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度因!”当男孩在秘法大厅里突然现身的时候,洛汗注视着他,嗓音中满是温暖和惊奇。“我们听说你逃脱了。你还回这来干嘛?”
安度因从传送门中走出,迅速蹲进大厅的一角。洛汗跟了过去,急切地轻声说道。
“茉艾拉对你的事怒火冲天。她已经把这搜过两次,还让她的走狗们找遍了铁炉堡的每一寸地方。当然,她什么话都没说,但我们能猜出她是在找谁。”
“我必须得回来,”安度因压低声音说,“我父王正在发动一场潜入铁炉堡的暗袭,而我得要阻止他。他计划铲除茉艾拉。他认为她是个篡位者。”
洛汗的一对白眉紧紧皱起,“但她并不是篡位者。她是无道之君,这点不假,而且还滥捕无辜。但她是正当的继承人,她的小娃娃也是一样。”
“正是如此,”安度因说道。他很感激洛汗能够明白他的意思。“她的所作所为是错误的,这一点有目共睹。她想要软禁我。她根本就不打算放我走。但这并不表示我父王就能杀害她。这不是他该做的事,这只会激怒矮人,制造另一场内战。何况,她想做的事情当中有些也是对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你确定消息的准确性吗?”
安度因并不想牵扯到吉安娜,于是他只是点了点头。“圣光指引着我,洛汗神父,我坚信我所说的事情都是真的。”
“嗯,你是一位王子,而不是我这样一位地位低下的牧师。要是你觉得那是真的,那我也相信。你说得对。谋杀我们的领导人并不是正确的行为……而且她所说过的话中也有一部分受人欢迎。我会帮你的,孩子。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安度因意识到他还没想过这么远。“唔,”他开始说道,“我知道父王是从矿道地铁通道过来的。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到这里。我们应该尝试去拦住他。”
“嗯,”洛汗说,“事情总是这样,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你还是个孩子,但却不是矮人的身材。并且黑铁矮人正在找你。”
“我们只要小心就成,”安度因说,“而我还得蹲着点走。来吧!”
暴风城之王带着十八刺客从矿道地铁的轨道中匍匐而出,他们登上平台时遇到了几个黑铁矮人。这是场一边倒的战斗,军情七处小队迅速而冷酷地干掉了茉艾拉的卫兵。战斗引起了一些注意,一小群人围了过来,其中大多是侏儒。他们盯着这群穿戴面具和黑色皮甲的男女,不知道来的到底是救星还是新的敌人。
“别担心,”格拉多克对他们安抚道,“我们是来对付茉艾拉和她的走狗的,不针对铁炉堡的良民。”
聚在一起的侏儒们欢呼起来。
他们快速前进,直奔探险者大厅。在深夜的这个时候,那里总是静悄悄的。在那里,有一条捷径穿过大熔炉直通王座大厅。那个叫布林克的侏儒前去侦察了一圈后回来报告。
“二十三个,”他声音沙哑地说道,“其中十个是黑铁卫兵。”
“才十个?我还以为会多点呢,”格拉多克说,“我们走。”
结果安度因倒用不着蹲着走路了。一位擅长炼金术的女牧师同意为他配制一服隐身药剂。“持续时间不会太长的,”她警告说,“而且味道很糟糕。”
“我能跑得很快,”安度因向她保证道。他接过小瓶揭开盖子,然后被难闻的气味呛得咳起嗽来。女牧师说得对——闻起来确实很糟糕。
“一口干!”他边说边把瓶子凑到唇边。
“等等,孩子,”洛汗说道,“外边出什么事了……”
外面的广场上传来一阵喧嚣。一些卫兵们正在跑来跑去,脸色比平时更为难看。
“哦呀,希望没人看到你,”洛汗低声说道。一名卫兵朝秘法大厅小步跑来,安度因又蹲身缩回阴影中,准备好一有必要就立刻吞下药剂。
“治疗者!快来,这需要你们!”
“怎么了?”洛汗说道,装出一副就像刚从睡梦中醒来的样子。
“矿道地铁那发生了打斗。”黑铁卫兵说道。
“真的?”洛汗故意抬高声音好让安度因听见。“多少人?局势得到控制了吗?”
“大概十个,没呢,貌似大熔炉那边也打起来了。带上你所有的牧师!马上!”
