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先生武功并不弱,她一向都很清楚,若说有人能在他不知不觉中点住他七八处穴道,这种事简直令人难以相信。
田思思忍不住道:“是你点了他的穴?”
张好儿笑道:“怎么会是我?我哪有这么大的本事。”
田思思道:“不是你是谁?”
张好儿悠然道:“你猜猜看,若是猜不出,我再告诉你。”
田思思道:“我猜不出。”她嘴里说“猜不出”的时候,心里已猜出了,忽然跳了起来,道:“难道是秦歌?”
张好儿道:“猜对了。”
田思思张大了嘴,瞪大了眼睛,好像随时都晕了过去。
过了很久,她才能长长吐了口气,道:“来了多久?”
张好儿道:“已来了半天。”她又解释着道:“他来的时候,看到有人鬼鬼祟祟窜到这小楼上来,就在暗中跟着,这人在帐子上挖洞的时候,他就点了他的穴道。”
帐子后果然有个小窗子,他们想必就是从窗子里掠进来的。
张好儿笑道:“奇怪的是,帐子后面出了那么多事,你居然一点都不知道——你那时难道在做梦?”
田思思的确在做梦,一个不能对别人说出来的梦。
她红着脸,低下头,道:“他的人呢?”
张好儿道:“他点住这人的穴道后,才去找我……”
田思思忽然打断了张好儿的话,咬着嘴唇道:“那时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也免得我被这人……被这人……”
“偷看”这两个字,她实在说不出来。
张好儿笑道:“他虽然不是君子,但看到女孩子在脱衣服时,还是不好意思出来见面的。”
田思思的脸在发烫,低着头道:“他……他刚才也看见了?”
张好儿道:“帐子上还有两个洞,就算是君子,也会忍不住要偷看两眼的。”
田思思不但脸在发热,心好像也在发热,嗫嚅着道:“他说了我什么?”
张好儿笑道:“他说你不但人长得漂亮,腿也长得漂亮。”
田思思道:“真的?”
张好儿叹了口气,道:“为什么不是真的?我若是男人,我也会这么说的。”
田思思头垂得更低,虽然不好意思笑,却又忍不住在偷偷地笑。
对一个少女说来,天下绝没有比被自己意中人称赞更美妙的事了。
张好儿道:“我只问你,你现在想不想见他?”
田思思道:“他在哪里?”
张好儿道:“就在楼下,我已经带他来了。”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田思思已要转身往外面走。
张好儿一把拉住了她,朝她身上呶了呶嘴,笑道:“你这样子就想去见人?”
田思思红着脸笑了。
张好儿道:“你就算已急得不想洗澡,但洗洗脚总来得及吧。”
水还是热的。
葛先生已被塞到床底下。
张好儿道:“暂时就请他在这里趴一下,等等再想法子修理他。”
田思思用最快的速度洗好脚,但穿衣服的时候就慢了。
衣服有好几件,每件都很漂亮。
田思思挑来选去,忍不住要向张好儿求教了。
男人喜欢的是什么,张好儿自然知道得比大多数人都清楚。
田思思道:“你看我该穿哪件呢?”
张好儿上上下下瞧了她几眼,笑道:“依我看,你不穿衣服的时候最好看。”
她的确很了解男人,你说对不对?
田思思下楼的时候,心一直在不停地跳。
秦歌长得究竟是什么样子?有没有她想像中那么英俊潇洒?
田思思只知道他身上一定有很多刀疤。
但男人身上有刀疤,非但不难看,反而会显得更有英雄气概。
无论如何,她总算能跟她心目中的大人物见面了。
田思思闭着眼睛,迈下最后一步梯子,再睁开眼。
她就看到了秦歌!
秦歌几乎和她想像中完全一模一样——简直就是少女们梦中幻想的那种男人。
他身材比普通人略为高一点,却不算太高。
他的肩很宽,腰很细,看来健壮而精悍,尤其是在穿着一身黑衣服的时候。
他的眼睛大而亮,充满了热情。
一条鲜红的丝巾,松松地系在脖子上。
田思思忽然发现,红丝巾系在脖了上,的确比系在任何地方都好看。
秦歌看到她的时候,目中带着种温柔的笑意,无论谁看到他的这双眼睛,都不会再注意他脸上的刀疤了。
他看到田思思的时候,就站了起来,不但目中带着笑意,脸上也露出了温和潇洒的微笑。
他显然很喜欢看到田思思,而且毫不掩饰地表示了出来。
田思思的心跳得更厉害。
她本来应该大大方方走过去的,但却忽然在楼梯口怔住。
她忽然发觉自己忘了一件事。
从一开始听到秦歌这名字的时候,她就有了许许多多种幻想。
她当然想到过自己见到秦歌时是什么情况,也幻想过自己倒在他怀里时,是多么温馨,多么甜蜜。
她甚至幻想过他们以后在一起生活的日子,她会陪他喝酒、下棋、骑马,陪他闯荡江湖,她要好好照顾他,每天早上,她都会为他在脖子上系一条干净的红丝巾,然后替他煮一顿可口的早餐。
她什么都想过,也不知想了多少遍。
但她却忘了一件事。
她忘了去想一见到他时,应该说些什么话。
在幻想中,她一见到秦歌,就已倒在他怀里。
现在她当然不能这么样做,当然知道自己应该先陪他聊聊天,却又偏偏想不出应该说些什么。
秦歌好像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温柔地笑着,道:“请坐。”
田思思低着头,走过去坐下来,坐下来时还是想不出该说什么。
这本是她花了无数代价才换来的机会,她多少应该表现得大方些,聪明些,但到了这种节骨眼上,她却偏偏忽然变得像是舌头短了三寸的呆鸟。
她简直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割下来,拿去给别人修理修理。
张好儿偏偏也不说话,只是扶着楼梯远远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微笑。
幸好这时那俏丫头小兰已捧了两盏茶进来,送到他们身旁的茶几上。
她低垂着头,走到田思思面前时,仿佛轻轻说了两个字。
但田思思晕晕忽忽的,根本没听见她在说什么。
小兰只好走了。
她走的时候,嘴撅得好高,像是又着急,又生气。
张好儿终于慢慢走了过来,道:“这里难道是个葫芦店么?”
