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三日,阴历十五。
月于东升,满月如盘。
在等待的两天时间里面,元晞抽空下山找了一个有信号的地方,通知给了外公,说自己已经找到了地宫所在,三日就会开启。
元礼立即拍板说自己马上就赶过来。
现在已经是三号了,怎么外公还没到?
元晞从早上起来开始变心神不宁了,但她却什么也没做,带着这种心情坐在老大爷家院子的小凳子上,一边等外公来,一边等夜晚降临。
这一等,就从天亮,一直等到了天黑。
月亮出来了,漫天的彩霞都被黑暗覆盖,也不知道今儿个是怎么了,明明白天天气都还晴朗着的,这会儿入夜了,却是一颗星星都看不到,天上只有那又亮又大的圆月盘子,以及一片阴沉的黑色。
看得元晞的心情,也笼罩上了一层阴霾。
也不知道外公为何还未赶来,这山里偏僻到没有信号,也没有任何联系外公的方式,难道今天这么一个机会,就要错过了?
但是元晞知道,这是一个不容错过的机会,若是不是今晚,恐怕,她就要再等上一个月了。
纵使龙潭虎穴,她也要去闯闯才行。
下了决定的元晞,当即起身,收拾了东西,跟老大爷一家子告别,谢绝了老大爷的好心劝阻,就这样踏着夜色,进了山,一路往东而去。
她打算,先去探探路,至少确定了昆仑峰的位置在说。
根据老大爷的讲述,当年外婆带着父母骨灰进地宫的时间,可不是十五满月,这证明只要找对了方法,找准了法门,任何时间都是可以进入地宫的。
倒是能够抓住地宫入口的机会,只有这么一个。
所以,元晞一路前行得毫不犹豫。
只是,越往东去,元晞就越觉得自己心底有些焦躁不安。
这样的状态很不对,她察觉后,便停下来,环顾四周。
她这才发现,原来周围一片死寂,竟然是半个鸟兽虫鸣都听不到,安静到可怕,仿佛将她从这个世上隔离开来了。
元晞皱眉,思索了一阵,忽然明朗,从包里拿出此行最重要的东西。
六块云牌。
元晞就这样席地而坐,将六块云牌在自己面前一字排开来。
元晞忽然觉得头上有些异动,抬起头来一望,却发现,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那遥遥挂在天际的满月盘子,居然到了自己的头顶上,危险地悬挂着,似乎随时都要从天上掉下来压在她的身上似的。
而那月亮上,明亮皎洁的光芒,也越来越近,越来越亮,直到逼得元晞不得不眯起眼睛。
只是眨眼的一瞬。
元晞听到风声呼啸,听到万物生长,听到鸟兽虫鸣,听到生机勃勃。
她,闻到了青草与鲜花的味道。
当她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惊然发觉,自己竟然来到了一个完全未知的地方!
她站在一片草地之上,她的身后,是一直延伸到天边的草原。
就在她的面前,一座高耸入云的雪峰映入眼帘。
那雪峰以后,一轮又大又圆的银盘子悬挂着,星星点点的光芒于它坠落,洒在这雪峰的四周,无意中形成了一个保护圈。
“昆仑峰……”元晞喃喃地看着面前的雪峰,又是感叹又是欣喜。
她终于找到了昆仑峰!找到元家地宫!
而昆仑峰为什么一直没有被人发现,在元晞看到那轮圆月之后,也明白了昆仑峰与元家地宫能够隐藏数百年的秘密。
原来,这竟然是一个巨大的隐蔽法阵,引动天上的月华之力,勾勒出这样一个法阵,最后将昆仑峰藏了个严严实实,竟然数百年都不曾为外人所知。
月华之力啊,在古往今来的各种奇志怪谈中,都尤为神秘奇特。譬如《子不语》一书中提及的帝流浆,便是每六十年一度的七月十五,月华中所含神奇力量,妖怪吃了,相当于吸收日月精华千年。
现实中虽然没有妖怪,也没有帝流浆,但是月华之力的神奇却是有目共睹的,无数的炼气士法门中,都将吸收日月精华当成是修炼的通途,只是至今没有听说谁着的修炼成功的。
就风水师一道来说,操纵月华之力为己用的风水师,恐怕足以称作是风水师的最高境界了吧。
同样的,元晞在各类记载中,都没有看到有谁成功过。
但是,在数百年前,元家的一位家主成功了!引月华之力构建法阵,将整座昆仑峰都隐蔽了起来,甚至开辟了一个洞天福地般的地方!