洛汗满怀歉意地扭头飞快看了一眼,然后收拾好东西和其他牧师一起快步离开。现在只剩下安度因自己了。
“太迟了,”他对自己嘀咕道。要是瓦里安和他的暗杀队已经到了大熔炉——
他紧抿嘴唇,将药瓶举到嘴边一饮而尽,对那糟糕的味道扮了个鬼脸。
然后安度因?乌瑞恩尽可能快地撒腿朝王座大厅,茉艾拉……和他的父王跑去。
起初几个卫兵都被无声无息地干掉了。暗杀小队停了下来,躲在阴影中略作喘息。穿过熔炉区就是王座大厅……还有几个黑铁矮人挡在前边。
“我们分成两队。你们几个,”格拉多克指了指手下的九个人,“跟着我。我们会解决熔炉区的卫兵。剩下的人跟着瓦里安。不惜一切代价将他带到茉艾拉那里去。明白了吗?”
他们都点了点头。然而奇怪的是,他们看上去一个个都毫不紧张。布林克甚至还当着瓦里安的面打了个呵欠伸伸懒腰。瓦里安猜想这对他们来说都是家常便饭了,就像他从事角斗士“工作”时整天宰杀体型比自己大两倍的敌人一样。
“那好。大家开始行动。”
于是再没多说一句,第一小队便已冲上前去。在今夜并肩作战好几个小时之后,瓦里安的眼睛已经习惯于辨认他们的身影,然而当他们在阴影中消失的时候他还是不由眨了眨眼。接着惨叫声开始响起——刺客们割开敌人的喉咙,拎起惊呆的矮人把他们丢进熔化的金属池中。
“快,冲啊!”布林克用手肘碰了碰瓦里安的大腿。用不着更多的催促了。他的小队沿着大熔炉全速冲了过去。部署在那里的黑铁卫兵半道迎了上来,发出挑战的吼叫。在经过一整夜的潜行之后,瓦里安很高兴终于能够一对一地正面对决了。他大喝一声,急切地扑向第一个敌人。双剑与斧盾相击发出铿锵之声,在昏暗的光线下碰出火星。瓦里安不得不承认,那个黑铁矮人也非泛泛之辈。他整整招架住了瓦里安的四次攻击,直到最后国王闪身躲过一次反击,然后一剑从他胳膊和胸甲的缝隙中捅了进去。
他飞旋着转身,平着地面挥出一剑,击穿了另一个卫兵的铠甲。那家伙痛苦地嚎叫着跪倒下去。瓦里安飞起一脚正中他面门,然后又一剑将他的首级齐肩砍下。他甚至都没朝那颗滚地头颅多看一眼,而是双眼寻找着下一个攻击的目标。
他的小队已经杀进了王座大厅,迅速而无情地解决掉了里面的任何抵抗。当然,此时茉艾拉并没有坐在她窃取的王座之上。她应该在后堂的某个私人房间里,和她的小崽子一起睡着大觉呢。
瓦里安直往前冲,他全神贯注,心里只想着那个伪女王的房门。他倾着身子冲向那扇门,侧身用板甲的肩头重重撞了上去。房门并没有撞开。于是他接二连三地撞了下去,另外两名刺客也加了进来,用肩膀顶着那扇门。
房门轰然崩裂。他们半冲半倒地摔了进去,接着立刻遭到了攻击。瓦里安听到一个女人的尖叫声和一个婴儿惊恐的哭喊。他并没多加在意,而是朝着向他冲来的两个矮人挥出双剑。他们立刻倒下了,血溅得他满身都是。他的一把剑紧紧卡在了一个矮人的腹部,瓦里安飞快地试着拔了拔,然后松手放下这把武器。他转过身,双手握住剩下那把剑,寻找着自己的猎物。
茉艾拉?铜须身穿睡袍头发散乱,惊恐地瞪着双眼站在床上。瓦里安扯下蒙住下半截脸的面具,茉艾拉认出他来,吓得倒吸一口冷气。瓦里安两个大步就来到她的面前,抓住她的手臂拖下床来。茉艾拉拼命挣扎,但他的手如铁镣一般紧紧锁住她的上臂。
他拉着她走出房间,对她跌跌绊绊的脚步毫不在意。人群已经开始聚集在大熔炉前的空地上,瓦里安拖着她走上前去,然后用一只手将她粗暴地推到面前。
他的另一只手用剑抵住她喉头血色尽失的肌肤。
“看这个篡位者!”瓦里安大喊道,声音在开阔的空间中回响。此刻他的身份已不再是秘密。“麦格尼?铜须为这个逆女流尽了眼泪。要是他看到自己深爱的女儿对他的城市,他的人民作出如此勾当,他将会何等痛心啊!”