秦歌怔了怔,道:“葫芦店?”
张好儿吃吃笑道:“若不是葫芦店,怎会有这么大的两个闭嘴葫芦?”
秦歌笑了,抬头看了看窗外,道:“今天天气好像不错。”
张好儿道:“哈哈哈。”
秦歌道:“哈哈哈是什么意思?”
张好儿道:“一点意思也没有,就好像你说的那句话一样,说了等于没说。”
秦歌又笑了笑,道:“你要我说什么?”
张好儿眨眨眼,道:“你至少应该问问她,贵姓呀?大名呀?府上哪里呀?……这些话难道也要我来教你?”
秦歌轻轻咳嗽了两声,道:“姑娘贵姓?”
田思思道:“我姓田,叫田思思。”
张好儿皱着眉,道:“这是有人在说话,还是蚊子叫?”
田思思也笑了,屋子里的气氛这才轻松了一点。
秦歌刚想说什么,那俏丫头小兰忽又垂头走了进来,走到田思思面前,捧起几上的茶,也不知怎的,手忽然一抖,一碗茶全都泼翻在田思思身上。
小兰赶紧去擦,手忙脚乱地在田思思身上乱擦。
田思思觉得她的手好像乘机往自己怀里摸了摸,她看来并不像这么样笨手笨脚的人,田思思刚觉得有点奇怪。
张好儿已沉下脸,道:“你跑来跑去的干什么?”
小兰的脸色有点发白,垂首道:“我……我怕田姑娘的茶凉了,想替她换一杯。”
张好儿沉着脸道:“谁叫你多事的,出去,不叫你就别进来。”
小兰道:“是。”
她又低着头走了出去,临走的时候,好像还往田思思身上瞟了一眼,眼色仿佛有点奇怪。
难道她有什么秘密要告诉田思思?
田思思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她看着身上的湿衣服,已急得要命,哪里还有工夫去想别的。
何况,这丫头假如真的有话要说,刚才送衣服去的时候,就已经应该说出了,完全没有理由要等到这种时候再说。
田思思咬着嘴唇,忽然道:“我……我想去换件衣服。”
秦歌立刻道:“姑娘请。”
他站了起来,微笑着道:“在下也该告辞了,姑娘一路烦劳,还是休息一会儿的好。”
他居然就这么样一走了之。
等他一出门,张好儿就急得直跺脚,道:“我好不容易才安排了这机会让你们见面,你怎么竟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田思思涨红了脸,道:“我……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一看见他,我就说不出话来。”
张好儿道:“这样子你还想勾住他?人家看见你这种呆头呆脑的样子,早就想打退堂鼓了,否则又怎会走?”
田思思道:“下次……下次我就会好些的。”
张好儿冷笑道:“下次,下次的机会只怕已不多了。”
田思思拉起她的手,央求着,道:“君子有成人之美,你就好人做到底吧。”
张好儿用眼角瞄着她,“噗嗤”一笑,道:“我问你,你对他印象怎么样?你可得老实说。”
田思思脸又红了,道:“我对他印象当然……当然很好。”
张好儿道:“怎么样好法?”
田思思道:“他虽然那么有名,但却一点也不骄傲,一点也不粗鲁,而且对我很有礼貌。”
她眼波朦胧,就像做梦似的。
张好儿盯着她,道:“还有呢?”
田思思轻轻叹了口气,道:“别的我也说不出了,总之,他是个很好的人,我并没有看错他。”
张好儿道:“你愿意嫁给他?”
田思思咬着嘴角,不说话。
张好儿道:“这可不是我的事,你若不肯说老实话,我可不管了。”
田思思急了,红着脸道:“不说话的意思你难道还不懂?”
张好儿又“噗嗤”一声笑了,摇着头道:“你们这些小姑娘呀,真是一天比一天会作怪了。”她又正色接着道:“既然你想嫁给他,就应该好好地把握住机会。”
田思思终于点了点头!
张好儿道:“现在机会已不多了,我最多也不过只能留住他一两天。”
田思思道:“一两天?……只有一两天的工夫怎么够?”
张好儿道:“两天已经有二十四个时辰,二十四个时辰已经可以做很多事了,假如换了我,两个时辰就已足够。”
田思思道:“可是……可是我真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张好儿轻轻拧了拧她的脸,笑道:“傻丫头,有些事用不着别人教你也该知道的,难道你还真要我送你们进洞房么?”