这种手段,才是真真正正的通天手段。
难怪,元家的地宫,能够在数百年的历史,甚至是王朝的更迭中,都保存完好,甚至于,一点相关的传闻都没有流传出去。
元家大能的手段,如今元晞看了,都不得不自愧弗如了。
她低头便看到那六块云牌还在自己身前的草地上躺着,跟元晞在林子里面摆开的样子一模一样,连距离都不差分毫。
元晞迅速将六块云牌收好,扯了扯背包,抬脚就朝不远处那雪峰而去。
到了那雪峰脚下,元晞就茫然了,这雪峰浑然一体,弯弯曲曲的小河道从山脚蔓延开来,一直延伸淹没到草原之中,山上融化的积雪都顺着这小河融入了这片大草原……但是,这整座山峰浑然一体,下半部分是粗粝狰狞的石头,上面则被冰雪覆盖,却没有一处洞窟,可以称为地宫之门的。
元晞迷惑了,难道说,这里并不是地宫的入口?昆仑峰就只是昆仑峰?
当她再往前几步,就明白了。
面前石壁上明晃晃的六个凹槽,不正是对应的六块云牌吗?
只是这凹槽,实在是浅,隔得远了,便看不出来。
元晞依次将六块云牌放进凹槽中,当最后一块云牌放好的时候,她忽的觉得指尖刺痛,仔细一看,才发现手指竟然被锋利的石棱给划破了,鲜血立马涌了出来,滴落在面前的石壁。
元晞握着手指后退一步,狐疑地看着面前石壁几眼,才恍然大悟。
外公说,开启地宫,不仅需要六块云牌,还需要元家之血。刚才,估计是在故意取她的血吧。
就在这时,异变发生了。
轰隆轰隆的声音响起,元晞都惊得连连后退几步,只感觉面前这山,仿佛快要裂开了似的。
山体当然没有裂开,只是元晞面前的石壁,离开了一条缝,一个大门露了出来,往里面看去,只是一片阴暗,仿佛一头狰狞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吞噬掉每一个踏脚进去的人。
在进去之前,元晞犹豫了。
她也说不清楚自己心头的感觉,只是觉得,自己似乎应该等到外公来了再一起进去为好。现在,她还是探一探,到底要怎样才能够自由地在昆仑峰中进出才对。
打定主意,元晞正打算转身。
她的身后,不知何时传来一个如天上而来的缥缈之声,空灵,仙气,冷漠,淡然——
“多谢帮忙。”
元晞倏地回过头,震惊地看着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男子!
他就在距离元晞不到十米的位置,三千青丝披散,面冠如玉,长身如竹,身披一件雪色法袍,上面以金丝银线绣着星图八卦。
且不说长相,单单是他那双浩淼空洞,不将万物放在眼中的双目,就给人一种渺小的感觉。这个人,无论是谁见了,都会觉得他身上的那种博大浩瀚,深不可测,让自己变得无比的渺小。
那是连让元晞都觉得自惭形秽的一种气质。
元晞皱着眉,只觉得自己一瞬间的想法很危险,迅速抛却,高声质疑道——
“你是谁!你是怎么进来的!”
元晞完全没有想到,居然有人跟着自己一起进了昆仑峰!
而且若不是对方主动出声,她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身边有人!