人们瞠目以对。就连黑铁矮人们也没敢动一动,毕竟他们的女皇身处险境。
“这不是你的王位。而你却用谎言和阴谋诡计得到了它。你对自己无辜的臣民横加威胁,以威逼恐吓夺取不属于自己的头衔。我一刻也不能坐视你继续呆在这窃夺的王座之上!”
“父王!”
这声音穿透了瓦里安心中的茫茫怒意,一时间他架在茉艾拉脖子上的利剑为之动摇。他开口回答,目光却不离手中的矮人。
“你不该来这的,安度因。走吧。这不是你待的地方。”
“可这就是我该待的地方!”声音更近了,穿过人群向他走来。茉艾拉的目光从瓦里安身上移向,或许是移向他的儿子。但她并没有试图乞求援助。或许这是因为她知道,除了目光之外的任何动作都会导致那把剑割开她苍白的喉咙。
“是你派我到这来的!你想要我了解这些矮人,而我做到了。我熟知麦格尼,而茉艾拉来的时候我也在场。我目睹了她带来的混乱。我也目睹了人们拿起武器和她对抗,几乎酿成内战的局面。但是不管你怎么看她,她确实是 正统的继承人!”
“她的血统也许正统,”瓦里安厉声道,“但她的思想却不是。麦格尼一直认为她被人下咒了,儿子。她想要软禁你。她还无故逮捕了一大群人。”他紧紧抓住茉艾拉,一面微微偏过头来,“她不适合担当领袖!她只会毁掉麦格尼为之努力的一切!他……他为之牺牲的一切!”
安度因走上前去,恳求地伸出一只手。“她没被下什么咒,父王。麦格尼拒不肯相信事实——正是他赶走了茉艾拉,就因为她不是男性继承人。”
瓦里安浓黑的眉毛皱成一团。“你在侮辱一位尊贵的死者,安度因。”
安度因并没有退缩。“尊者也同样会犯错,”他继续辩解道。他父王的面色阴沉下来,而他知道自己不需要再说什么了。“茉艾拉得到了黑铁矮人的认可。她陷入爱河,有着合乎他们民族传统的婚姻,她为他的丈夫生了一个孩子。她是矮人一族正当的矮人继承人。应该是由他们,而不是我们来决定是否接受她。”
“她把你挟为人质,安度因!”瓦里安的声音震响着,而安度因略微有些退缩。“你,是我的儿子!决不允许她逃脱惩罚!我不会容许她禁锢你以及整座城市。绝不,明白吗?”
他的儿子,他俊美的儿子……真难抗拒怒喝一声然后割断这篡位者喉咙的想法。难以抗拒感受到手染热血的喜悦。永远根除对他儿子的威胁。他能做到。他全都能做到。而他多么渴望去做啊。
“那就让她为自己的行为去面对法律,去面对她的人民。父王——您是一位国王,一位明君,一位想要行事公正的人。你信奉法律和正义。你不是那种……那种滥加私刑的人。毁灭……”安度因顿了顿,年轻的脸上浮现起一种怪异而平静的表情,似乎想起了什么。“毁灭来得容易。而创建一些美好的、正确的,能够留存下去的东西——那才是难事。杀了她再容易不过。但你得想想怎么做对铁炉堡的人民最好。对矮人——所有的矮人最好。矮人们决定自己要对国际政治参与多少有错吗?如果黑铁矮人愿意接受的话,和他们往来有错吗?”
人群开始窃窃私语。瓦里安鼻翼翕张环顾四周。这时洛汗清了清嗓子,“这孩子说得对,陛下。茉艾拉的话中也有睿智的一面。如今,她行事的方法——愚蠢透顶。但她终究是我们的公主。一旦经过合法的登基之后,就是我们的女王。”
“如果茉艾拉死了,又没有明确的继承人的话,内战将会爆发!”安度因继续说道,“你认为这对矮人来说是最好的结果吗?你认为这是麦格尼想要的吗?这也可能把暴风城拉入战争——或许还有暗夜精灵和侏儒。你也能代替他们做出决定吗?”