她银铃般娇笑着走了出去,笑声越来越远。
门还开着。
风吹在湿衣服上,凉飕飕的。
田思思痴痴地想着,随手拉了拉衣襟,忽然有个纸卷从怀里掉下来,可是她根本没有注意。
“有些事用不着别人教的。”
田思思只觉自己的脸又在发烫,咬着嘴唇,慢慢地走上楼。
楼下很静,一个人也没有。
那俏丫头小兰又低着头走进来,想是准备来收拾屋子。
她看到地上的纸卷,脸色忽然变了,立刻赶过去捡起来。
纸卷还是卷得好好的,显然根本没有拆开来过。
她撅着嘴,轻轻跺着脚,好像准备冲上楼去。
就在这时,楼上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呼。
床底下的葛先生忽然不见了。
田思思本来几乎已完全忘了他这个人,一看到秦歌,她简直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等到她坐到床上,才想起床底下还有个鬼。
鬼就是鬼,你永远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更不知他什么时候走,他若缠住了你,你就永远不得安宁。
田思思的惊呼声就好像真的遇着鬼一样。
葛先生这人也的确比鬼还可怕。
直到张好儿赶来的时候,她还在发抖,忽然紧紧抱住张好儿,失声痛哭了起来,嗄声道:“那人已走了。”
张好儿轻轻拍着她,柔声道:“走了就走了,你不用怕,有我在这里,你什么都用不着害怕。”
田思思道:“可是我知道他一定还会再来的,他既然知道我在这里,就绝不会轻易放过我。”
张好儿道:“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样子缠着你?”
田思思流着泪道:“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缠住我?我既不欠他的,也没有得罪他,我……我根本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张好儿道:“但是你却很怕他!”
田思思颤声道:“我的确怕他,他根本不是人……”
只听一人道:“无论他是人是鬼,你都用不着怕他,他若敢再来,我就要他回不去。”
秦歌也赶来了。
他的声音温柔而镇定,不但充满了自信,也可以给别人信心。
张好儿却冷笑道:“他这次本来就应该回不去的,若是我点了他的穴道,连动都动不了。”
秦歌淡淡地笑了笑,道:“这的确要怪我出手太轻,因为那时我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张好儿道:“偷偷溜到别人闺房里,在别人帐子上挖洞的,难道还有什么好人?”
秦歌道:“可是我……”
张好儿根本不让他说话,又道:“不管你怎么说,这件事你反正有责任,我这小妹妹以后假如出了什么事,我就惟你是问。”
秦歌叹了口气,苦笑着喃喃道:“看来我以后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张好儿道:“但你现在已经管了,所以就要管到底。”
秦歌道:“你要我怎么管?”
张好儿道:“你自己应该知道。”
秦歌沉吟着,道:“你是不是要我在这里保护田姑娘?”
张好儿这才展颜一笑,嫣然道:“你总算变得聪明些了。”
田思思依在张好儿怀里,也忍不住要笑。
她本来还觉得张好儿有点不讲理,现在才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这么样做了,就是为了要安排机会,让他们多接近接近。
张好儿又道:“我不但要你保护她,还要你日日夜夜的保护她,一直到你抓到那人为止。”
秦歌道:“那人若永远不再露面呢?”
张好儿眨眨眼,道:“那么你就得保护她一辈子。”
这句话实在说得太露骨,就算真是个呆子,也不会听不出她的意思。
不但田思思脸红了,秦歌的脸好像也有点发红。
但是他并没有拒绝,连一点拒绝的表示都没有。
田思思又欢喜,又难为情,索性躲在张好儿怀里不出来。
张好儿却偏偏要把她拉出来,轻拭着她的泪痕,笑道:“现在你总该放心了吧,有他这种人保护你,你还怕什么?……你还不肯笑一笑?”
田思思想笑,又不好意思,虽不好意思,却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张好儿招手道:“笑了笑了,果然笑了……”
田思思悄悄拧了她一把,悄悄道:“讨厌!”
张好儿忽然转过身,道:“你们在这里聊聊,我失陪了。”
她嘴里说着话,人已往外走。
田思思赶紧拉住了她,着急道:“你真的要走?”
张好儿道:“既然有人讨厌我,我还在这里干什么?”
田思思急得红了脸,道:“你……你不能走。”
张好儿笑道:“为什么不能走?他可以保护你一辈子,我可不能,我……我还要去找个人来保护我哩。”
她忽然摔脱田思思的手,一溜烟跑下了楼。
田思思傻了。
她忽然变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双手也不知该往什么地方放才好,一双脚更不晓得往哪里藏才对,思潮起伏,心如乱麻,她只觉自己的一颗心在“扑通”“扑通”地跳。
秦歌好像正微笑着在看她。
她却不敢看过去,但闭着眼睛也不行,睁开眼睛又不知该往哪里看才好,只有垂着头,看看自己一双春葱般的手。
秦歌好像也在看着她的手。
她又想将手藏起来,但东藏也不对,西藏也不对,简直恨不得把这双手割下来,找块布包住。
只可惜现在真的要割也来不及了。
秦歌的手已伸过来,将她的手轻轻握住。
田思思的心跳得更厉害,好像从口里快跳出了,全身的血都已冲上了头,只觉得秦歌好像在她耳边说着话,声音又温柔、又好听。
但说的究竟是什么,她却根本没有听清楚,连一个字都没有听清楚。
秦歌好像根本不是在说话,是在唱歌。
歌声又那么遥远,就仿佛她孩子时在梦中听到的一样。
她痴痴迷迷地听着,似已醉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发觉秦歌的手已轻轻揽住了她的腰。
她的身子似已在秦歌怀里,已可感觉到他那灼热的呼吸。
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嘴里还在含含糊糊地说着话。
田思思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觉得他的手越抱越紧……
他好像忽然变成有三只手了。
田思思的身子开始发抖,想推开他,却偏偏连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觉整个人仿佛在腾云驾雾似的。
然后她才发现身子已被秦歌抱了起来,而且正往床那边走。
她就算什么事都不太懂,现在也知道情况有点不妙了。
但这岂非正是她一直在梦中盼望着的么?
