间看起来年轻了许多。
这张脸——年轻些的脸——常认得。他是在哪里见到这张脸的?
好些年前,好几十年前,就在他把凯特从管子里,从她母亲的身体里取出来之后不久。
他记起来了,霍华德·基冈,时钟塔的领导,伊麻里董事会的两名成员之一,坐在他的办公室里,在一张巨大的橡木桌子后面。常正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不安地挪动着身子。
“我希望你去给你从管子里弄出来的那个男孩做一次彻底的检查。他名叫迪尔特·凯恩,但我们现在管他叫多利安·斯隆。他出现了些麻烦……在适应新环境上。”
“他是不是……”
基冈用手指指着常:“是,你得告诉我他出了什么问题,医生。别漏掉任何东西,去给他做个全身体检,然后回来。明白没?”
等常做完检查之后,他回到了基冈的办公室,坐在那张硕大无朋的桌子前面,同一个座位上。他打开自己的拍纸簿,开始作报告。生理上,完全健康。身高比同龄人平均值高两厘米,身上有几处新擦伤,有几处明显的疤痕,也是新近出现的……常抬起头:“你是怀疑有人虐待他?”
“老天哪!不,医生,只有他虐待别人。见鬼的他到底怎么了?”
“我恐怕我不——”
“听我说。六十年前,他进入那根管子之前,他是个世上最可爱的小家伙。当他出来以后,他坏得就像条他妈的毒蛇。他是个有人格障碍的反社会者。那根管子对他做了什么,医生。我希望能知道到底是什么。”
常只能坐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通往书房的侧门打开了,多利安跑了进来。
“外面待着去,多利安!我们在这儿工作呢。”
多利安身后,另一个男孩跑了进来,撞在他身上。他从多利安的肩膀上窥视着前方,就是这张脸。
那两个男孩退出了房间,顺手带上了厚厚的房门。
基冈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捏着自己的鼻梁。
常讨厌这种沉默:“另外一个男孩……”
“什么?”基冈向前俯身,“噢,他是我儿子,亚当。我把多利安作为他的兄弟抚养,希望这样能让多利安多点儿有家人的感觉,稍微稳定些。多利安自己的家人都死了。但……我现在怕得要死。我很担心多利安的黑暗面,他的病态心理,会感染亚当,让他也变得扭曲。这是种病态,大夫。他身上有某些地方非常,非常不对头。”
常醒过神来,他在石头的通道里。记忆远去,微弱的灯光回来了。他盯着亚当·肖,盯着他能看清的那半张脸。是的,就是他。多利安的养兄弟,基冈的儿子。
“怎么了?”肖追问道。
常往后倒退了一步:“没什么。”
肖朝他逼近:“你听到什么了吗?”
“没……我……”常拼命寻觅着词句,想找个借口。快想,说点什么。
肖慢慢地笑了:“常医生,你记起我来了,是不是?”
常僵立原地。为什么我动不了了?就好像有条无形的毒蛇咬中了他,让麻痹毒素流遍了他的全身。
“我一直好奇你会不会想起来,这太糟糕了。马丁也记得我。”
“救命!”常大叫起来。刹那间,肖从腰带上抽出刀子,飞快地抹过常的喉咙和气管。血飞溅到石墙上,常跌倒在地上,喉咙里咯咯作响。他捂着自己被切开的喉头,拼命想要吸一口空气,但吸不到。
肖在常的身上擦了擦带血的刀子,然后踏过这个濒死男人的身体。他在隧道底部放了一个炸弹,迅速设置好,然后朝隧道深处奔去。
卡茂听到些动静,停了下来,听起来好像有人喊了一声救命。他转向雅努斯,这人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武器?
卡茂举起手中的枪。
一道刺眼的光向他袭来,卡茂见过的任何东西都没有这么亮。他的脑袋里响起一个声音,不是空气震动,像是个音叉直接在他脑袋里面爆炸了。他跪倒在地上,雅努斯对他做了什么?他觉得自己的头似乎在膨胀,似乎他的大脑快要从里往外爆开了。
雅努斯一言不发地从他身边走过。
呼救声让大卫也停止前进。是谁?那个凶手采取行动了。
声音传来的地方不远。相邻的隧道?交叉的隧道?
凯特的声音小得几近耳语:“大卫——”
“嘘,继续前进。”然后他走到前面带路,在隧道里狂奔。之前大卫在每个路口都要停一下,把突击步枪左右晃晃。
现在速度是关键,和其他人以及刚才的声音之间拉开距离,找一个安全的,容易防守的地点。
在前方,隧道到了尽头。那里是一个很大的墓室,里面有一张直接从岩石上雕出来的石桌。
大卫放慢了奔跑的速度,他想着应该怎么办,要掉头吗?
他停了下来,然后背上传来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刚要转过身子,有人在背后出声道:“不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