现在瓦里安的手开始微微颤抖,短剑的利刃割破了茉艾拉的脖颈,令她发出一声惊叫,一滴鲜血染上剑锋。
你不是那种……那种滥加私刑的人。
毁灭来得容易。
我确实想做正确的事——公正的事,瓦里安狂乱地想道。但我怎样才能创建出能够留存的东西呢?她是正统的继承人,而且,是的,矮人们会彼此反目。这不是我该做的事。这是他们的城市,他们的女王也好,篡位者也好。要是我们能找到布莱恩或是穆拉丁就好了,我们——
他眨了眨眼睛。
“尽管我不希望如此,”他严厉地对茉艾拉说,后者正瞪大惊恐的眼睛凝视着他。“但你的王位确实合乎正统。但就和我自己一样,茉艾拉?铜须,你不能只是率性而为。要想统治好你的臣民,需要的不仅仅是血统而已。而你必须学着去做好这一点。”
瓦里安把她推了开去。茉艾拉蹒跚后退,却没有逃跑。她怎么逃呢?市民们围绕着她,而她曾试图以如此残酷而傲慢的手段去统治他们。
“显而易见,不能放任你统治铁炉堡。至少不能由你自己,现在不能。你已经充分地证明过这一点了。你习惯于对黑铁矮人作威作福,但这些人民并不一样。矮人有三个氏族。黑铁,铜须和蛮锤。你想要把矮人团结起来?很好,那么每个氏族都需要一个代表。一个声音,圣光在上,一个你得要去倾听的声音!”他一面说一面在脑中补完着。不错,蛮锤氏族对铁炉堡兴趣不大,他们在别处另有自己的土地。他们自成一族,不奉茉艾拉为女王。
但这事比她的头衔更为重要,事关矮人一族的团结。正如安度因所说,事关避免内战的发生。他感觉这事做的很对——因而值得一试。最终,矮人们自己会做出决定的。
茉艾拉什么也没说,只是瞪大惊恐的双眼环顾四周。她穿着睡袍站在那里,看上去只不过就是个受了惊吓的小姑娘……
“三个氏族,三位领袖,三……锤会议,”瓦里安说道,“你代表夫家的黑铁矮人,弗斯塔德代表蛮锤。而穆拉丁或布莱恩,或者顺便哪个我们能找到的人来代表铜须。你必须倾听他们的需要,和他们一起为矮人一族的福祉而不是自己的私利去努力。你听明白了吗?”
茉艾拉点点头……小心翼翼地。
“我们会关注你的。非常,密切。今日你本该血染王座大厅,现在则有了第二次机会来证明你已经做好了领导矮人的准备。”他俯身向她说道,“别让他们失望。”
他略一点头,军情七处小队迅速收剑入鞘,正如他们拔剑时同样迅速。
茉艾拉把手伸向喉头,摸了摸那里的割伤。她明显地颤抖着,所有冷酷的优雅和虚假的甜蜜都不复存在。
他不再理会茉艾拉,而是转向安度因,看到他的儿子笑着朝他骄傲地点点头。瓦里安两个大步上前抱住他的儿子。当他把安度因紧抱在怀中时,听到了最初几下稀落的掌声。接下来掌声愈发响亮,带着欢呼和喜悦的口哨声。人们高喊着那些氏族的名字——“蛮锤!”“铜须!”以及,正如安度因和洛汗说过的那样,甚至还有“黑铁!”
瓦里安抬起头,看到几十,或许上百个矮人朝他和他的决定微笑和欢呼。茉艾拉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手捂喉头脑袋低垂。
“看到了,父王?”安度因离开瓦里安的怀抱,抬头看着他说道。“你完全知道什么事情是该做的。我就知道你能行的。”
瓦里安笑了。“在我做到之前,得有人相信我才行。”他回答道,“来吧,儿子。我们回家了。”
萨尔和阿格菈急匆匆赶回加拉达尔,却发现人人表情严肃。起身拥抱萨尔的宗母盖亚安看上去格外悲哀。一个牛头人高高矗立在旁,萨尔认出他是佩里斯?雷蹄,于是脸色为之一变。
“有可怕的事情发生了,”萨尔说道,语气不像疑问倒像是在陈述一般。“什么事?”