“不,不是这样子的,这样子不对。”
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她也并不太清楚。
她只觉现在一定要推开他,一定要拒绝。
但拒绝好像已来不及了。
在她感觉中,时间好像已停顿,秦歌应该还站在原来的地方。
但也不知怎么回事,她忽然发觉自己的人已在床上。
床很软。
温暖而柔软,人躺在床上,就仿佛躺在云堆里。
她非但已没有力气拒绝,更没有时间拒绝。
男女间的事有时候实在很微妙,你若没有在适当的时候拒绝,以后就会忽然发现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了。
因为你已将对方的勇气和信心都培养了出来。
现在就算拒绝,也已没有用。
秦歌的声音更甜,更温柔。
男人只有在这种时候,声音才会如此甜蜜温柔。
这种时候就是他已知道对方已渐渐无法拒绝的时候。
这也正是男人最开心,女人最紧张的时候,田思思紧张得全身都似已僵硬。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有人在敲门。
只听小兰的声音在门外道:“田姑娘,秦少爷,你们要不要吃点心,我刚炖好的燕窝粥。”
秦歌从床上跳起来,冲过去,拉开门大声道:“谁要吃这见鬼的点心,走,快走,走远点。”
他声音凶巴巴的,一点也不温柔了。
小兰撅着嘴,悻悻地下了楼。
秦歌正想关上门,谁知他自己也被人用力推了出去。
田思思不知何时也已下了床,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出了门。
“砰”的一声,门关上。
田思思身子倒在门上,喘着气,全身衣裳都已湿透。
秦歌当然很吃惊,用力敲门:“你这是干什么?为什么把我推出来?快开门。”
田思思咬着牙,不理他。
秦歌敲了半天门,自己也觉得没趣了,喃喃道:“奇怪,这人难道有什么毛病?”
田思思也开始有点怀疑了:“我究竟是不是真的有毛病?”
这本是她梦中盼望着的事,梦中思念的人,但等到这件事真的实现,这个人真的已在她身旁时,她反而将这人推了出去。
听到秦歌下楼的声音,她虽然松了口气,但心里空空的,又仿佛失去了什么。
“他这一走,以后恐怕就不会再来了。”
田思思的脸色虽已变得苍白,眼圈儿都红了起来,简直恨不得立刻就大哭一场。
但就在这时,楼梯上又有脚步声响起。
“莫非他又回来了?”
田思思的心又开始“扑通扑通”的在跳,虽然用力紧紧抵住了门,却又巴望着他能一脚将门踢开。
她想的究竟是什么,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快开门,是我。”这是张好儿的声音。
田思思虽又松了口气,却又好像觉得有点失望。
门开了。
张好儿气冲冲地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铁青着脸,忽然大声地问道:“你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毛病?”
田思思摇摇头,又点点头,坐下去,又站起来。
看到她这种失魂落魄的样子,张好儿的火气才平了些,叹着气道:“我好不容易才替你安排了这么样个好机会,你怎么反而将别人赶走了?”
田思思脸又红了,低着头道:“我……我怕。”
张好儿道:“怕?有什么好怕?他又不会吃了你。”
说到这里,她自己也忍不住“噗嗤”一笑,柔声道:“你现在又不是小孩子了,是怕什么?这种事本就是每个人都要经过的,除非你一辈不想嫁人。”
田思思咬着嘴唇,道:“可是……可是他那种急吼吼的样子,教人怎么能不怕呢?”
张好儿笑道:“噢——原来你并不是真的怕,只不过觉得他太急了些。”她走过来轻抚着田思思的头发,柔声道:“这也难怪你,你究意还是个大姑娘,但等你到了我这样的年纪,你就会知道,男人越急,就越表示他喜欢你。”
田思思道:“他若真的喜欢我,就应该对我尊重些。”
张好儿又“噗嗤”一声笑了,道:“傻丫头,这种事怎么能说他不尊重你呢?你们若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这么样做就不对了,但只有你们两个人在房里的时候,你就该顺着他一点。”她眨着眼笑了笑,悄悄地道:“以后你就会知道,你只要在这件事上顺着他一点,别的事他就会完全听你的,女人想要男人听话,说来说去也只有这一招。”
田思思脸涨得通红,这种话她以前非但没听过,简直连想都不敢想。
张好儿道:“现在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究竟是不是真的对他有意思?”
田思思嗫嚅着道:“他呢?”
张好儿道:“你用不着管他,我只问你,愿意不愿意?”
