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地高低不平,走起来十分困难,所以我们前进得很慢,而我很庆幸尼古拉那笨重的“靴子”并没使他落后太多。相反,尼古拉套着树桩走路让他和伊洛都乐趣不断,一阵阵的笑声使我也忍不住露出喜色。我决定就让尼古拉继续他的游戏,只要不拖延我们的步调就行。
终于,我们发现了一条疑似小径的痕迹,蜿蜒地穿过树林,我停下来细细地观察。这并不是人类行经的小路,我能清楚地分辨出一些小型动物的蹄印,但小径的宽度足以让我们通过,于是我决定顺着它走上一段,一来这样更易于前进,二来它或许能带我们找到某个小水洼。
走着走着,伊洛灵敏的耳朵捕捉到了前方的水声,几分钟后,我们就来到了一条小小的林涧边。实际上这只是一个小水沟,流淌着来自山上的晶亮雨水,而我们一见之下简直高兴坏了,不约而同地扑倒在纤细的岸边,捧起清凉的溪水喝了起来,干燥的咽喉被重新滋润的感觉令人无比享受。
水沟两岸生长着零星的植物,我早已饥渴难耐,急需任何可吃的东西,于是我挑了些粗糙的叶子,和孩子们一起安静地吃起来,尽管它们毫无滋味,难以下咽,但是有东西可吃还是让我们好过了一些。
“俗话说乞丐不能挑肥拣瘦,小家伙。”当尼古拉抗议我递给他的食物时,我责备道,“努力吃下去,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下一餐呢。”
“你说过我们会遇见森林居民,吃上真正的食物的。”尼古拉生气地说,“这不是真正的食物,安卡。”
“我们没得选呀,尼古拉,”伊洛提醒他,“总比什么也没得吃好。”
我冲伊洛笑了笑,这种时候她似乎表现得比自己的年龄更成熟。她的蓝眼睛在脏兮兮的小脸上闪闪发亮,原本飞扬的金发现在暗淡无光,这一刻我多想像妈妈一样照顾她,洗净她的头发,擦去她脸上的尘土,让她白皙的皮肤重新露出来。
我从小溪里捧起一些清水,轻轻地抹在她的脸上。伊洛乖巧地让我用湿手擦拭她的脸颊,抹去那些尘土。而我立即后悔这么做了,因为除去了污秽的面具,伊洛,还有我们,衰弱的模样就一目了然了。
她的脸颊变得暗黄,皮肤失去了血色,显得十分憔悴。眼前的这张面孔,和不久之前我在梅吉迪亚的列车上见过的那张微笑的小脸简直判若两人。这是一张饱受营养不良和疲倦折磨的脸,仍然带着被军鞭践踏的伤痕,那是任何人,不论是大人还是孩子都不该遭受的残酷对待。
我的眼泪涌了上来,突然间难以自持。我抱着伊洛哭了起来。她看着我的眼睛,带着迷惑又同情的表情。
“你受伤了吗,安卡?你哪里疼?我来帮你瞧瞧。”
“你真好,伊洛,但我的疼不在外面,你摸不着的。”我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抽泣。
她将胳膊环上来,紧紧抱住了我:“没事的,安卡。你疼的时候有尼古拉和我来照顾你。这回我说对了吗?”
我勉强笑了笑,点了点头。只见尼古拉在一旁看着我们,不知所措。我想起以前尼古拉哭的时候,爸爸总是会说他,告诉他男子汉是不能哭鼻子的。而这件事,是我和爸爸少数意见不同的地方,尽管我没敢提出意见。我冲尼古拉笑笑,想要安抚他。
“别担心,小家伙。我很快就没事了。有时候哭是有帮助的。”
尼古拉看上去很惊讶。“女孩子就爱哭鼻子,”他宣称,幸好没有受到姐姐的悲伤影响。他穿着那双木头鞋跳来跳去,“我要再去探险,安卡。伊洛,你要和我一起探险吗?”
伊洛摇摇头:“安卡难受,我要留下来陪她。好吗,安卡?”
我用手背擦去泪水,说:“谢谢你,伊洛。尼古拉,不准跑远,知道吗?只能在我看见的地方探险。”
“可是安卡,那不叫探险,那叫无聊。”
“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尼古拉。”我严肃地说。
这是和妈妈分开以后我第一次对尼古拉严厉地说话,而它立刻见效了。尼古拉安静下来,听话地在周围玩耍,时不时朝我瞥来一眼,确认我是不是还盯着他。
我感到清凉的水落在颊上,原来伊洛正试图帮我洗脸。我看见她污浊的手指,便知道自己的脸也和她之前一样脏,于是我向后一仰,让她继续。我也想恢复洁净的面孔,而且,单是伊洛轻柔的触碰就让人十分喜欢。
在我们身边,溪流自顾自地冲刷着蜿蜒的沟渠,水声不绝于耳。鸟儿在头上鸣叫,身后则传来尼古拉的声音,凉爽的溪水和他吃下的那点树叶让他恢复了精神,现在正呼呼嗬嗬地叫着玩。我缓缓闭上了眼睛,伊洛的小手和清凉的溪水安抚了我的心绪。