她迅速摆出防备的姿态,掐出指诀,随时都可以使出最近已经研究得颇有心得的都天神雷天火大阵。
可惜,她此行为了轻装上阵,没有带上她最好的攻伐兵器青龙大刀,只能用大阵来护身了。
而且这都天神雷真火大阵,若她只是虚空画符,首先威力就会大打折扣,远远不如她第一次使出的时候,借用五雷斩鬼印中残留力量,轰出的那般惊天气势。
但这却是她目前身上最有杀伤力的手段了。
元晞警惕的时候,站在对面那男子扫了她一眼。
元晞身子一震,她只觉得,那男子在看她的时候,仿佛在看向一只蝼蚁一般,无足轻重。
“我问你,你到底是谁!”元晞眯起眼睛,神情严厉!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此时深刻感受到对面这个男人的强大和神秘莫测!
那男子终于愿意多看她两眼了,只是,他开口,便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口吻,淡淡道:“你便是此代元家之主?”
元晞紧锁眉头:“是又如何?”
男子面无表情,说出来的话,却是毫不留情:“元家倒是越来越不济了,一个小姑娘也能成为元家之主。”
元晞并未被他的话激怒,讥讽地反问他:“你呢?你是何人?”
男子本不想理她,又念及她的身份,便顿了下来。
“玄家之主,玄洛。”
“不对!你不是已经……”元晞本想说,玄洛已经死了,可是电光火石之间,她的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那日,玄家开同道会的时候,道子高歌曾来找过她,跟她说起过一番奇怪的话。
高歌说,这世上有一种奇怪的法门,练之可驻颜长生,此法,名为龟虽寿。
当元晞问他,可有人练成的时候,他却顾左右而言他了。
元晞以为那只是高歌随处听来的一传闻,被随后同道会上玄家的咄咄逼人,冲淡了这段记忆。
但是现在,这段记忆又重新浮现了。
驻颜长生……龟虽寿!
她沉声道:“你是一百多年前的那个罪人玄洛?你修炼了龟虽寿?”
玄洛瞥她一眼,觉得元晞言语着实冒犯,却懒得动手教训,只是冷漠道:“罪人,只是你元家的固执己见。当初我,只是做了别人想做却没有能力做到的事情。”
他语气平淡,说的话却无比的狂妄!
他的意思,是自己的功绩,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吗?
元晞开口就想要反驳她,但是另一方传来的风吹草动,却让她警惕地抬起眼。
空气中出现涟漪般的波动,几个身影随之一闪而出,这些人应当是玄家的人,为首之人便是玄家老祖宗玄松!
元晞一开始只是皱着眉,但当她看到了玄松身后两人,一左一右提着的一个苍老瘦弱的身影时,却大惊失色!
“外公!”她几乎就要冲过去,但是不远处玄洛带给她的强大压力,却让她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元晞心急如焚,一股难言的愤怒涌上心头。
不知道是昏迷还是无力的元礼被玄家两人架在中间,花白的头发凌乱,双脚瘫软,身上有不少泥污,元晞甚至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血迹!这几乎让元晞的心撕裂般的疼,恨不得立马将架着元礼的那两人千刀万剐。
那是她的山啊!在她的世界中,永远无比强大,无所不能的睿智老人。
就算有的时候,他穿着像个种田的老农民,但是元晞永远能够从他的举止和双眼中,看到无尽的智慧与睿智,让她无比的敬仰。
你们凭什么!这么对待他!
元晞越来越急,一声声地喊着“外公”,声音凄厉如泣血。
架着元礼的两人面无表情。
玄松根本懒得看元晞一眼,虽然这小姑娘之前搅了他玄家的局,但是跟如今即将到手的元家地宫来说,之前不过就是小事。而且,玄尊出世,元晞这样的小丫头片子,又何足为惧?
不过蚂蚁,一脚碾死吧!
她再厉害,能厉害过那元老头?
玄松轻蔑,转眼又摆出一副讨好的表情凑到玄洛身边,笑呵呵地压弯了腰,卑躬屈膝道:“玄尊,那元家主元晞只是个小丫头片子,我们手上这个才是元家真正的主事人,上任元家家主,元家也就他两人了,如今都在我们手上,这下子,元家就不足为惧了。”
有玄尊在,拿些元晞也不过是分秒钟的事情?