田思思鼓足勇气,红着脸道:“我若愿意,又怎么样呢?”
张好儿道:“只要你点点头,我就做主,让你们今天晚上就成亲。”
田思思吓了一跳,道:“这么快?”
张好儿道:“他后天就要回江南了,你若想跟他回去,就得赶快嫁给他,两人有了名份,一路上行走也方便些。”
田思思道:“可是……可是我还得慢慢地想一想。”
张好儿道:“还想什么,他是英雄,你也是个侠女,做起事来就应该痛痛快快的,再想下去,煮熟的鸭子只怕就要飞了。”她正色接着道:“这是你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若不好好把握住,以后再想找这么样一个人,满街打锣都休想找得到。”
田思思道:“可是……可是你也不能这么样逼我呀。”
张好儿叹了口气,道:“现在你说我逼你,以后等到别人叫你‘秦夫人’的时候,你就会感激我了,要知道‘秦夫人’这头衔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得到的,天下也不知道有多少个女孩子都早就等着想要抢到手了。”
田思思闭上了眼睛。
她仿佛已看到自己和秦歌并肩齐驰,回到了江南,仿佛已看到一大群一大群的人迎在他们的马前欢呼。
“秦夫人果然长得真美,和秦大侠果然是天生的玉缘佳偶,也只有这么样的美人,才配得上秦大侠这样的英雄。”
其中自然还有个脑袋特别大的人,正躲在人群里偷偷地看着她,目光中又是羡慕,又是妒忌。
那时她就会带着微笑对他道:“你不是说我一定嫁不出去吗?现在你总该知道自己错了吧。”
她甚至好像已看到这大头鬼后悔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只听张好儿悠然道:“我看你还是赶快决定吧,否则‘秦夫人’这头衔只怕就要被别人抢走了。”
田思思忽然大声道:“只有我才配做秦夫人,谁也休想抢走。”
嫁衣是红的,田思思的脸更红。
她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自己都忍不住要对自己赞美几句。
张好儿就在她身旁,看着喜娘替她梳妆。
化过脸之后的田大小姐,看来的确更娇艳了。
张好儿叹了口气,喃喃道:“真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秦歌真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她微笑着,又道:“但他却也总算能配得过你,田大爷若知道自己有这么样一个好女婿,也一定会很满意的。”
田思思心里甜甜的。
这本是她梦寐以求的事,现在总算心愿已偿,你叫她怎么能不开心呢?
“只可惜田心不在这里,否则她一定也欢喜得连嘴都撅不起来了。”
想到田心,就不禁想到小兰。
田思思忍不住问道:“你那丫头小兰呢?”
张好儿道:“这半天都没有看到她,又不知疯到哪里去了。”
田思思道:“以前我也有个丫头,叫田心,长得跟她像极了。”
张好儿道:“哦?真有那么像?”
田思思笑道:“说来你也不信,这两个人简直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张好儿笑道:“既然如此,我索性就把她送给你作嫁妆吧。”
田思思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我那丫头田心不在这里。”
张好儿道:“她到哪里去了?”
田思思暗然道:“谁知道,自从那天在王大娘家里失散了之后,我就没有再见过她的人,只望她莫要有什么意外才好。”
张好儿眨眨眼,笑道:“田心既然不在,我去找小兰来陪你也一样。”
她忽然转身走下了楼。
一走出门她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匆匆向对面的花丛里走了过去。
花丛间竟有条人影,好像一直都躲在那里,连动都没有动。
张好儿走了过去,忽然道:“小兰呢?”
这人道:“我已叫人去看着她了。”
张好儿沉声道:“你最好自己去对付她,千万不能让她跟田思思见面,更不能让她们说话。”
这人笑了笑,道:“你若不喜欢她说话,我就叫她以后永远都不再说话。”
喜娘的年纪虽不大,但却显然很有经验。
她们很快就替田思思化好了妆,换上了新娘的嫁衣。
脂粉虽可令女人们变得年轻美丽,但无论多珍贵的脂粉,也比不上她自己脸上那种又羞涩,又甜蜜的微笑。
所以世上绝没有难看的新娘子,何况田思思本来就很漂亮。
前厅隐隐有欢乐的笑声传来,其中当然还夹杂着有觥拳行令声,劝酒碰杯声,这些声音的本身就仿佛带着种喜气。
这喜事办得虽匆忙,但赶来喝喜酒的贺客却还是不少。
张好儿看来的确是个交游广阔的人。
屋子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茶水。
因为新娘子在拜堂前是不能喝水的,一个满头凤冠霞披的新娘子,若是急着要上厕所,那才真的是笑话。
张好儿当然不愿意这喜事变成个笑话。
所以她不但将每件事都安排得很好,而且也想得很周到。
所以每件事都进行得很顺利,绝没有丝毫差错。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田思思心里却总觉得有点不太对。
是什么地方不对呢?她不知道。
她一心想嫁给秦歌,现在总算已如愿了。
秦歌不但又英俊,又潇洒,而且比她想像中还要温柔体贴些。
“一个女孩子能嫁给这种男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等他们回到江南后,一定更不知有多少赏心乐事在等着他们。
他们还年轻,正不妨及时行乐,好好的享受人生。
一切事都太美满,太理想了,还有什么地方不对的吗?