盖亚安伸出一只手按在他的心上。“首先,你要明白到纳格兰来是件正确的事。不管你离去之后发生了什么。”
萨尔瞥了一眼阿格菈,她看上去就和他一样烦恼。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佩里斯。说吧。”
于是佩里斯说了下去,他的声音沉着镇定,只在特定的地方有所变调。他讲述了无辜的德鲁伊们在和平集会上被背叛和杀害,而凯恩狂怒之下向加尔鲁什发起挑战。大族长死于这次决斗,而事后证明是玛加萨?恐怖图腾下毒的结果。雷霆崖,血蹄村和烈日石居惨遭屠杀。当他说完这一切之后,佩里斯拿出一个卷轴。“德雷克塔尔的侍从帕尔卡还送来了这个。”
萨尔展开卷轴,强迫自己的双手不致颤抖。当他阅读帕尔卡的来信时——信中表明,与所有人认为的相反,德雷克塔尔尽管时有恍惚,他的预见却仍然真实可信——他的心也随之沉了下去。帕尔卡写到德雷克塔尔的最后预言时,纸上满是斑斑墨迹:大地将会哭泣,世界将要破碎……
世界将要破碎。就像另一个世界曾经发生的那样……
萨尔不由身子一晃,然而别人请他坐下时他却谢绝了。他双膝僵直,就好像焊在原处一样。他久久站在那里,心里想着,我来得对吗?我在这学到的些许知识,抵得过凯恩的损失吗?抵得过那么多爱好和平的无辜牛头人的损失吗?就算我做得对——还来得及吗?
“贝恩,”他最终说道,“贝恩怎么样了?”
“没有音讯,大酋长,”佩里斯说,“但相信他还活着。”
“加尔鲁什呢?他做了什么?”
“目前为止,什么都没做。他像是在坐山观虎斗。”
萨尔双手紧攥成拳。他感到有什么拂过他的手,如羽毛般轻柔。萨尔低下头,看到是阿格菈的手。他不知为何,松开拳头与她十指相绕。他深深吸了口气。
“这——”他的声音变了调,于是他试着重新开口说道,“这是个噩耗。我为这杀戮而心碎。”他看着盖亚安,“今天,我从元素之怒们那里学到了一些东西,我相信有助我治愈艾泽拉斯。我原本希望多留几天,但现在你一定能够理解我必须马上离开了。”
“当然,”盖亚安立刻回答,“我们已经为你收拾好行装了。”
他对此既高兴又难过,他本希望能多花点时间来使自己获得宁静。盖亚安是一位精明的女性,她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我相信你会愿意临走之前再作片刻冥想的。”她说道,而萨尔抓住了这个机会。
他大步走出加拉达尔,来到不远处的一丛树下。一小群野生塔布羊看着他,然后一甩尾巴奔出一小段距离,继续享受草原的宁静。
萨尔艰难地做了下来,感觉仿佛苍老了一千岁似的。他艰难地消化着这个灾难性的消息。这全都是真的吗?德鲁伊被杀了,凯恩被杀了,数不胜数的牛头人在他们自己的领地中心被杀了?他感觉几近眩晕,于是把头埋在双手之中。
他回想起最后一次与凯恩的对话,心中一阵刺痛。对一位老朋友说了那样的话——对凯恩最后说出那样的话……这一个人的死亡对他来说比其他所有无辜生命的损失更为沉痛。而那些损失都是凯恩被谋杀的结果。他被谋杀了,不是公平地倒在竞技场上,而是被毒死了——
他感觉到一只手按在他的肩头,于是跳将起来,转身看到阿格菈坐在他的身旁。他心中怒气翻腾,忍不住厉声喝道,“你是来幸灾乐祸的吧,阿格菈?来嘲笑我是多么差劲的一位大酋长?左右为难的结果就是以一位最亲密的朋友和无数无辜者的生命为代价?”
