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决天快亮的时候才来。英挺高大,步履果决,面容坚毅,像是从夜色中迎着黎明走出来的,修长的四肢充满了一种明快而沉着的力量感。
瞬间治愈了左安安被荼毒的幼小心灵。
“陆决你终于来了!”左安安跟小鸟一样扑了过去。
陆决诧异,他得到的消息是这边主宅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困难,所以他放心地一直等到将其他事情都处理完才过来。
怎么安安的表情好像等他等急了一样?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要迎接她,但手才伸到一半就收了回来,微笑着看着跑到面前的人:“怎么了?遇到麻烦了?”
“你还好意思说!”左安安瞪他,“叫你让我做先锋,你结果给我安排了一个什么水差事?我都无聊死了!下次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陆决笑了起来:“听说后半夜有人来偷袭?”
提到这个左安安有些得意地点点头:“是啊,有两支小队潜行过来要启动地底下的炸弹呢,还没靠近就被我发现了,全都抓起来了。”
事实上,那些人真的是潜行,走得无声无息的,因为两个队伍里都有一个能够屏蔽气息的人,那人比陆辰厉害多了,不但能屏蔽气息,还有声音、温度等等,左安安觉得去搞刺杀一定一刺一个准,所以差点就给他们得手了,但谁叫她五识敏锐近似妖孽呢?最后还是被她给发现了。
这里军营地底下埋了一片的地雷,不过左安安带人冲进来时,切断了整个军营的电路,地雷就没办法远程控制了,于是对方就派了敢死队来,想来个手动的。
要是真的被炸了,结果就会成为陆家大本营他们非但没拿下来,反而还在冲进来之后中了埋伏,然后全军覆没,那么陆决那边取得再大的胜利。说起来也都已经不好听了。
左安安知道陆决是要通过这件事在首都基地立威,取得一席之地呢!
这么想着,左安安觉得自己还是派上了用场的,把这个军营守得固若金汤。
“做得好!”陆决表扬道。
左安安高兴地挑了下眉头。然后又土下脸:“不过有件事我可做不好,陆家那两个最小的,我实在是看不出好坏,你自己去鉴别吧。”
她拖着他的手走。
陆决任她拉着,笑着说:“安安。他们两个都不可能是那个精神师。”
“咦?你这么能够肯定?”
“自从陆家搬到这个军营里,我就让人在他们的活动范围内尽可能地安装监控,其他人我不敢保证,但陆然和陆辰一天到头都很少出门,几乎24小时暴露在监控中,没有任何不寻常的举动。”
左安安转头回来:“可是如果他们是装的呢?”
“不可能,他们在镜头下面的同时,有好几次我们在其他地方发现了那个精神师,有一次我都和他交手过,不可能是他们。”
这样啊。
陆决亲自验证过的。那应该不会有错。
左安安满脸不解,压了压心口:“可是在我走近他们两个的同时,我总觉得有一种危机感,这怎么解释?”
陆决脸色微变:“他们让你觉得危险?”
左安安迟疑地点点头:“算是吧。”
难道只是心理作用?
陆辰,陆辰纲。
这么相近的名字,难道真的没有关系吗?
“那就把他们收服好了,你给我的那些树根,还剩很多呢。”陆决果断干脆地说,和左安安想得一模一样。
左安安问:“如果他们两个不可能,那剩下的陆、昊和陆征呢?”
“他们也不可能。陆、昊如果是那个精神师,他现在就不会混得这么惨,而陆征更不可能,从上次离开w市后。他一直在希望基地,我有派人监视他。”
这样啊,那还能是谁?