“也许每个少女在变成妇人之前,心里都会觉得有点不安吧。”
田思思轻轻叹了口气,那些令人不快的事,她决心不再去想。
“爹爹若知道我嫁给了秦歌,也一定会很开心,一定不会怪我的。”
“秦歌至少总比那大头鬼强得多了。”
想到那大头鬼,田思思心里好像又有种很奇怪的滋味。
“无论如何,我至少总应该请他来喝杯喜酒的,他若知道我今天成亲,脸上的表情一定好看得很。”
但田思思也知道以后只怕永远也看不到他了。
她忽然对那大头鬼有点怀念起来……
一个女孩子在成亲前心里想的是什么?
对男人说来,这只怕永远都是个秘密,永远都不会有人完全猜出来的。
爆竹声虽不悦耳,但却总是象征着一种不同凡响的喜气。
爆竹声响起过后,新人们就开始要拜堂了。
“一拜天地……”
喜倌的声音总是那么嘹亮。
喜娘们扶着田思思,用手肘轻轻示意,要她拜下去。
田思思知道这一拜下去,她就不再是“田大小姐”了。
这一拜下去,田大小姐就变成了秦夫人。
喜娘们好像已等得有点着急,忍不住在她身旁轻轻道:“快拜呀。”
田思思只听得到她们的声音,却看不见她们的人。
她头上蒙着块红巾,什么都看不见。
“结婚本是件光明正大地事,新娘子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的见人呢?”
田思思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
她忽然想起了那天在那乡下人家里发生的事,忽然想到了穿着火红状元袍,戴着花翎乌纱帽,打扮成新郎倌模样的葛先生。
“新娘子就是你!”
那天她还能看到新郎倌的一双脚,今天却连什么都看不见。
“新娘子就是你!”
但新郎倌是谁呢?会不会又变成了葛先生?
田思思只觉鼻子痒痒,已开始在流着冷汗。
“新娘子为什么还不拜下去?”
贺客间已有人窃窃私议,已有人在暗暗着急。
喜娘们更急,已忍不住要将田思思往下推。
田思思的身子却硬得像木头,忽然大声道:“等一等。”
新娘子居然开口说话了。
贺客们又惊又笑,喜娘们更已吓得面无人色。
她们做了二三十年的喜娘,倒还没听过新娘子还要等一等的。
幸好张好儿已赶了过来,悄悄道:“已经到了这时候,还等什么呀?”
田思思咬着嘴唇,道:“我要看看他。”
张好儿道:“看谁?”
田思思道:“他。”
张好儿终于明白她说的“他”是谁了,又急又气,又忍不住道:“你现在急什么,等进了洞房,随便你要看多久都行。”
田思思道:“我现在就要看看他。”
张好儿已急得快跳脚了,道:“为什么现在一定要看呢?”
田思思道:“我……我若不看清楚嫁的人是谁,怎么能放心嫁给他。”
她说的话好像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张好儿又好气,又好笑,道:“你难道还怕嫁错了人?”
田思思道:“嗯。”
张好儿终于忍不住跺了跺脚,叹道:“新娘子既然要看新郎倌,别人又有什么法子能不让她看呢?”
新娘子要看新郎倌,本来也好像是天经地义的事。
大家全都笑了。
听到这种事还有人能不笑,那才真是怪事。
田思思眼前忽然一亮,蒙在她头上的红巾终于被掀起来。
新郎倌当然就站在她对面,一双发亮的眼睛中虽带着惊诧之意,但英俊的脸上还是带着很温柔体贴的笑意。
没有错。
新郎倌还是秦歌。
田思思悄悄吐出口气,脸又涨得通红,她也觉得自己的疑心病未免太大了些。
张好儿斜眼瞪着她,似笑非笑的,悠悠道:“你看够了么?”
田思思红着脸垂下头。
张好儿道:“现在总可以拜了吧。”
田思思的脸更红,头垂得更低。
一块红巾又从上面盖下来,盖住了她的头。
外面又响起一连串爆竹声。
喜倌清了清嗓子,又大声吆喝了起来。
“一拜天地……”
田思思终于要拜了下去。
这次她若真的拜了下去,就大错而特错了。
只可惜她偏偏不知道错在哪里。
谁知道错在哪里?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男婚女嫁不但是喜事,也是好事。
为什么这次喜事就不是好事呢?
厅前排着大红的喜帐,一对大红的龙凤花烛燃得正亮。
火焰映着张好儿的脸。
她脸上红红的,也漂亮得像是个新娘子。
看到新人总算要拜堂了,她才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角落上的小门里忽然很快地闯了个人出来,燕子般掠到新娘和新郎倌的中间,手里居然还托着盘菜带着甜笑道:“小姐,请用茶。”
这种时候居然还有人送茶来给新娘子喝,简直叫人有点啼笑皆非。
可是这声音熟极了,田思思又忍不住将蒙在脸上的红巾掀了一角,就看到一个小姑娘在对着她笑,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
连田思思也分不清这小姑娘是田心?还是小兰?
张好儿的脸色已变得很难看,一双又妩媚,又迷人的眼睛,现在却像刀一般在瞪着这小姑娘,像是恨不得一脚把她踢出去,活活踢死。
但在这种大喜的日子,当着这么多贺喜的宾客,当然不能踢人。
所以张好儿只能咬着牙,恨恨道:“谁叫你到这里来的,还不滚出去!”