她仍然保持沉默地摇了摇头,棕色的眼眸中带着难以言表的温柔。
萨尔大声喘着气,朝地平线外远远望去。“如果你来是为这个,你想说的我都早想到了。”
“所以我猜想,一个人并不需要时时被人鞭策。”她轻声说道,萨尔觉得这简直是经验之谈。阿格菈犹豫了片刻,接着说道,“我以前错看了你。我很抱歉。”
他挥了挥手。和刚才听到的噩耗相比,阿格菈的刻薄话简直不值一提。但她继续说道。
“当我们最初听说你的时候,我很激动。我从小听着杜隆坦和德拉卡的故事长大。我特别敬佩你的母亲。我……我想要变得和她一样。当我们听说你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你会回到纳格兰来。然而尽管我们玛格汉兽人加入了部落,你却依然留在艾泽拉斯。和那些奇怪的生物结盟。并且……我觉得德拉卡的儿子背叛了我们,遗忘了他的族人。后来有一次,你回来了。却没有久留。而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他默默地听着,没有打断。
“接着你再次回来了。想要得到我们的知识,那些经过如此痛苦和努力得来的知识——不是为了帮助我们族人生长的故土,而是去帮助那个陌生的异乡。我很生气。因而我对你如此刻薄。我真是既自私又肤浅。”
“那是什么让你转变心意的呢?”他好奇地问道。
她原本和萨尔一样远眺着地平线,此刻转过头来面对着他。夕阳斜照在她极具兽人特色的棕色脸庞上,映着那些棱角分明的平面。萨尔从小就在人类中长大,他本已习惯人类女性柔和悦目的美丽,现在却突然为她心中一动。
“那是从幻象试炼开始的,”她轻声说道,“你已经开始让我刮目相看。你没有像鱼儿一样急于咬住钩上的诱饵。也没有利用对宗母的影响力另换一个导师。我对你看得越多,听得越多,也就越发认识到……这对你真的很重要。
“我和你同行,看着你如何像个真正的萨满一样与元素共处。我见识并分享着你的痛苦和喜悦。我看着你于塔蕾萨,德雷克塔尔,凯恩还有吉安娜在一起。你过着自己所相信的生活,尽管在通过幻象试炼之前你并不明白。你并不是一个渴求力量的小孩在寻求着新的挑战。你是努力要为自己的人民谋求福祉——所有的人民。不仅是兽人,或者部落,你甚至想要考虑对头的利益。你想做,”她边说着,以一个充满爱意的姿势把棕色的手掌平放在地上,“对你的世界最有利的事。”
“我并不确定我所做的事就是最有利的,”萨尔低声承认道,“要是我留在——”
“那你就没法认识自己。”
“可凯恩就不会死。还有那些牛头人,住在雷霆崖和——”
她伸手抓住他的手臂,指甲狠狠地刺入他的肌肤。“你所学到的东西能够拯救一切。一切!”
“或者一无所能,”萨尔说道。他没有抽回手臂,而是看着血滴从她的指甲下渗出。
“你选择了可能而不是必定。可能的成功而不是必定的失败。要是你什么都不做,那你就不会成为大酋长。你就不过是一个不配得到荣誉的懦夫而已。”她的脸庞略为绷紧了,“但如果你打算自甘堕落?哭喊着什么,‘可怜的古伊尔,我多么悲剧啊’?那你尽管去做吧,但那样的话我可不奉陪了。”
她说完站起身来。萨尔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而她怒目以对。
“你啥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选择自怨自怜而不是行动,那就说明我回错了心转错了意。我也就不会陪你一起回艾泽拉斯。”
他紧握住她的手腕,“你……准备和我一起回去?为什么?”
她脸上神色变幻,最后阿格菈脱口说道,“因为,古伊尔,我发现自己不想与你分离。但看起来我好像错了,因为你并不是我所认为那样的人。我可不会和一个——”
他将她一把拉进怀里紧紧抱住。“我想你和我一起走。与我一同踏上未知的征途。我已经习惯听到你的声音,让我知道自己何时犯了错。而且……我喜欢听你温柔地说话。没有你在我身边会令我心痛。你会来吗?留在我的身边?”
“留下来——劝谏你?”
他点点头,把脸颊贴在她的头顶上。“留下来,成为我的智慧,就像风一样;成为我的稳重,就像大地……”他深深吸了口气,“成为我的如火热情和如水善心。如果你这么做的话,我也会成为你的元素。”
他感觉到她在自己怀抱中颤抖:她,强壮而勇敢的阿格菈。她略向后退,然后把手放在他的胸前,探询着他的目光。“古伊尔,只要你还有这颗伟大的领导之心——和挚爱之心——我就愿意追随你走遍天涯海角。”
他伸手抚住她的脸颊,绿色和棕色的皮肤贴在一起。然后他往前倾过身子,使两人的前额轻轻相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