以左安安的想法来说,那条青蛇小妖既然以陆家作为自己的第一心腹走狗,那么砸陆家子弟中培养出一个最能干的人,供自己驱使。也是很正常的。
而且那精神师第一次出现就是在陆家啊,前世又叫做陆辰纲,怎么看都跟陆家关系匪浅。
果然还是觉得陆辰可疑。
可是再一次看到那个文弱秀气,脸白得像玉,唇嫩花朵一般,身材单薄得好像风一吹就会飘走,看着你的时候斯文又内向的少年,左安安也觉得自己把这个人和那个“看你一眼你就死了”的精神师王联系起来,是很不靠谱的行为。
房间里一时沉寂。
半晌还是陆辰先开口轻轻地喊了一句“哥哥”。
陆决面无表情,他现在面对陆家任何人都是这个表情。
左安安也看不出他对这个亲弟弟有没有一丝特别的感情。
她又看向陆辰。
经过一晚上的恢复,他的嘴唇的紫色已经淡化了很多,气色也好了很多,安安静静地坐在轮椅上,坐得非常端正,昨晚看着觉得他好像一朵娇花,随便用用力就揉烂了,但这会儿看着却仿佛有了一种类似空谷兰花的气质,矜持而又坚韧,谦逊而又清贵。
好嘛,从小野花升级为名花了,而且还是在温室中精心照料着长大的,无处不显示出良好的气质和教养。
她眼珠往下扫,陆辰那双放在腿上的手,漂亮白皙得毛孔都找不出来,简直就是艺术品,可是她却记得陆决的手布满了厚重的茧子,还有许多淡得几乎看不出来的伤痕,更别提身上的伤疤了。
当初那道陆征打出来的弹痕,还在他眉心留着呢!
左安安就抬头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陆决的刚毅有型的侧脸,她最喜欢他身上这种宽厚刚强的品质,可是和陆辰面对面坐着,她却觉得这种刚强显得很残忍——一个爹妈生的,陆决长成了一棵顶天立地的大树,这其中吃了多少的苦头,可是另一个却一天到晚坐着吃吃喝喝就行了。
她有些蛮不讲理地怒视陆辰。
陆辰自然是承受不住她六阶修士的怒气的,脸色顿时就变了,捂住胸口急促喘息。看样子心脏病又要犯了。
陆决拍了拍左安安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后,陆辰身上压力陡然一轻,骇异地看着左安安。
左安安从陆决身后还探出脑袋来瞪他。
陆辰连忙低下头不敢看她。
左安安满意了。就你这样的还“看人一眼人就死了”?连她一个眼神都接不住!气质坚韧有个屁用,拳头才是硬道理啊!
被左安安这么一打岔,陆决眼里流泻出淡淡的笑意,看着陆辰的眼神也不复杂了,也不打算继续沉默下去了。
他淡淡地说:“我放陆敬国和柯美娟走了。看在他们生了我一场的份上,如果他们返过头来救你,我也会放了你,成全你们一家三口,这是我最后一次对你们手下留情。”
陆辰动了动嘴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决把一个东西放在桌子上:“把这个吃了。”
“这是什么?”陆辰看着眼前那个淡绿色的一小点的东西,糖果?凝胶?还是什么新型药丸?
“吃了它!”陆决不容质疑地又喝道。
左安安缩了缩脖子,好严肃冷酷啊,她又瞄了眼陆决,原来他冷下脸来是这个样子。只是看着就叫人害怕。
陆辰被喝得原本就苍白的脸更加苍白:“哥……”
这么多年来,虽然两兄弟见面机会极少,但哪一次他哥哥不是对自己关怀疼爱有加,他做的事忙碌而危险,但只要他在国内,每次自己生日,他都会偷偷赶回来,带给他礼物。
哪怕后来几年和陆家的关系不大好了,陆决在他面前依旧是一个包容宽和而友爱的兄长。
现在却走到了这一步吗?