这小姑娘却嘻嘻地摇了摇头,道:“我不能出去。”
张好儿怒道:“为什么?”
小姑娘道:“因为有位秦公子叫我一定要留在这里。”
张好儿道:“秦公子?哪个秦公子?”
小姑娘道:“我也不认得他,只知道他姓秦,叫秦歌。”
张好儿脸色又变了,厉声道:“你疯了,秦歌明明就在这里。”
小姑娘道:“我没有疯,的确还有位秦公子,不是这一位。”
新郎倌的脸色也变了,抢着道:“那人在哪里?”
这小姑娘还没有说话,就听到有个人笑道:“就在这里。”
笑声中,龙凤花烛的烛光忽然被拉得长长的,好像要熄灭的样子。
烛光再亮起的时候,花烛前就突然多了个人。
一个头很大的人,有双又细又长的眼睛。
杨凡。
田思思几乎要叫了出来。
她实在想不到这大头鬼怎会找到这里来,更想不到他还会来捣乱。
张好儿看到他却似乎有点顾忌,样子也不像刚才那么凶了,居然还勉强笑了笑,说道:“原来是你?你为什么要来破坏别人的好事?”
杨凡淡淡笑道:“因为这不是好事。”
新郎倌秦歌的脸已涨得通红,抢着道:“谁说这不是好事?”
杨凡道:“我说的。”
秦歌道:“你是什么东西?”
杨凡道:“我跟你一样不是东西。”
田思思本来想说什么的,现在却不说了,因为她想不到这大头鬼居然敢在秦歌面前无礼。
奇怪的是,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很有趣。
秦歌却气极了,怒道:“你知道我是谁?”
杨凡道:“不知道。”
秦歌大声道:“我就是秦歌。”
杨凡道:“那就奇怪了。”
秦歌道:“有什么奇怪的?”
杨凡道:“因为我也是秦歌。”
张好儿勉强笑道:“你开什么玩笑,还是快坐过去喝喜酒吧,我陪你。”
杨凡扬起脸道:“谁说我在开玩笑,他既然可以叫秦歌,我为什么不能叫秦歌?”他忽然问那小姑娘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笑道:“秦歌。”
杨凡道:“对了,这人若可以叫秦歌,人人都可以叫秦歌了。”
秦歌的脸通红,张好儿的脸苍白,两人偷偷交换了个眼色。
突然间,一股轻烟从秦歌的衣袖里喷出,冲着杨凡脸上喷了出去。
小姑娘已捏起鼻子,退出了七八尺。
杨凡却没有动,好像连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是轻轻吹了口气。
那股烟就突然改变了方向,反而向秦歌吹了过去。
秦歌突然开始打喷嚏,接连打了五六个喷嚏,眼泪鼻涕一齐流了下来。
然后他的人就软软地倒在地上,像是变成了一摊烂泥。
杨凡向小姑娘笑了笑,道:“你知不知这是什么东西?”
小姑娘道:“迷香。”
杨凡道:“你知不知道哪种人才用迷香?”
小姑娘恨恨道:“只有那种下五门的小贼才用迷香。”
杨凡笑道:“想不到你居然很懂事。”
小姑娘道:“但秦歌并不能算下五门的小贼呀。”
杨凡道:“他的确不是。”
小姑娘眨眨眼,道:“那么这人想必就一定不是秦歌了?”
杨凡道:“谁说他是秦歌,谁就是土狗。”
小姑娘道:“他若不是秦歌是谁呢?”
杨凡道:“是个下五门的小贼。”
小姑娘道:“下五门的小贼很多。”
杨凡道:“他就是其中最下流的一个,连他用的迷药也是第九等的迷香,除了他自己之外,谁都迷不倒。”
小姑娘道:“无论多下流的人,至少总也有个名字的。”
杨凡道:“下流的人名字也下流。”
小姑娘道:“他叫什么?”
杨凡道:“他的名字就剌在胸口上,你想不想看看?”
小姑娘道:“会不会看脏我的眼睛?”
杨凡笑道:“只要你少看几眼就不会了。”
他突然撕开了那件很漂亮的新郎衣服,露出了这人的胸膛。
这人胸膛上刺着一只花花的蝴蝶!
小姑娘道:“莫非这人就叫做花蝴蝶?”
杨凡点点头道:“不错,古往今来,叫花蝴蝶的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小姑娘嫣然道:“想不到你懂得的事居然比我还多些。”
杨凡道:“因为我的头比你大,装的东西自然也多些。”
张好儿一直在旁边听着,脸色越听越白。
田思思也一直在旁边听着,一张脸却越听越红,突然冲过来,在这花蝴蝶腰眼上重重踢了一脚。
她恨极了,恨得要发疯。
“想不到田大小姐,居然险些就做了下五门的小贼的老婆。”
田思思咬着牙,瞪着张好儿,道:“你……你跟我有什么仇?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她气得连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张好儿苦笑道:“真对不起你,但我也是上了这人的当。”她居然也走过去踢了一脚,恨恨道:“你这畜牲,你害得我好苦。”
她好像比田思思还生气,比田思思踢得还重。
田思思道:“你……你真的不知道?”