玄松根本没把元晞看在眼里,满脑子都是他的玄尊,态度恭敬得不得了。
玄洛之前还没有任何表情,听到元家如今只剩两人,才难得动容,多看了元礼一眼。
“元家没落是必然,两人或几人,没有区别。”当年他能放了元家十几个嫡系,如今元家唯剩的两人,他又怎么会放在心上?
“是是是,玄尊说的是。”在外风光无限的玄松,在玄洛面前恭敬得像个狗腿子。但他自己并不以为意,反而引以为豪。
元晞听到那两人的对话,指甲几乎陷入手心软肉里。
她狠狠地咬着牙,痛恨自己的无力,看着那两个小人在自己面前蹦跶,甚至于外公都在他们手上,竟然无能为力。
但她的直觉告诉她,不能动,否则后果,便是直面那个恐怖的玄洛。
元晞强忍着上前的冲动,仍然一声一声地唤着“外公”。
终于,浑身无力的元礼,听到了元晞的呼唤,缓缓抬起头,吃力地掀开被血糊了的眼皮。
元晞这才看见,他的脸上居然一块青一块紫,明显是被打的。甚至于额角都破了,鲜血到现在都没有止住。
“外公……”她哽咽了,几乎不敢去看外公的惨状。
元礼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对着元晞,缓慢的,无声地说——
“别怕。”
别怕,外公在。
元晞忍不住了,眼泪汹涌而出。
她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被对面的玄家小人看了笑话去,嘴唇都咬破了,却仍然哭得像个孩子。
“玄洛……是吗?”元礼用尽全身力气站直了身子,他不愿意在玄家人面前弯了腰,声音冷厉,直直地看向玄洛。
玄洛只是抬头望着面前的昆仑峰,双眸苍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元礼冷笑:“你不愿说话……那好,我倒要质问一下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当年是如何害死了我的爷爷元旭,和我的曾爷爷元苍!”
玄洛面容微动,转过头来,苍茫浩淼的双目中,终于多了一点东西。
他没说话,但是看向元礼的目光,却代表了一切。
元礼冷冷地看着他:“你认为,你是奋起反抗的勇敢者,是吧?那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当你如亲兄弟般的元旭,对得起待你亲如儿子的元苍吗?他们都把你当成是亲人,你却当了一条喂不熟的白眼狼!颠覆六门,毁了元家,你自认为很了不起吗?你真正的罪孽难以洗刷,你是一个叛徒!卑劣小人!”
元礼中气十足地怒吼着,口口声声地质问着玄洛,他抬着头,一点也不比玄洛渺小,他的怒火以及来自元家的怒火,让他无比高大!
但他口中说出来的这些事情,是连元晞都不知道的。
她茫然而吃惊地看着外公和玄洛,竟然不知道,当年的真相,居然是那样!
玄洛静静地看着元礼,半晌,才吐出两字:“荒谬。”
元礼不怒反笑:“荒谬吗?这些可都是从我爷爷的手札上看来的。虽然我烧掉了那本手札,但是上面的每一个字,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你!玄洛!原本只是玄家一个卑贱的外室子,被族中人所不喜看低。是我的曾爷爷元苍!觉得你天资卓越,将你带了回去,作为我爷爷的书童,一起教养长大。虽说是书童,但我爷爷元旭待你如亲兄弟,元家更是未曾有一丝半分亏待过你,而你最后回报给元家,我曾爷爷元苍,我爷爷元旭的,却是背叛!这些,你都认为是荒谬吗?”
元礼严厉的质问,让玄洛沉默了。
他眉宇微挑,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我不后悔。”
他,承认了。
当年,他不过是玄家一卑贱的外室子,生母低贱,父亲不重视,从小被打骂着长大,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
的确,是元苍将他带了回去,让他吃饱穿暖,让他学了很多东西,甚至让他像少爷一样,锦衣玉食,有书读,有字写。
元旭也待他不错,这一点他肯定。
一开始,他也的确是想要报答元家,报答元苍父子俩的。
但是,就因为小时候的施舍,就要让他赔上一辈子吗?