他知道的,他杀了好几位兄长。恶劣地将昱堂兄折磨至死的视频,他从头看到尾。
陆辰眼中泪意闪烁,拿起那颗桃树树根精华吃了下去,左安安紧紧盯着他的眼神。见他从悲伤迷惘,渐渐地眼神变得清明,透出一股坚定和热度来。
而这热度是对着自己的。
左安安翻了个白眼,躲回到陆决背后去。
意识之中,有着特殊联系的人又多了一个,两者之间有一条看不见的线。那代表着陆辰对她的单方面的忠诚和服从。
左安安其实一点都不想要这个人对自己忠诚,如果不是为了测试他到底是不是敌人,她都不想把树根精华用在他身上。
更别说树根精华会给陆辰带来一系列好处,加强体制,提高资质什么的,她想陆辰的心脏病要不是严重到没救的话,用不了多久就能不药而愈的。
也不知道瘫了的双腿能不能再站起来。
左安安觉得自己被人占了便宜,她亏了。
陆决也显然看到了陆辰眼神的变化。
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吃下树根精华,便意味着和左安安形成一个契约关系,那么多人和她契约,他却没有。
不过安安也说了,她不想让两人的关系变成那样机械和死板,而且他的实力不在她之下,她无法用树根精华控制住他的。
陆决拉了左安安出去,问她:“现在陆辰的嫌疑解除了?”
左安安嘟着嘴不高兴。
陆决笑道:“你对他是先入为主,先有了敌意,自然怎么都看不惯了。”
“我就是不喜欢看他那副娇生惯养的样子。”
就特别想让他尝尝陆决曾受的苦。
陆决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她是为自己抱不平。
他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其实他也是不得已,双腿瘫痪,又能做什么呢?”
左安安听着这语气不对,马上来了精神:“这其中是不是还有什么隐情啊?你是不是对他还有感情啊?”
陆决见她两眼忽闪忽闪,很兴奋好奇的样子,心情怎么都沉重不起来了,好笑道:“陆辰一出生心脏就不好,他是这一辈中最小的,大家都疼他,我年长他整整八岁,当时顽皮得很,一天不上房揭瓦就骨头痒,本来是很不耐烦这么个小东西的,可是他那么小小软软的一团,让人看着就忍不住压低声音,生怕惊醒了他。我还记得第一次抱他的时候,我紧张得好像手上托着一整个世界。”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特别喜欢带着他出去玩,他不会走时我就背着他,后来就带着他跑跑跳跳上山下水,一出去就是大半天,把柯美娟气得半死,他说的第一个字就是哥,后来我离开陆家投身那个计划,也是他抱着我哭得最惨……”
陆决脸上不自觉地就浮现出一丝温柔。
左安安却看得心酸,他是真的很疼爱陆辰,当初,也肯定是这样真心真意对待陆家,最后却弄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陆家或许谁都可能对我不起,但陆辰不会,只是因为这种种的恩怨,我也没办法向当初那样地把他当作弟弟了。”陆决有些怅然地道,“而且他的腿也是因为我才废的,那时我已经混得小有名气,每天的生活都特别丰富,陆辰却被柯美娟天天压着做乖乖学生,我就把他偷偷地弄出来,带他疯玩了一天,结果……遇上了找我寻仇的人。”
他的声音低落下来:“这是我欠他的。”柯美娟说得对,是他毁了陆辰一辈子。
所以只要陆辰没有做出过分的事,他都不会去伤害他。
左安安不高兴他这么说:“怎么能怪你呢?你一片好心,发生了意外又不是你想的。”
“话是这么说,可我看到他现在的样子,就想起当初他跟在我身后跑,一声声叫我哥哥的场景。”
左安安眨眨眼,低下头去,酝酿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摇着他的手:“哥哥!”
陆决愣住。
左安安很厚脸皮地说:“过去的事想那么多做什么,你们走到这一步就说明兄弟缘分尽了,想有人叫你哥哥,我就行啊!”
她像是怕不够可爱,还掂起脚凑过来,眨巴着大眼,声音娇软地说:“我还不够吗?”
陆决哈哈大笑。
然后笑声渐渐寥落下去,一阵阵悔意浮上心头。
他突然之间很后悔,为什么要缠着她结婚?
当时她并没有喜欢上他,只一心一意把他当家人,做兄妹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他要不满足,迫不及待地想要把她变成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