张好儿叹了口气,道:“我为什么要害你?我跟你又没有仇。”
杨凡忽然也长长叹了口气,道:“我真佩服你。”
张好儿怔了怔,道:“佩服我什么?”
杨凡道:“你真会做戏。”
小姑娘眨着眼,道:“她是不是还以为自己能骗得过你?”
杨凡又笑了笑,淡淡道:“她应该知道自己骗不了我的。”
小姑娘道:“天下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能骗得了你么?”
杨凡道:“也许只有一个人能骗得了我。”
小姑娘道:“谁?”
杨凡道:“我自己。”
厅上当然还有别的人,一个个都似已怔住。
他们本是来喝喜酒的,看样子现在喜酒已喝不成了,但却看到了好戏。
田思思忽然一个耳光往张好儿脸上打了过去。
张好儿居然没有动,苍白的脸立刻就被打红了。
小姑娘拍手笑道:“打得好,再打重些。”
杨凡笑道:“这种人脸皮比城墙还厚,你打得再重,她也不会疼的。”
小姑娘道:“那么,我们该拿她怎么样呢?”
杨凡道:“不怎么样。”
小姑娘皱眉道:“不怎么样,难道就这样放过了她?”
杨凡道:“嗯。”
小姑娘道:“那岂非太便宜了她。”
杨凡淡淡笑道:“像她这种人,天生本就是要骗人的,不骗人才是怪事,所以……”
小姑娘道:“所以怎么样?”
杨凡道:“所以你遇到这种人,就要加意提防,最好走远些,否则你就算上了当也是活该。”
田思思跳起来,道:“你是不是说我活该?”
杨凡道:“是。”
田思思瞪着他,简直要气死。
杨凡道:“她有没有强迫你?有没有勉强你?还是你自己愿意跟着她来的!”
田思思气得说不出话,也的确无话可说。
张好儿的确一点也没有勉强她。
杨凡淡淡道:“一个人自己做事若太不小心,最好就不要怪别人,埋怨别人。”他声音平淡而稳定,悄悄地接着道:“无论谁都总该学会先责备自己,然后才能责备别人,否则就表示他只不过还是个没有长大的小孩子。”
田思思突然掉头冲了出去。
杨凡看了那小姑娘一眼,小姑娘笑了笑,也跟了出去。
张好儿却在看着杨凡,终于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原来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
杨凡道:“只知道一点点,还不太清楚。”
张好儿道:“但却已够了。”
杨凡道:“足够了。”
张好儿叹道:“你准备怎么样对付我呢?”
杨凡道:“你说我应该怎么样?”
张好儿垂下头,道:“我并不是主谋。”
杨凡道:“我知道你不是。”
张好儿道:“葛先生呢?”
杨凡道:“你最好先管你自己的事,然后再管别人的。”
张好儿咬着嘴唇,道:“我若答应你,以后绝不再骗人,你信不信?”
杨凡道:“我信。”
张好儿忍不住展颜一笑,嫣然道:“你真是个好人,也真是个怪人。”
其实杨凡并不奇怪,一点也不奇怪。
他只不过是个很平凡的人。
惟一跟别人不大一样的是,他不但相信别人,也相信自己。
他做事总喜欢用他自己的法子,但那也是很普通的法子。
公平,但却并不严峻。
他无论对任何人都绝不会太过分,但也绝不会放得太松。
他喜欢儒家的中庸和恕道,喜欢用平凡宽厚的态度来面对人生。
夜凉如水。
田思思冲到院子里,冲到一颗树下,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这眼泪的的确确是被气出来的。
“猪八戒,大头鬼……我真是活活遇见了个大头鬼。”
但若没有遇见这大头鬼,她现在岂非已做了下五门小贼的老婆?
“一个人最好先学会责备自己,然后再去责备别人。”
等田思思比较冷静了些,又不能不承认他说的话也有些道理。
突然一只右手伸过来,手里端着碗茶。
“小姐,喝口茶消消气吧!”
那小姑娘又来了,笑得还是那么甜,那么俏皮。
田思思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是小兰,还是田心?”
小姑娘眨眨眼,笑道:“好像我就真烧成了灰,小姐都能认出我来的嘛?”
田思思眼睛变了,道:“你是田心。”
田心笑得更甜,道:“谁说我不是田心,谁就是土……土……”
田思思已拧住了她的脸,笑骂道:“小鬼,刚认得那大头鬼,就连他说话的腔调都学会了,以后那怎么得了。”
田心笑道:“有什么不得了,最多也只不过跟着小姐去替他叠被铺床罢了。”
“若与你家小姐同鸯帐,怎舍得要你叠被铺床?”
年轻的女孩子们,又有谁没有偷偷的在被里看过“红娘”呢?
田思思却沉下了脸,恨恨道:“你放心,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嫁给他!”她不让田心再说下去,又问道:“你早就知道那秦歌是冒牌的了?”
田心点点头。
田思思咬着牙,道:“死丫头,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田心叹了口气,道:“我没有机会说。”
田思思道:“你第一次送衣服给我的时候,为什么不说?”
田心道:“那时我知道葛先生就在屋里,所以小姐问我是不是田心,我也不敢承认。”
提起“葛先生”这名字,田思思就好像忍不住要打寒噤。
田心道:“后来我故意将茶泼在小姐身上,为的就是要乘机将一张纸条塞到小姐的怀里去,没想到你将它丢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