他明明天资卓越,是难得一遇的天才,又从来不少努力——元旭学了好几遍都不会的东西,他看一眼就明白了;元旭整天贪玩好耍,走鸡斗狗,而他伏案苦读,挑灯夜习;元旭蠢笨无能,连望气术都摸不到门槛,但他却已经迈进大门,小有所成。
师傅们夸他,家主元苍也赞许他,元旭拍着他的肩膀说只要他学会就够了……一开始他也以为,他学会就够了,可然后呢?
元旭仍然是元家的大少爷,元家的继承人,而他玄洛,不过只是一个外门玄家的外室子,只能跟在元旭身边做一个仆从。
元旭什么不用做,却已经得到了一切,只因为他姓元。
他什么都做尽了,讨好他人,努力学习风水,辛辛苦苦十几年,最后,却什么都没得到。
悉心教导他的师傅们说,现在他这么能干,等到他以后长大了,就可以成为元旭少爷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贫贱时待他百般温柔的母亲,后来却暴露了本性,让他在元旭少爷身边安安分分的,不要过于骄傲,要认清自己的位置。
小时候各种看低他的父亲,谄笑着巴结他,让他在元旭少爷面前多说点好话,帮助他登上玄家之主的位置。
元旭少爷……元旭少爷……元旭元旭元旭!
为何都是元旭!
凭什么!
他明明更加优秀更加努力,凭什么一切都是元旭的,而他什么也没有!
那个男人也是,那个男人……元苍!口口声声说把自己当成他的儿子,他少年时几乎被他的假仁假义迷惑了眼睛,但是到了最后,他还是只把自己看成一条未来有用的狗!
所以……为什么?
为什么他明明有可能走上一条通天大道,为何偏偏要憋屈地窝在元旭身边,做一条狗?
为什么他明明可以凭自己得到一切,却偏偏要等待元家的施舍?
他偏不,他要用事实证明,高高在上的元家,在他的手下,动动手就会灰飞烟灭,可笑的千年荣耀,国师家族,对他来说,不堪一击。
元家覆灭了,他获得了至高无上的地位,父亲母亲跪在他的脚下瑟瑟发抖,以往对他不屑一顾的老家伙们,不是愤怒自杀,就是谄媚扑倒。
看,他不是凭借自己得到了一切吗?
所以,他从未后悔自己当时做过的一切。
他只是拿到了他该得的东西。
这些东西,从不天生就属于谁。
胜者王,败者寇。
这是千古至理。
他,也是顺天而行而已。
元礼不屑地吐了一口血沫:“是,你不后悔,但我元家却会记得你做下的所有。晞晞,记住这个人的脸,他是我元家不共戴天的仇人!”
元晞将眼泪咽了回去,慢慢平静下来,一字一句道:“我,记住了。”
玄松对此不屑一顾:“记住又如何?你爷孙俩难道还以为你们今天能够活着走出这里?”
元礼懒得搭理他。
元晞也不说话,她只在乎外公的伤势好不好。
玄松对油盐不进的两人冷哼了一声,又巴结地凑到玄洛身边:“玄尊,现在元家地宫大门开启,我们可直捣黄龙,拿下元家的那些宝藏,由我玄家发扬光大。可是现在就要进去?”
“进。”玄洛惜字如金,话一落,便纵身而出。
他飘过元晞身边的时候,看也未看他一眼。
“晞晞,拦住他!”元礼激烈地挣扎着,却被钳制他的两个玄家死士拉得紧紧的,便只有寄希望于元晞。
不能看着玄洛那个叛徒就这样得逞!
不用外公说元晞也会出手的,她不敢有丝毫留手,当即手掐指诀,拼命调动体内的气,疯狂运转,食指在虚空中勾勒着法阵图案。
都天神雷真火大阵!
这般拼死出手,几乎超出了她的极限,元晞都感觉到胸口的鲜血在翻涌——
玄洛忽的回过头来,扫了她一眼,然后,伸出手,一指。
没错!就是一指!
元晞还未感觉到什么波动,就发现自己勾勒出来的法阵力量瞬间被打散,如同横空有一只遮天大手拦住了所有力量。
力量反噬,元晞当即喷了一口鲜血出来!
由她牵起的都天神雷真火大阵的力量,自然也随之消散。
元晞不可思议地看着玄洛轻描淡写的背影。
到现在,她才知道自己刚才的直觉代表了什么。
不可逾越的……实力鸿沟!
她想要走出一步,却发现胸口腾地厉害,刚才力量的反噬,让她这会儿眼前一阵阵发黑,浑身无力。
最后,她只有眼睁睁地看着玄洛进了地宫。
“不能让他们得手!”元礼愤怒地大喊。
玄松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再愤怒,也无济于事。”说罢,他甩了甩袖子,也跟了上去。
玄家的四个死士没有得到命令,跟木桩子似的站在原地。
玄家的死士都以修炼阴毒法术为主,虽然作为风水师实在是弱得不行,但是斗法却一个赛一个的强悍,不然元礼也不会在一群人的围攻之下败下阵来。
元晞清楚,但她不管,她意识到这是救下外公的一个大好时机,撑着就要上前。
“去,元晞,追上去!”元礼大喊,“快追上去!”
“可是外公……”元晞迟疑了。
元礼死死地盯着元晞:“如果我元家数百年的根基都落在了玄洛那个叛徒的手中,元晞,我死都不会原谅你!”
他怒吼着,脖子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地宫中的东西,不仅仅是元家的珍藏,更是如今元家重振的希望!
元礼断不会为了自己,就这样葬送元家的希望!
元晞红了眼睛,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却到底没狠下心。
元礼看到元晞红着泪眼不愿意离去的模样,声音慢慢柔和下来:“晞晞,这些死士没有玄洛和玄松的命令,是不会杀我的,现在的外公,对你来说只是累赘,你要保住我元家地宫,只有你能保住……等你进去,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元晞再度看了那几个玄家死士一眼,终于一咬牙,转身也进了地宫!
元礼亲眼看到元晞的消失,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一直以来撑着他没有倒下的那口气泄掉了,元礼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原本就苍老的他,因为疲惫,也更加苍老三分。
他耷拉着脑袋,凌乱的头发,盖住了他那双狡诈精明的双眼。
玄家四个死士站立如桩,直直看着前方跟木头似的,却没有看到,元礼无力垂下来的手,悄然滑下一张淡黄色符纸。
元礼用力一抓,符纸顿时燃烧,眨眼间成了灰!
四个死士立马察觉了问题,探出手想要阻拦元礼的行为,却忽然发现,自己体内的气,全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压制住了!
风水师炼气斗法,但此刻,这张符纸却将这一片小空间的气都给禁锢了!
封禁咒!
这是元晞在家闭关的几个月,练习画符时所得的一张珍贵符纸,可这封禁咒实在是难得,元晞此后断断续续练了许久,都没能再得第二张。
这唯一一张珍贵的封禁咒符纸,便被元晞送给了外公元礼。
何曾想,这封禁咒,居然在此时派上了用场。
就在四个玄家死士皱眉慌乱的时候,元礼瞄准时机,泥鳅一般从钳制他的那两人手中挣脱,一脚蹬开,却重重地摔在地上。
玄家死士讥讽地看着他——手段古怪又如何?以为这样就能逃脱了?
正要上去抓住他的时候。
元礼高声大喝:“杀了他们!”
话音一落,空气中泛起涟漪,一如几人刚才出现一般,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了四个死士身后,匕首寒光乍现,四个死士转眼间就死在了他的刀下。
这四个玄家死士若还能使出玄门手段,他可能不是对手……但是撇开一切,论刺杀身手,黑暗的世界,他为王!
匕首出,必见血!
“外公。”
他吐了口气,看向倒在地上的元礼,见到元礼的惨状,也是皱眉,几步冲过去,将元礼扶了起来。
此人,正是席景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